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路翎作品的争议
结怨
1946年路翎回到南京,1948年在南京中央大学任讲师,开设小说写作课程。这时候读到毛泽东的《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据化铁回忆:“我们仿佛还不太懂得这篇文章。在延安对文艺工作者提出来的课题,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南京这块狭小田地里的人们来说,似懂非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记得他说过‘作者必须深入生活,作者必须热爱人民’。——当时谁又能预见到:生活与人民这两个词从概念到完全与作者融为一体,作者的自我改造过程,会付出如此巨大的血的代价的呢!”
1948年时,云集在香港的中共正统批评家通过《
大众文艺丛刊》对胡风的理论和路翎的创作展开了猛烈的批评。路翎写了一些文章回击,从此与中共正统批评家结怨。
批评与指责
中共主流文艺批评家对路翎的创作天才也是承认的,但是他们认为,路翎的创作走上了邪路。他们的批评与指责主要表现在两点。
一是认为路翎笔下的人物不真实。工人不像工人,农民不像农民,认为工人和农民不可能有那样复杂的心情,认为路翎硬把属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东西装到了工人农民心里去。胡绳对路翎小说的心理描写特色作出了这样的批评:“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往往是一方面为自己心情上的复杂的矛盾而苦恼,另一方面,却又沾沾自喜,溺爱着自己的这种微妙而纤细的心理,以为凭这点,正足以傲视于一切市侩。”
二是批评路翎小说主题。胡绳对路翎小说的主题有这样的批评:“他们不了解人民的力量存在于人民大众从被压迫生活中的觉醒与可能觉醒中,却反而想去从人民中找什么‘原始的强力’,他们不了解人民的力量存在于觉醒的人民的集体斗争中,却片面地着重了‘个性解放’的问题。”胡绳认为:“作者多追求着的‘人民的原始的强力,个性的积极解放’是和为了不使自己为生活‘压溃’,而从生活中‘飞’起来的要求相联结的,表面上是要‘强’,要‘解放’,实际上却是想超脱现实生活逃避现实的斗争。”
在40年代末已经形成了新的文学规范,即要求文学表现人民群众,倡导集体主义精神,反映阶级斗争生活,在这种文学规范的对照下,中共主流批评家批评路翎丑化了人民,提倡的是个人主义,赞扬的是个性解放,是不符合革命文学的要求的。
文学之路
1949年4月,南京解放,路翎出任南京军管会文艺处创作组组长。1949年5月,他送给新中国一个见面礼:剧本《人民万岁》。这个剧本描写的是解放前夕工人的护厂斗争。题材、主题都是无可挑剔的。剧本送到文艺处,大家一致说好,可是要上演时却接到通知要修改。但是对到底怎么修改,上面既无具体意见,又没有明确的标准。路翎从5月改到10月,依然没有通过。
这时,北京青年艺术剧院看了剧本,决定首演,并调路翎去剧院当创作组长。1950年,路翎调到北京。但这个剧本最终还是没有上演。
路翎积极反映新生活,歌颂新时代,又写了《英雄母亲》、《祖国在前进》等剧本,但这两个剧本也没有得到公演的机会。
路翎有着非常纯洁的品质。1952年,实行薪金制。路翎的工资级别很高,可以领到约二百元工资,但他向组织上申请仍领以前供给制时的二十元工资。理由是他每月已有一定数目的稿酬收入,他不需要更多的钱。
但是,路翎不适应新的文学规范。写什么都会招来批判。写得越多,批判得越猛烈。结果搞得作家手足无措。以至于发出这样的叹息:“我如就此搁笔,也许算是个好公民吧,但这样怠工吃闲饭,又怎能算得上一个作家呢?”
1952年12月,路翎主动要求赴朝鲜前线。1953年7月回国。后来后写了反映志愿军生活的短篇小说《初雪》、《洼地上的“战役”》。
《初雪》
《初雪》写的是朝鲜战场上志愿军司机刘强和助手王德贵,奉命从前线把一群受敌人炮火洗劫的朝鲜妇孺,穿越封锁线,运送到安全的后方。作品在一车之间的有限天地,一途之程的有限时间内,把战士对朝鲜人民的爱与自己悲惨身世的回忆、对祖国亲人幸福生活的联想交融在一起,相当深刻地展示了志愿军战士丰富而美好的内心世界。
《洼地上的战役》
《洼地上的战役》写朝鲜房东的女儿金圣姬,对给他们挑水、劈柴、做好事的志愿军战士王应洪产生了微妙而又纯洁的爱情,王应洪记取班长的话,知道在军队的严格纪
律和严酷的战斗任务面前,这种爱情是断不能容许的。他和侦察班到敌阵的前沿去捉“活舌头”,发现金圣姬在给自己洗的衣服里放进了一条绣有两人名字的手帕。他抓获了敌人的军官,但是俘虏的狂叫引来了敌军凶猛的反扑,为了掩护战友转移,他和班长机智地与敌军周旋在洼地丛林中,最后以鲜血染红了那条绣花手帕。这篇小说以朝鲜姑娘金圣姬和志愿军战士王应洪之间真实朴素而又微妙的爱情为中心情节,写出了两人由无私的帮助、共同的战斗自然滋生的爱情,又写出了志愿军战士自觉地以纪律约束感情,不作儿女之态,在战斗中接受磨炼的国际主义献身精神。
在这些小说中,路翎表现出一种善于在如火如荼的战火中的小插曲里,发掘生活的真实,发掘细腻而又深邃的人物内心世界的才能。这些作品引起了读者的注目和热烈反响,巴人高度评价《初雪》。巴金曾有这样的回忆:“路翎的短篇《初雪》刚刚在《人民文学》上发表,荃麟同志向我称赞它,我读过也觉得好,还对人讲过。后来《洼地上的战役》刊出,反应不错,我也还喜欢。”但是,《洼地上的“战役”》遭到了批评家的严厉批评。批判的理由来自志愿军战士不准和朝鲜姑娘谈恋爱的军纪,认为路翎不应该违反军纪写这样一个故事,“歪曲了士兵们的求实的精神和神圣的责任感”。
文学信念
路翎的文学信念是坚定的。路翎有一股青年人的冲劲,决不甘心一批就倒,越批他越要写。路翎读到这些批评文章非常生气,写了反批评文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批评?》。当时作家挨棍子的比比皆是,但敢于同那些棍子正面相抗,著文质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批评”却只有路翎一人。路翎在文章中说:“由于这种横暴的气势,我的批评家们就充满了左的激情,他们在作品的任何词句、任何形容词里都可以找出‘资产阶级’以至‘反抗祖国’的罪名来。这种批评的危害性是很显然的,它严重的摧残着文学创作的生机。在这种批评面前,文学作品非放弃它的以丰富的生活形象来教育人的职能不可,非放弃它的文学的语气、表现内容的多样的风格不可,文学作品里的人物也不能按照他们的性格和具体感情来说话和思想,而非要说大家都说过,报纸上在说着的话不可。”
其实,批评路翎目的并不在路翎本身,而在胡风。这里涉及到马克思主义文艺阵营由来已久,根深蒂固的宗派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