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之痛 痛彻心扉
此生之痛 痛彻心扉
萧开秀
当我焚膏继晷,将我此生初恋恋人江庆华(以下简称阿华)的遗愿,用近一个月时间,用手工键入,泣不成声的“语音转换”,完成这部二十一万多字的书信集《秋天里的春天——远方来信》的时候,我一下感到心中无比的欣慰——尽管依然泪挂眼帘。
这是一本我和阿华仅仅保留于世的从1977年至1991年期间的162封来往诗、信、电报,以及亲朋好友与我们的友谊有关的保留至2006年的42封诗、信、电报。
我与阿华1959年8月相识于中共中央办公厅机要局直属北京机要学校,时年我16岁,阿华19岁。学习期间,正值国庆十周年大庆,中直机关欢庆方队位于天安门广场中心位置,学校一开学便投入紧张的歌舞训练。当时,我是学校歌咏队的积极分子。
我被派到三班去教唱歌和教跳集体舞的时候,是那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懵懵懂懂的我,便引起了时在三班学习的阿华的青睐。从此,只要我一下课走出教室,从早晚洗脸房洗漱、膳厅一日三餐、课间操、出校门回宿舍……阿华都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不相随在我的身前身后,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始终不敢正眼对视。
因为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急需机要人员,我们那期学员属于突击短训,而我是中共四川省委机要处委托中央机要局代为培训的15名四川机要学员之一,培训结束即回四川分配。其他学员全国分配,特别要应进藏参加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之急需。
由于学习任务较紧,我年纪尚小,从未考虑个人问题,可是耐不住的阿华,终于在国庆节后的某一天早上洗脸的时候(长期以来,他总会抢占在我洗脸的水龙头对面)给我递了一封厚厚的信,抄录了从第一次教他们唱歌以后的诗歌(情歌),让从小爱好文学的年轻懵懂的我坠入爱河。于是,便与阿华不顾一切地沉醉在爱情里不能自拔。
记得,我们在北京短短的热恋期间,我曾经推心置腹地给阿华讲,我家母亲两代无男丁,我是老大,必须要承担给双亲养老送终的责任。阿华说,他家是个大家庭,有兄弟姊妹九个,六男三女(一兄一姐四弟两妹,他是老二),愿意到四川工作,哪怕甘孜、阿坝,西昌、凉山他都不怕。
可是,好景不长,同班、同组的福建籍同学游天足(暗恋者——因阿华被处理后,在衣帽间我的衣袋里塞了一封求爱信,被我撕掉,扔了!)偷走了阿华给我的信并向学校举报。为此,学校对阿华进行了三天三夜的批判后被退学。而我,直到17年后的1977年,阿华到成都看望我时,才告知当年偷信、举报者便是此人,以及阿华被批斗的处理经过和缘由。
在校方的压力下,我们不得不断绝关系,我侥幸地幸免于难,留校完成学业。于1960年4月回到四川,分配在中共四川省委机要处工作。阿华与我恢复了通信联系以后,心急如焚,信如雪片。那时的我年方17,在单位是唯一一个小不点,唯一一个未婚女子,一个乡村黄毛丫头,年纪尚小,脚跟未稳,阿华的心又是那么急迫,我实在经受不了阿华的心急火燎、狂轰滥炸的爱情烈焰,吃过前车之鉴的苦头,心里害怕,惶恐不安……况且,那时的省委机要处,不到30个人,还有八、九个年近30的男同志都还没有谈恋爱。我哪敢向组织提出谈恋爱的申请(机要人员恋爱时必须向组织报告,经组织审查批准后才能够谈恋爱,至于结婚,那更是必须再次报告批准)!我对前途一片渺茫,不敢让阿华对我做遥遥无期的等待。我便愚笨地将阿华的信件原封退回,后来还写信“骂”过他,我傻呆的以为,让他“恨”我,便可打消对我的爱恋,不致耽误阿华的青春年华和婚事……而断送了我此生最最热爱的阿华的一往情深,故此造成了我们此生的终身遗憾。
当年(1960年)10月,我就被单位安排参加了省委整风整社工作团,先后去到雅安、永川、江北,直到1962年8月回到机关。
因为拒绝接受组织安排我与邓小平异父异母的弟弟结婚,于1962年9月,被发配到鸡鸣三省的古蔺(婚姻的自由依然不得解放)的时候,阿华已经在老祖母的催促下筹办婚礼。
当三年以后的1964年,邓小平的弟弟婚配以后,我终于获得婚姻自由,而阿华已成了孩子的父亲。
此时,我终于将心急火燎、烈火燃烧“爱”我的,穷追不舍,等我的男人,全部送入婚姻殿堂!
心如死灰的我,阴差阳错地被一个知我所历所难,没胆敢吃“天鹅肉”的,一位因家境贫穷,将我这个阿华心中的“神女”——始终等不到一丝“回心转意”的“爱”人、社会抛弃的“剩女”捡拾。
我的丈夫赵学义出身贫寒、忠厚老实,是组织千挑万选的可靠的可以在省委领导身边煎汤熬药、保健随从的不经一试,绝对符合做机要人员的配偶政审条件,且两人年龄之和大于50,完全达到“晚婚晚育”,报告一打,便被批准。我们经过一年多的“纸上谈兵”,合法“恋爱”,于1966年正月初二,在古蔺结婚。阿华的第二个孩子当年出生,我的第一个孩子也于当年降生。1970年,我的第二个孩子降生。
1971年,分居古蔺、米易,历经枪林弹雨后的我们,终于调在了与福建气候相似的米易县“省弯坵五七干校”。1972年,干校撤销回到成都待分。
一个历经了火热爱情甜蜜和痛苦磨难的女子,和一个忠诚淳朴、老实巴交,爱情生活却是一张白纸的人在一起,感到实在是没有意思。一切已经无以挽回,绝望的我决定离开这个世界。
当我被重新拉回人间那一刹那,看到父亲、母亲悲戚的眼神,看到一对尚未成年的我心爱的女儿,看到那张无辜、无奈、煞白的脸……我咬了咬牙,鼻酸,眼泪滚——我不得不再活一次。
但是,我决心找到我终生难忘于心的阿华,我决心要找他,因为只有他才是我一生的知音、精神的支柱——于是,我主动于1977年给阿华原工作单位永定县法院写了一封信,信封特别注明:“此人若调走,望转交一下”。后来得知,那时的阿华已经平反恢复工作,被安排到了县水泥厂。
(此为第一封信封原件保存,原信失落。)
老天成全,因永定县法院只为需要一袋水泥,派人去水泥厂找水泥,得见阿华,顺口提起,四川写来一封信在法院搁置很久。心有灵犀的阿华当天便风风火火从几十公里外的水泥厂去到县城,取回来我寻找他的信,这本《秋天里的春天——远方来信》从此开始播种、发芽……
此后,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均在《秋天里的春天——远方来信》里有比较详细的文字回忆,此不赘。
1993年8月,阿华不幸英年早逝。《秋天里的春天——远方来信》是他生前对我写给他的83封诗、信、电报,逐页编号、结集,封面上亲笔题名,无数次想亲自完成的夙愿。阿华赍志而没,我必须代为完成。
题名《秋天里的春天——远方来信》的83封诗、信、电报,于阿华去世两月后的1993年10月,由阿华次子军良寄我。阿华的早逝,让我的冬季提前到来。
我遗憾没有能在生前见到阿华最后一面。2006年只身前往永定,为他扫墓时,不知为何见到已经来信说过早已“完魂”(安葬)的阿华的骨灰竟然装在一个墨绿色的陶罐里,临时放置在他大儿子承包的一个叫老虎塘的山里。
回来后,我便想着手将《秋天里的春天——远方来信》变成电子文档和纸质文本。可是,不够坚强的我,悲伤的心情和牵流不断的眼泪让我无法完成,我想推迟,推到我“足够坚强”的时候再来完成。就这样,拖到了我已到78岁的今天。再不做这件事,就无法到地下面对早逝的阿华。故此,我咬紧牙关,擦拭、咽吞着眼泪,决心赶在阿华81周岁忌日(庚子年农历七月初三)完成,为其作为祭礼。
《秋天里的春天——远方来信》不仅仅是我们两人之间小我的爱、恨、情、仇通讯的极少保留。也是一对闽西、川西农村的男女青年的成长史,我在录入这本集子的时候,对阿华的热爱和痛惜更加深刻了,对我历经的这段历史更加珍视了。
阿华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奋斗的一生,他走得太早了,可他的品格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作为同志,他是党和人民的好党员,好干部;在我父母心中,他是一个好后生,好儿子,对他非常热爱;对于他的子女,他是一个好父亲,一生为儿女的教育、成长、安身立业,费尽心力;他更是一个好丈夫,一生与他的妻子相濡以沫、恩爱有加;他也是我终生难忘的知己,当其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写信和探望,便让次子阿军及朋友、老乡代为写信、问候、探望……给了我此生莫大的安慰。让我情不自禁地书写出了渲泄心曲的诗歌和文集……伴我在沐浴夕阳,看晚霞抿嘴一笑中安度余生……
能够让这本书信集出生、成长、留下来,我要感谢我的先生和我的父母、姊妹、儿女。我的先生一生为人厚道,宽容大度,善于疏导,对我与阿华之间的悲剧非常同情,每次阿华的来访和探望,都得到了我的父母、姊妹、孩子和先生的最高礼遇,这要多宽广的胸怀啊!
我还要感谢阿华的家人,对我1986年的探望,2006年前往扫墓时的热情款待和周到安排。更要感谢阿华的孩子军良、晓霞,为集子的印刷,提供了不少照片、文字和精神支持。也要感谢我至今不知姓名,为阿华精心保管和珍藏的我给阿华的去信及很多宝贵资料的友人,也要感谢阿华的朋友徐德芳,卢振开、卢振富、卢振海三兄弟以书信、电话问候等诸多方式,赋予我莫大安慰和鼓励!感谢家居成都、现居加拿大的友好使者江映虹伉俪的随时探望和微信互动与关心,感谢映虹赐序。
感谢晚岁知交徐方强,扶病为我校读,襄力本书印制。
闽西川西,江萧魂牵梦萦也!
萧开秀 2020年8月16日 于成都市商业街梧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