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hing Changes in Feelings, even Time Passed by

                                          ——纪念张有天先生辞世10周年

           ——In commemoration of the 10 years since the passing away of Prof. Zhang You Tian

                                傅冰骏

新春伊始，大地复苏。一封来自凤鸣老师的电子邮件传到我的手中。在向我贺年的同时，提醒我今年是我的良师益友张有天先生辞世10周年。要出一本只在亲朋好友间传阅的专辑，以资纪念他的传奇人生和大家风范。

收到凤鸣老师久违的贺年信，固然感到一时的高兴，但接踵而来得却是数不尽的哀愁和思念。掐指一算，有天先生驾鹤归天已近10个春秋了。在这10年间，斗转星移，沧桑巨变，但我始终觉得逝者的灵魂和生者的怀念是永恒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一段段往事不期而至。于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振作精神，拿起秃笔，在三尺斗室中陆陆续续记录一些历史片段，权且当作万花丛中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敬献有天先生在天之灵，敬祝他在极乐世界中永远安息。

一提起张有天先生——恕我以后用“有天”来称呼，这样更加亲切一些，更加人情味一些，因为用时髦的话直率地说，我们也算是“铁哥们”（All-weather friend）了。大家都知道，他是我国著名的水利水电工程专家，也是中国岩石力学界的权威人士。他学贯中西，著述浩瀚，在水工地下结构，水工岩石力学，数值分析方法（包括有限元、边界元等）方面的贡献尤为突出。他的传世佳作《水利情——张有天科技论文选集》、《岩石水力学与工程》等脍炙人口、广为流传。他的一些著作，一直摆在我案头，常读常新，百读不厌。每次拜读，都受益匪浅。有天从事水利水电工作50余年，主持、参加大量设计、施工、科研、咨询工作。在国家“六五”至 九五”科技攻关过程中硕果累累，屡建奇功。半个多世纪以来，他的足迹遍及神州大地，祖国江河，为中国的水利水电事业做出杰出贡献。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虽历经坎坷，曾被错划为右派，当过建筑小工、农民、饲养员、掏粪工、钢筋工等，但对国家的前途，人民的命运从未丧失信心，始终艰苦卓绝，忠贞不屈，胸怀博大，无怨无悔，在专业领域更是孜孜不倦，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我们树立了科技工作者的光辉榜样。

我与有天相处多年，相交甚笃。虽然在上世纪50年代我因去前苏联进修（1957-1959）有幸躲过了反右斗争这一关，但回国以后的遭遇大致相同。尤其是在那个“阶级斗争天天讲”、“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人性严重丧失的年代，我们俩都在劫难逃，也算是“命运共同体”吧！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回忆起有天常说的话：所谓“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其实，乐无穷的不过是一小撮以整人起家的政治寡头及其忠实走狗而已。在那个七斗八斗，国民经济频临全面崩溃边缘的岁月，知识分子人人自危，芸芸众生缺衣短食，何乐之有？

事过多年，有天与我一提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禁不住长吁短叹，唏嘘不已，认为这是中华民族文明史，甚至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大悲剧。列宁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一定要牢记历史，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绝不能让它在神州大地上重演。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终于熬过了这一关。十年浩劫结束以后，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迎来了科学的春天。1979年我们先后从流放地——他从东北白山黑水，我从西北荒漠高原，调到北京中国水利水电科学院，度过了一段难忘的黄金岁月。这期间，先是在英语进修班同窗共读——说句实在话，我们俩都是优秀学生。后来，共同参加国家科技攻关项目，出席各种国内、国外学术会议，参加三峡、小浪底等大型水电枢纽科技咨询，及多项国家重点科研成果评审、鉴定等。虽然我于1988年调至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但我们之间的联系、互动从未间断，友谊历久弥新。

值得向大家汇报的是，在官方组织的各项活动中，对一些关键技术问题，我们的观点往往不谋而合，彼此配合默契，相得益彰，难怪有的同志半开玩笑地说我们一唱一和，是难得的一对哥俩。

还值得一提的是，在各种繁忙的公务活动期间，我们每次都会在茶余饭后聚在一起“侃大山”（北京方言，即闲聊）。彼此敞开心扉，互诉衷肠，可以说古今中外，天南海北，议天下大事，论四海风云，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无话不谈。温馨愉悦之情难以言表。

记得议论最多的还是与我们业务有关一些方方面面——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一点不假，诸如：大规模基础建设与生态环境，地下工程建设，快速开挖（Rapid Excavation），隧道掘进机（TBM）的开发和应用，城市扩张（Urban Sprawl）俗称“摊大饼”，带来的一系列弊病等。在这些事关国计民生的重要问题上，我们都认为，千万不可重复资本主义国家走过的老路，如先发展，后治理等。我们一定要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实现创新、跨越式的发展。

另外，我们对学术界的不正之风也深感忧虑。例如：当时出版界不时出现一些假冒伪劣之作。正如潘家铮院士所痛斥的，它们的作者“东抄西凑、草率成书、黑白颠倒、文理不通、欺世盗名、谋利害人”。更有甚者，有的专家、权威，得志便猖狂，不惜越过道德底线（bottom line），逐步演化成学阀。专横拔扈，独霸一方，利用手中的特权指挥手下冲锋陷阵、苦战攻关，取得成果后，或出版、或获奖，当权者的大名一定高踞榜首，逍遥自在，坐享其成。个别学阀虽年龄远远超限，但绝不走下“神坛”，不惜违犯规章制度，授意“宠臣”，或策划于密室，或点火于基层，上蹿下跳，拉线搭桥，无所不用其极。得逞后，继续掌权。所作所为，令人侧目。

令人感到十分遗憾的是，我们忧虑的问题，至今未彻底解决，例如：2009年，清华大学王奇教授在他的一篇“杰作”中，违背普通常识，将蒋介石的英文姓名Chiang Kai-shek,牛头不对马嘴，胡乱翻译成“常凯申”。此外，类似的错误还不只一处。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样一篇有明显错误的论文居然被中央编译出版社的编审认为作者“牌子很硬，学养也好”，将它草草收入《中国、俄国、西方学者视野中的中俄国界东段问题》一书出版发行。谬种流传海内外，给中国学术界蒙羞。

“俱往矣，数风 流人物还看今朝”。让我们从历史回到现在，谈一些令人欣慰的事，以告慰有天的在天之灵。

历经屈辱和磨难的中华民族，终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走上改革开放的康庄大道。

当前，中国人民正在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万众一心，艰苦奋斗，自强不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Engineering work of the masses and creation of millions of people）发展战略的提出和实施，使我们的祖国又一次迎来了科学的春天。2015年8月，经国务院批准，中国互联网发展基金会（CIDF）正式成立。互联网发展成果正在以空前的速度和深度惠及13亿中国人民。

再说天下大势。近年来，我们的综合国力已大幅度提升，中国已稳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宝座。今年1月20-23日在瑞士小镇达沃斯召开的世界经济论坛上（Annual Meeting 2016 ，World Economic Forum，Davos-Kloster，20-23 January）,中国2015年国内生产总值（GDP ）6.9%的增长率备受关注，四大洲股市闻讯上涨。大家一致认为：中国的发展惠及全球，再次给低迷的世界经济灌注了信心。

至于在我俩魂牵梦绕的基础建设领域，习 近平同志先是提出“一带一路”战略（“One Belt and One Road” Strategy），后来又倡议成立亚洲基础建设投资银行（AIIB），简称为亚投行。上述战略部署均在顺利实施。实施后，不仅给沿线国家和亚洲国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也给其他国家带来难得的发展机遇。

近年来，中国的基础建设企业不仅遍及亚、非、拉发展中国家，而且在强手如林的国际竞争中常常抢占先机，独占鳌头，在一些发达国家也站稳脚跟，大展身手，大放异彩。例如：2011年6月中企在全球第一号超级大国——美国，一举中标，着手承建旧金山——奥克兰（San Francisco-Auckland）海湾大桥（The Bay Bridge）

再如：

——2015年6月，中国建筑企业——中国港湾工程公司被选定在英国南威尔士地区的斯旺西海湾建立世界首个潮汐发电站。

——2015年12月，中国国家电力投资集团（简称：“国电投”）与澳大利亚IFM投资基金会签约，收购后者旗下澳大利亚太平洋水电公司，收购金额约为30亿澳元，（约合人民币140亿元）。

还值得提的是：2015年5月，国家电网公司将中国特高压输电技术在巴西美丽山水电站（装机容量1100万千瓦）落地。该项目包括一条2084公里的±800千伏的特高压输电线路及相应配套措施，预计将于2017年底完工。据不完全统计，国网公司已将特高压输电技术成功地运用于巴西、葡萄牙、澳大利亚、意大利、菲律宾等国家。境外资产达298亿美元，收益甚丰。凡此事例，不一而足。

弹指一挥间。在短短几年内，中企的角色已发生根本变化——从跟唱者，到合唱者，再到领唱者。在这种形势下，过去与我们合作、并深受我们仰慕的一些外国承包商，如：CMC ，SELI，AOKI，Snowy Mountains Engineering Corporation 等，似乎不约而同地先后退出中国市场。俗话说，见微知著，一叶知秋，恕我不一一列举了。我想有天在九泉有知，一定会和我们共同欢欣鼓舞。

最后，请允许我说几句关于有天夫人凤鸣老师（也许可以称为“铁姐妹”吧！）的由衷之言。在这里，无需多加笔墨，只要引用有天在《水利情》代前言中的话就可以说明一切。有天写道：“妻子代我担当了本是我应该担当的责任，还承担了一个右派配偶的重大压力。我更不是好丈夫，我欠妻子太多太多，即使有来生，我也无法还清。我在逆境中以及春回大地后在事业上做出的一点成绩，妻子的理解和帮助所起的作用自无须赘言。”拜读后，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写到这里，恕我再引用凤鸣老师于今年2月14日发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写的话：“我这些年中美两地住，别人都觉得北京对我只是空房子，回来干嘛？而我却觉得有天会在家等我回来！”。拜读之后，禁不住潸然泪下，不由得想起白居易在“长恨歌”中诗句：“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衷心向“铁姐妹”致敬！您的处境我感同身受。万望忍痛节哀，保重玉体，安度晚年！

有天半个多世纪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追求真理，坚持原则，生活简朴，公正廉洁，身处逆境，忠贞不屈。他一贯职业道德高尚，治学态度严谨，富有献身精神，礼贤下士，平等待人，从不以专家、权威自居，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无私奉献的一生。

我们深深怀念的有天同志永垂不朽！

呜呼哀哉，尚飨！

傅冰骏

                                                     2016.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