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宏声最灿烂的笑容


7月5日下午，国家话剧院的演员贾宏声以一种令人震惊而又屡见不鲜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俗世界。2007年我排过根据葡萄牙文学大师、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何塞·萨拉马戈的小说改编的《失明的城市》，男主演正是贾宏声。前后一个月的时间里，竟接连听到这两个人的坏消息！


当时我正带着《霸王歌行》在日本参加中日韩戏剧节，朋友报来的这个消息让我长时间心神不宁。在《失明的城市》里与他演过对手戏的房子斌半晌说不出话，《失明》里的另一位女演员发来短信“那个医生的离去让我非常难过……”（贾宏声在该剧中扮演一位眼科医生）。


接连几天，我在东京上网关注国内媒体的相关反映。很多媒体和个人对他的突然离去或扼腕痛惜或深切理解,但也有一些声音让人不能接受，最典型的是在对贾宏声毫不了解的情况下乱加猜度，言语之间总离不开“吸毒”二字，让人心中平添一份别扭、不快甚至愤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话语权，都可以表达自己的价值观、理解力和精神层次，但前提是要有底线，要保有对不同的生命体验、不同的生命境界给予理解、宽容、尊重的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尤其是当这个生命已经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们这个社会至少目前，还缺乏足够的理性、宽容和人性关怀！


贾宏声先被毒品侵害而后与毒品搏斗，直至将毒品远远驱逐出自己的生活，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2001年他不惜自爆丑闻将自己吸毒和戒毒的经历拍成电影《昨天》，并由他自己和家人亲自出演，这是痛苦而又悲壮的对毒品的彻底决裂！同时这更是贾宏声的一种艺术态度的表达，他总是把艺术创作最直接地与自己最真切的生命体验、生命困惑连接在一起，这是赤诚的，也是天真的，更是危险的。把自己如此没遮没拦地坦露在世人面前，让人以已为鉴，中国艺术家谁能这样勇敢？这样纯粹？！


我认为，如果一定要把贾宏声与毒品联系到一起，那也是一个戒毒的榜样，是一个战胜毒品的勇士，而且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贾宏声2007年与我合作《失明的城市》时，我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而他又是一个在精神气质、心灵感受力及至生命价值观上非常不同寻常人，也可以说他是具有艺术“异禀”的人，他与世俗社会的接通、交流只能通过他所热爱的艺术创作。所以在《失明的城市》排戏演出过程中，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那份与众不同的“投入“和“享受”。他与对手的合作从来都是温和、谦逊的，但对自己却有着绝对的原则：从不迟到，自觉加班，绝无“明星”毛病“大牌”脾气，最主要的是，演戏时全情投入，毫无保留！有时我必须要像拉缰绳似的勒着他才能达到我所要求的“循序渐进”、“张驰有度”、“节奏鲜明”，当他“屡教不改”时我也会跟他起急发火，每到此时他都像一个偶尔犯错的乖孩子，掰弄着自己手指向我真诚保证，一定注意，一定按要求演。


相对于我们这些俗人，贾宏声太特别，太纯粹，太艺术！他对生活、生命、生死的感悟与我们不在一个层面上，我能感知他内心深刻的痛苦和孤寂，却很难真正与他深入交流，就因为我们与他的境界不同，进入不了他的内心世界。


他这样的人，很难见容于我们这个太过世俗、太过功利、太过冷漠的现实。不是他不想，是现实不能。他只好沉浸在自己的艺术狂想中……


2007年的春夏之交，他排演《失明的城市》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艺术创作的经历，也是他最后的快乐时光，我强烈地感受到他想通过演戏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

某日，我们全剧组放下紧张的排练，去西山八大处春游，他在照片里给我们留下了少见的明亮开朗的笑容，我希望，这张照片上的阳光笑容能成为他留给我们这个世俗世界的最后印象，而不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