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盡的最大孝心
我所盡的最大孝心
家父在今年冬天最冷的那個晚上闃然離世,噩耗是次日弟弟通過電子郵件通知我的。海外華人無不害怕深更半夜國内打來的電話,家裡自是曉得避免撥那夤夜兇鈴,但是這封杳然無聲的短信仍然叫我感到五雷轟頂,淚飛頓作傾盆雨。
父親今年已經86嵗了,又罹患糖尿病將近40年之久,一直沒有出現大的並發症候,誰還敢再奢望更大的醫學奇跡?身爲一個内科醫生,我早已就此屢屢地感謝上帝的恩待與看顧了。無奈人之常情總是希冀著還能更好一點點兒,再能長壽一些個。但是近年來他老人家的各個器官功能衰退得較爲明顯加快,雖無致命性的銳變,可這次在一個時辰之内就猝然去世,説明了他的生命之燈已是油枯蠟盡了,他自己沒遭什麽罪平靜地走了,唯突兀地叫親人們心理上難以承受,悲傷慾絕。
我沒能趕回去奔喪,後事的全靠姐弟們操理了,他們也沒讓病重的母親參與。遠在大洋彼岸的赤子此時最是無望與無奈,深疚之際只有盡量地多往好處想,以安慰自個痛苦不安的心。摩西說過,人一生的年日是70嵗,若是強壯可到80嵗。父親活過了《聖經》所應許的年紀,已是神的特別眷顧恩典;如果再對觀老輩上“福壽全歸”的説法,這也算得上是喜喪了。
更何況他老人家在古稀之年皈依了耶穌,而且越信越篤。記得在前次我們回國探親時他就說過,“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等候天使來接走”,心態平靜地面對隨時來臨的人生三部曲中最後一步,這當然是對信而悔改必然得救的不疑與盼望,教我蠻意外感佩。畢竟他和我媽在國内沒有參加真正教會的聚會,不多聽道的機會,只是與我姑姑一同研讀聖經、探討信仰,並不間斷。但靈命的種子在好土中始終在慢慢生長,在每次通電話讓時我都能感覺出來,十分欣慰。這皆是聖靈在做工。
清明時節,我回鄉掃墓謁靈,逗留期間數次去拜見吊唁父親暫厝的靈骨,跟他説話如同以前回來的聊天,在海外已哭干的淚又如泉湧。念及古人所說的“子慾養而親不帶”,檢點自己孝盡得忒少,而且今生永不能補過了,心裡就陣陣刺痛。其實自打出國時起,兒女與高堂的關係就只剩下鴻雁或電話一途了,無任何躬親侍奉可言。即使是歸國省親,頻疏程度不一,每次相聚的也不長,不頂啥用,還不夠臨走時再勾起老人生離的再傷心呢。就算我每次帶點錢回去孝敬他們,也多是象徵性的意義,俺家老人不差錢,存在銀行裡為應急時心安而已。可以說,我這個長子就等於虛設、白有了。
而對遊子來説,父母是一個精神支柱。激勵著我在外的打拚,爭取更大的出息,以慰他們的心。因爲可憐的天下父母心,都是希望這自己的兒女志在四方,成龍成鳳。儘管孩子出走西洋,親子就相隔天涯了,愈老愈覺得悲涼,但總是不會阻擋他們前途的。古難全的盡忠與盡孝,更是現代出國一族的突出矛盾問題。
我真羡慕俺那守在父母身邊的姐弟們,能夠恪盡孝責,沒什麽遺憾後悔的。雖然他們比我多與父母生活在一起二十幾年,親情上更加近甚,與父永訣時的情感撕痛更爲劇0烈,但他們的内疚很少,因爲常年平時都已經盡到了最大的孝心了,問心無愧,除了留不住老人家。
苦苦思過唯一能夠讓我心稍微得安慰的,就是我曾盡過一份較爲特殊的孝道,那就是帶領著爸爸媽媽信了耶穌。那是1999年我第一次回國探親時,迫不急待地向二老傳福音,沒想到身為醫、藥學家的爹娘都願意接受,跟著我做了決志禱告,接受了基督作爲自己的救主。打那兒以後隨著學習聖經信心逐漸增加、靈命慢慢進深,在我每一次的還鄉探視時,父母親總是問我許多經文上的問題,讓我解釋,這種老而彌學、不恥下問的求索精神、對真理的認真追尋態度,真叫為子我的感動不已。
父親還曾經寫過一篇見證文章“耆年慨悟”,原是對我給他的祝壽文表的一個回應,後來我把這這兩篇文章一塊寄給了《追求》雜誌,編輯給錄用發表了。此文表明了父親的信仰心路歷程,亦成爲了俺爺倆在醫學論著以外唯一的一次文字方面的聯袂合作。老父重視這塊不大的“豆腐乾”作品,遠勝過他的諸多的專業巨著和宏論,因爲此乃他在永生之路上而今邁步從頭越的新篇章,自己心跡的如實寫照。讓自己的父母恩親得到了永生的確據,是基督徒子女莫大的孝行瘀目標,所以這就是我所能夠表達的最大孝心。鑒於此,我的父母親給了今世孩兒肉身的生命,而我則又“反哺”引薦給了雙親永世靈性的生命,這靈魂與肉身的結合紐結,將共同延續在今生永世神的國度裡,直到永永遠遠。
一個人若是能夠在世期間尋覓到了永生之門,便是活這一輩子的最大成功與收穫,等於沒有白來人世間走一遭,看似消極被動的人生便有了它的積極主動的意義。當人們命定的各自的日子滿足了時,便能夠魂歸天家,與上主同在樂園享樂,而不是在陰間受痛苦、下硫磺火湖。想想家父老來明悉了生活的真諦,找到了人生的至大真理,及時縱入了上主的懷抱,沒有虛度餘下的歲月光陰,終於“修成正果”。每念及此,我喪考的悲痛就漸漸化成爲一股内在的動力,過好未來的每一天日子,繼續引領更多的骨肉之親歸主,叫老父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慰、含笑九天。
原載於《追求》86期,2012-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