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爱

若平

爷爷的生平我了解的不多，因为我只见过他三次，每次也只有几天；但几十年来，不管我走到那里，爷爷对我的关爱却从来没有离开我。
我小学五年级时，爸爸妈妈把我的一篇作文寄给爷爷，爷爷很快回信称赞：“不仅文字通顺，而且颇有文采，可见她学习用功。”从小我就听爸爸说，爷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感情不轻易外露。能得到我心目中威严的祖父的夸奖，我这个13岁的小女孩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得意。

高中毕业那年我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爷爷更是欣慰。从此之后，在我人生的每一个重要环节，出国留学，毕业工作，发表论文，成家立业，等等，爸爸妈妈总是催促我向爷爷汇报。可惜我年轻的时候，一方面心思都在自己创业上，另一方面不够成熟，没有完全体会到我生活和事业里点点滴滴的进步都会带给爷爷莫大的喜悦，因此，很多通讯都由父母代劳。尽管如此，父母的来信和通话中经常提到爷爷对我的问询，对我的关心，对我的期望。十几年前，越洋电话开始方便起来，我总是在春节时从美国打电话问候爷爷，直到近些年他不宜接电话为止。爷爷收到我的电话非常高兴，他对爸爸说：“若平最懂事，总记得过年时打电话给我。”

1983年的夏天，我随着到广州出差的爸爸来到爷爷家中，第一次见到他。那年，爷爷已近八旬，他鹤发童颜，步履稳健，谈吐飞扬，精力充沛得像五，六十岁的人。那时我还不到20岁，从小就知道爷爷是德高望重的著名学者，是身居要职的高级干部，又是头一次到爷爷家，不免拘谨和怯生。爷爷却非常慈爱温和，他带着我去白云山上的饭店吃广州特色菜河粉，去黄花岗游玩，给我讲解广州的历史故事，和我聊几个小时的家常，还非要給我买冬衣。他在我们的合影上题诗道：“廿载欣相逢，叮咛骨肉情。”浓浓亲情，跃然纸上。记得我坐在爷爷的小楼阳台上，好奇地听着爸爸和爷爷谈今忆旧，吟诗诵赋。羊城的夏夜，蕉影重重，蛙鸣声声，久别重逢的父子聊得那样的知心，那样的开怀。那一幕祖孙三代舔犊之情永远是我心中美好的回忆。

2002年我回国探亲，到爷爷家中小住两夜。年近百岁的爷爷身体还是那么的硬朗，思维还是那么的明晰，记忆更是惊人的准确。这一次，已经是中年的我，和爷爷处的非常亲热，非常愉快。爷爷和我坐在书房里，谈美国，谈文革，谈我们的亲戚，谈他的往事，谈他对孙辈和重孙辈的挂念。爷爷生性严肃，但当我把自己的一篇学术论文讲解给他听时，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后来，他还特为此题诗。高龄如许的爷爷，还交代我睡觉时蚊帐要掖好，在他心里，我还是一个小女孩。

2007年底，我再次去看望爷爷和广州一家。半年前，我三姐的儿子到广州办赴美签证时，跟爷爷提起我年底可能会去广州。爷爷就一直在等着我来。这一次，爷爷消瘦了，也衰老了，他跟我抱怨病痛对他的折磨，但他的精神还是挺好的。我把自己用英文写的一篇议论文送给爷爷，本来想他日后慢慢看，可他当天就用放大镜一字一句的读完了，还在给爸爸的信中做了简短的评论。跟爷爷的谈话中，我听到了很多故事，我很遗憾只有很少的时间听他讲述百年的沧桑。临别的时候，爷爷用他那苍健有力的笔迹，给我们五个姐妹和我父母各写了一个信封，每个里面装了他的几张相片，在给我父母的信封里，还有一封信，信中问候不久前生病的妈妈，感谢她几十年相夫育女的辛劳，并一定要我带回一点钱给妈妈，以表示他的心意。爷爷还想到爸爸一向胃不好，找出几瓶胃药让我带给爸爸。当我回到福州把这一切转达给我父母时，他们流泪了。

爷爷走了。他的爱永远留在我们子孙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