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没有按平常的时间开始。有些事情，没有像应该的那样发生。有些人曾一直，一直在这里，而后却突然消失，顽固地保持着缺席。」——辛波斯卡 这件事来的真是莫可奈何。2015年12月31日，卡在新旧年交替、所有人欢欣鼓舞过新年之际。 凌晨十分我躺在床上，想起「悲惨世界」里珂赛特在冉阿让临终前唱的那句，You will live, papa, you're going to live. It's too soon, too soon to say goodbye (来不及对您说再见)。当时一阵心酸，流下泪来，祈祷上苍能够保佑外公，哪怕施舍一天，至少让他看到新年的曙光。 但是，他没有。 早上起来看到消息，凌晨40分，他离开了。那一刻我身在异乡，无法对他说一声，再见。 妈妈说他已经撑了这三个月，特别是最后一个月，很辛苦很了不起了。不知为什么，想到这番话，我就止不住眼泪。 我想我有一直在逃避想这件事，外公年轻时身体这么棒，一定能逢凶化吉。但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我不得不去想这件事，以及接下去将会发生的许多事，一上路，无法回头。 许多关于外公的回忆一幕一幕涌过来，事实上我始终不可能完全了解他，隔着一个代际，许多点点滴滴会被岁月或历史或人事之手轻轻掩去，好的坏的，我只知道，他非常爱我们孙辈，非常非常爱。他为我们做过许多事，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们个个平安喜乐，早日成家，儿孙满堂。 如今这样的心愿不得不被辜负了。什么叫人生不如意之十有八九，这个就是，我们终究无法互相成全。世上有些五代同堂之家，真要惜福，惜福。 奔丧这几天，读了些杂文，看到有人写道「小时候扭了脚，一瘸一拐，同学冷言冷语说装的，忍一天不肯哭，回家门口遇到爸爸，哇的一声哭出来。后来我想，这就是哭点吧。好像历经忍耐折磨，坚强挺到现在，突然遇到了父亲，你知道他像天空一样豁达宽广，像山一样可以依靠的灵魂。他一定会怜悯你，心疼你，懂你，爱你。」 追悼会那日见到妈妈在外公面前大哭，是从小到大见她第二次哭。第一次也是在外公面前，抱着小时候贪玩破了相的我哭怎么办。这是妈妈这辈子最后一次在自己父亲面前哭，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无所顾忌释放自己。经过昨日，对她来说，世上再无父亲，只剩下自己。人也就是这样一点点长大的吧。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外公神采奕奕带我们孙辈玩，给我们烧菜做饭，开怀饮酒的样子，那样幸福的时刻。但当时的心情，是浑然不觉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现在想来，惟愿时光永驻，即便如此，斯人已去，徒剩回忆。 真正重要的事，我们却毫不知晓。 生死无常，世事难料。无常，是惟一不变的东西。而若一切皆会死亡和改变，那么什么才是确切真实的？表象之后，还隐藏着什么无限宽广的事物，来包容这些无常而改变的发生呢？有什么是我们事实上可以依靠，死后还继续存在的东西呢？ 如果迫切地去思考这些问题，也许我们慢慢会对每一件事物的看法发生重大的改变。由于持续对「放下」思虑体尝，将发现在我们自身当中，有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隐藏在一切变化和死亡之后。我们对于「恒常」的强烈执著，将因而开始化解褪去，不再是眼光狭隘，心神散乱。这种新出现的自由，将会启发和鼓舞我们，让我们发现自己本身就有浓厚的安详、喜悦和信心，让我们逐渐相信，我们确实拥有不可摧毁、不会死亡的「某种东西」。 外公走了，一个时代结束了。但他已成为我们的一部分，陪我们继续人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