刘白羽:激流勇进写一生
作家刘白羽
“江面更开阔了……两条大江骤然相见,欢腾拥抱,激起云雾迷蒙,波涛沸……”或许,你还记得中学课本中《长江三日》那瑰丽壮阔的文字,或许,你还记得写出这极富激情的著名作家———刘白羽。8月24日下午,他走完了89年的风雨路程。
意外离去留悲痛
当记者赶到北京红霞公寓时,那间熟悉的客厅里沙发上还放着手绢、水杯、眼镜;墙上吴作人、黄永玉、古元的画,还有赖少其那《削天补地》四个强劲有力的大字,依然一切如故。然而,房间的主人却以墙上的一幅88岁时留下的黑白大照片和那肃穆的花篮迎接我们。
刘白羽的女儿刘丹悲痛地告诉我们:“父亲22日中午起床时摔倒了,送到医院后一直昏迷,经抢救,血压和呼吸都平稳了,没想到24日下午就静静地走了。”
照片上的刘白羽微笑着,旁边写着“我心中升起一种庄严的情感,看一看!我们创造的新世界有多么灿烂!”这段选自《长江三日》中的文字,诠释了老作家对祖国的深挚情感。
挚友深情忆故人
著名漫画家华君武难过地对记者说:“前些天去看他,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我们在延安时认识,后来在《东北日报》时又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我们互相看望,结下了深厚友谊。”
著名电影艺术家于蓝回忆道:“我们都是延安时期的老朋友,还是抗大校友,那时我们就很敬仰他,他在战地上到处跑,写出很多好文章。他笔下的文字非常美,人物形象感人,特别是《无敌三勇士》给我印象特别深,总想把他送我的文集找出来再看一看,还没看他就走了……
《人民文学》杂志主编、与刘白羽共事十五年的作家程树榛回忆起与刘白羽的交往时说,他是一位非常勤奋的人,一直坚持创作,笔耕不辍,82岁时还写出一部上下两册的关于抗美援朝的作品———《风风雨雨太平洋》,去年他还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散文。“他非常讲究作品的艺术性,他曾经说过,文学作品是艺术品。他也有很强的时代责任感,他一直认为,文学作品应该与时代同步,与人民同心,与祖国共命运。刘白羽还特别爱护年轻作者,发现来自生活第一线的作者,他总是积极扶植,帮助他们加入文学创作队伍。”
翻译家高莽上个世纪40年代末在哈尔滨与刘白羽相识,“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年轻人,给他画过一张肖像。后来我写的一篇文章被他看到,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曾刊登在《人民日报》上。后来刘白羽到中国作协担任领导工作,这时期他很关注外国文学的发展走向。”
笔耕不息赞祖国
如今看着他家书房里陈列的50多本银色的《世界反法西斯文学书系》,想起他曾经这样对记者说过:“我最大的贡献就是在作协时主编了这套书。今年是抗战胜利60周年,我还要写文章。“9·18”事变时,我们都在外面玩,老师把我们叫回课堂里,什么话也不说,光流眼泪,当时整个教室一片哭声……国家都没了,谁还念得下去。我就背叛家里跑出去当兵打仗去了……”刘白羽从民族求生存、人民争解放的战争中走过来,血和火的洗礼铸就了他火样的性格、气质和文学品格。抗日战争时期,他驰骋战地,同人民军队共命运,采访对象从朱德总司令到普通士兵。解放战争时期,他长期担任随军记者,发表大量通讯报道。新中国成立后,他赴抗美援朝战场,写出《朝鲜在战火中前进》等散文和通讯集。
望着他的遗像,似乎他那沉静而坚实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仿佛又看到他那忙碌的身影。他做了一生的组织工作,65岁从岗位上退下来后,才进入创作生涯中最喜悦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他写出了《大海———朱德的前半生》,写了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第二个太阳》,写了《风风雨雨太平洋》。特别是在写《心灵的历程》的那几年,他身体极度虚弱,接连重感冒,高烧不断,还摔了几次跤。然而,他硬是以其韧劲、毅力和似海般的激情,在东北冰天雪地、战火纷飞中弹奏生命的交响曲,把自己的灵魂和血液都倾注在笔端,以每天写几百字、笔耕不辍的勤奋和耐力,终于在医院里写完了90万字的长篇纪实文学。辞世前,已届望九之年的老作家仍是每天几十字、几百字的写作。最近,他将自己的经历和思考,又写进刚刚完成的《灵魂的祭奠》一文。
作为一名作家,他以激流勇进的创作精神,抒发了一生对祖国和人民的爱。
刘白羽小传
刘白羽,生于1916年,北京人。1936年开始发表短篇小说。1938年到延安,参加延安文艺工作团。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曾两次奔赴朝鲜战场。曾任作协副主席、《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文化部副部长。(王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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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书斋:刘白羽的书房
永远的军魂。刘白羽,至今还称自己是个军人,而且在这位军人身上至今还充满着一个军人的浩然之气。也正是这浩之气,使他写出激流勇进的《长江三日》,写出《第二个太阳》,写出《心灵的历程》,写出《风风雨雨太平洋》……
7月27日下午,记者如约来到北京东城区晨光街10号的红霞公寓,拜望这位军人老作家。进门左边向北是老作家的客厅兼书房。阳光洒在西面的百叶窗上,房间显得明亮。南面、东面的书柜里,整齐地放着列夫·托尔斯泰、莎士比亚、臧克家等人的文集、全集。北面窗边摆放着老军人的半身雕像,永不停止的思索。
进门右手边向北是老人的卧室兼书房。床下存放着老人几十年的日记本,有70本之多,老作家的作品大多取材于日记,老人至今写日记的习惯不断。南面、北面是书柜,东面的阳台摆满了君子兰、仙人球等花卉,临窗一张写字桌,桌边摞满了书,其中有解放军出版社今年刚为老作家出版的散文集《风霜集》,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的《第二个太阳》。
老人身体虽不如前,但军人气度不减,坚持每天上午锻炼,下午散步;上午看报,下午读书,有时还听音乐、写文章,今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还写了纪念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翻开《风霜集》,老人的手指点着,分明想说,我对日本法西斯的仇恨,像火一样在我的心灵中熊熊燃烧,至今燃烧,永远燃烧。
“我到现在,年近九旬,还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老人语调明显拉长,但更显坚定。
刘白羽 1916年生于北京,1936年在《文学》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冰天》,从此走上文学道路。1938年赴延安,受毛泽东委派陪美国海军武官卡尔逊遍访华北游击区。1939年赴太行山参加敌后游击战;1940年回延安,任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支部书记;1942年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后调任重庆《新华日报》副刊部主任。解放战争中任新华社特派记者;1949年由罗荣桓提名,毛泽东批准任总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长,以后历任中国作协党组书记、书记处书记、中国作协副主席、国务院文化部副部长、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现任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
在近70年的文学创作中,主要作品有散文《草原上》、《太阳》、《幸福》、《五台山下》;中篇小说《兰河上》、《火光在前》;长篇通讯《环行东北》;散文集《红玛瑙集》、《芳草集》(获中国作协首届散文奖)、《海天集》、《秋阳集》、《腊叶集》、《天籁集》、《凝思集》;长篇报告文学《大海———记朱德同志》;长篇回忆录《心灵的历程》;长篇小说《第二个太阳》(获茅盾文学奖)、《风风雨雨太平洋》等。
(本报记者 许涿 潘衍习摄影报道)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7月29日 第七版)
著名作家刘白羽昨日去世 享年88岁
中新网8月25日电 据新京报报道,昨天下午2时40分左右,著名作家刘白羽在解放军总医院去世,享年88岁。该报随后向有关方面求证,昨日该医院脑外科医生及护士证实了该消息。
该报称,著名作家刘白羽因病于中午两点左右在解放军总医院去世。记者随后向刘白羽家人询问情况,但其家人表示刘白羽并未去世,此外未透露任何消息。
记者在解放军总医院南楼门外遇见了刘白羽的保健医生黄医生。为刘白羽担任保健医师三年之久的黄医生称,上周末刘白羽在家里摔了一跤造成颅内出血,并于上周日下午在解放军总医院进行了开颅手术,手术后一直昏迷未醒。黄医生随后给刘白羽的司机王先生打电话,询问刘白羽的病情,被告知刘白羽还未清醒但情况比较稳定,目前正在解放军总医院脑外科病房留院观察。
记者随即前往解放军总医院住院部六层的脑外科病房,在护士台看到了刘白羽的病历卡片,上面写着:刘白羽,病床号58号,年龄88岁,编号179416,入院时间8月22日。
脑外科的值班护士告诉记者:“下午2点40分左右刘白羽去世。”接着她对记者说,“做完手术后刘老先生一直昏迷不醒,去世时也处于昏迷状态。目前尸体应已停放在医院太平间。”一位脑外科医生证实了此消息,他说:“手术后刘白羽的病情一直不很稳定,再加上年纪较大,下午2点多去世。”
刘白羽简介
1916年9月生,北京人。中共党员。
1936年在《文学》月刊上发表短篇小说《冰天》,开始走上文学道路。1937年出版短篇小说集《草原上》。翌年春赴延安。抗战期间投身敌后战场,写出《五台山下》、《太阳》、《幸福》等小说。解放战争时期转战东北,写有小说《无敌三勇士》、《政治委员》,报告文学《光明照耀着沈阳》等。
新中国成立后,在担任文化领导工作的同时,发表了《日出》、《长江三日》等大量散文通讯。晚年笔耕不辍,写有四部长篇:报告文学《大海》(朱德的前半生),小说《第二个太阳》(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回忆录《心灵的历程》(获中国传记文学奖),小说《风风雨雨太平洋》。
历任中国作协副主席、名誉副主席,文化部副部长,解放军总政文化部部长。
没有结束的采访:作家刘白羽“心中最重是人民”
8月21日听到老作家刘白羽病危的消息,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悲伤压在心头。总认为老人可以转危为安,期待等他的身体好起来,可以接着做我们的访谈。没想到8月24日下午3时就传来噩耗,我极不冷静地怀疑起现代医学成就,怀疑能起死回生的医生们。其实期望一位历经沧桑、体弱多病的89岁老人健康长寿,只是我们一种发自内心的美好愿望,事实上,这是对医学科学的苛求。但我坚信,老人为文学事业作出的贡献将永记于中国文学史册上,老人的作品会激励一代又一代人,老人的音容笑貌会永远印在我们的脑海中,老人的高尚品质会永驻我们心间。
心中最重是人民
第一次采访白羽老人是1996年,在中国作协第五次代表大会上。那时老人除了腿疾,身体尚好,特别健谈,只是去人民大会堂参加开幕式时,走上数十级台阶要人搀扶。那时他就说,恐怕中国作协第六次代表大会时我就走不动了。我在家里看电视,听广播,看报纸了解会议情况吧!采访他时,他总是先问当前又有哪些年轻作家写了哪些好作品。对年轻一代的期望特别高。
一晃五年过去,中国作协第六次代表大会召开,我又作为记者到他家去采访他。那时他已坐在轮椅上了。由于会前不久他不慎摔伤,医生在他头上用小纱网包住一块纱布,贴住伤口。纱网像个可爱的“瓜皮帽”,歪顶在头上,给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军人添了几分俏皮和亲切。尤其他坐在会客室摆放的一座挺大的“刘白羽铜像”对面,显得反差特别大。白羽老的雕像,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威严庄重。对面而坐的老人身上,比那雕像多了许多内容,俨然一位慈祥的学者,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老伯。
他说他走路不方便,不能出去参加活动了,但总是想念老朋友,有可能就让司机把朋友们接到家里来坐坐。除了一天坚持写500字左右的文字外,用录音机听外国名著,有时听得热泪盈眶。最快乐的事就是和来访的朋友谈对这些作品的新的感想。也通过来访的朋友了解一些“新鲜事”,了解一些新作品。他说他并不简单地反对“现代派”,他还专门研究了福克纳的作品,并写过文章发表在《文艺报》上。在谈到有些作品中的“性描写”时,他说,这要视作品的内在逻辑而定,把握时要《红楼梦》式的,不要《金瓶梅》式的。
在和白羽老的谈话中,我深深感到这位影响了几代人的现当代著名作家,心中最重的两个字就是“人民”,无论是他的工作还是他的文学创作都能体现出这一点。他每次都会说的一个话题是:我服从组织安排,做了太长时间的行政工作,自从闲下来才有完整的时间写作,有好多东西要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了。你们年轻人,不能报怨行政事物缠身,要挤时间读书、写作。要用心地去体会生活,积累素材,不能浪费时间。
半盘没有录完的磁带
2001年之后,逢年节我都会去看望老人家。每次他都要讲一段录音机里反复听过的名篇名作,有的段落还能背上几句。和他聊天,不仅长学问,而且轻松快乐。2004年年初,有一次他谈到与巴金的“生死之交”时落泪了。谈到自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巴老选载他的小说,帮他出第一本小说集;谈到自己心爱的小儿子重病,巴金和他一起度过在上海治疗的心酸日子;谈到他最后一次去看巴金;谈到他们的依依惜别;谈到永远不可能再去的上海。白羽老说,应该说我的文学生涯从上海开始。我爱上海,我真的怀念上海的春天呀!现在又是一个春天了,但我只能在北方想念遥远的上海的春风,想念我的老朋友巴金。他让秘书取出了刚刚分别在作家出版社和上海文艺社出版的《天籁集》和《凝思集》,签字送给我。他说,这两本散文集里发表的都是一个垂暮之人的心灵自白,所有的悲欢苦乐有如大浪波涛在心里,写出来,为我这种爱留下永恒的记忆。
不久,我再去看望他,他几乎不能看任何文字读物了,甚至连电视都不能看了。他有些伤感地说,我连一天500字都写不了了,什么都干不了的日子不好过。像我这样子活到90岁就行了。我安慰他,只要您身体好好的就行。您思维敏捷,很多事记得那么清楚,写不了就说,我记录,帮您整理。他听了我的话一下子高兴起来,转而又说,你们都那么忙,不可能常来。我信誓旦旦地表示:您现在就说说和巴老的死生之交,我的录音机开着呢!他说了一会儿,显然体力不支,说话有些困难了。我对他说,今天就采访到此,改日我再来采访您,您的经历是我们年轻人的宝贵财富,我一定努力把采访写好,让更多的人了解您,了解您的作品。他幽默地接了一句:舍命不舍财!我们哪天约定:下次再谈。他握着我的手说,我随时等你采访。
几个月前,白羽老让秘书给我送到办公室一套《刘白羽文集》,听说老人家身体还好,总觉得日子长着呢,日后有的是时间。可到如今,不要说采访,竟连面谢之礼都没能做到。老人驾鹤西去,留在我手里半盘没有录完的磁带。我将它刻成光盘,希望把老人家留下的声音永久保存起来。
可我还是执拗地想,就是按老人自己说的活到90岁,也还有一年呢!他怎么就失约了?
怀念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一篇一篇,一部一部翻看他的作品:长篇小说《第二个太阳》、《风风雨雨太平洋》,自传《心灵的历程》,散文集《红玛瑙集》、《海天集》、《秋阳集》、《腊叶集》、《天籁集》、《疑思集》、《风霜集》,短篇小说集《草原上》、《兰河上》、《五台山下》、《太阳》、《幸福》、《扬着灰尘的道路上》、《晨光集》,报告文学集《刘白羽东北通讯集》、《环行东北》,短篇小说《无敌三勇士》、《政治委员》,散文《长江三日》、《日出》……(胡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