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我的梦(十七---二十)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快到了,我的梦中也时常出现我的启蒙老师------上海市马当路小学的谢宗英老师。1960年那时谢老师看上去有二十三四的年龄。短发,端庄的面容,喜欢穿一条咖啡色带钱黄色条纹的长裤,白衬衣。那时这种装扮算是比较时髦的。我的家境不好,所以在班里不太说话,但是上课发言还是举手的。谢老师总把一些认为比较难的问题叫到我站起来回答。这对我是一种莫大的褒奖,所以每每回答完老师的提问后,我和谢老师会有一次眼光的交流。这种亲切的眼光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里。这是一种不用言说的鼓励。我想到这种眼光任何心理的阴影都会一扫而光。 每年的大年初一,我们几位同学应邀到谢老师家拜年,那个时候上老师家门可真的是不带任何礼物的,只是真心诚意地给老师拜个年,外婆会把我的棉袄罩衫脱了,里面的棉袄就是我的过年新衣服,是红色的小花锦缎料做的,好像是妈妈的旗袍改制的。斜襟,很新潮。这是我觉得很漂亮的衣服,平时都是罩着穿,所以一脱掉罩衣,真的很亮丽的感觉。然后就和同学一起到谢老师家去拜年,我们这个街区约有十来位同学,每年都会很乐意地自觉地去做这件事。而且觉得这是过年的一件大事。谢老师家在金陵东路,离我家不远,我们走过去约十五分钟,谢老师好像把我们的到来也是放在议事日程上一样,等着我们呢!等我们一到会把糖果往我们口袋里装。谢老师有个妈妈,很清燿得样子。每次我们一定要吃了她端给我们的顺风圆才能离开她家。每人一小碗,桂花白糖很小的糯米小圆子。那时大家都不会说客套话,只是恭敬地对老师行个礼,说声:“老师新年好”。就没有话了,那时也没有电视,大家坐着就是看着谢老师。谢老师也只是看着我们,用她那特有的那种亲切的眼神。等吃完奶奶给做的顺风圆我们就起身告辞,心里甜甜的。回到家过会儿就是中饭的时候了。每年都这样。这是永远留在我记忆中的拜年。
当我要离开学校下乡了,谢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对我说:“要时常给班里写信,你的作文很好,相信你一定会写的。”可是我一到乡下后,全家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使我无法完成谢老师要求我做的事。几次写了又撕了。。。。但是我心里永远装着我的老师,一刻也没忘记过,尽管一别近五十年,谢老师在我心里永远是个好老师。以至后来自己当了老师,也会像谢老师一样对我的学生。
谢老师你健在吗?还能记起我来吗?祝谢老师和天下所有老师们节日快乐!
(十八,街头宣传队)
想想这些情景,才体会到妈妈是多么地不容易。以后的开学我都会紧紧地揪着心。张张学费的单子对于妈妈来说是多么沉重负担啊!
我是第二道工序,和另一位同学共同把数给我们的纸板叠好,整齐地露出该涂胶水的边。组与组还进行竞赛,我们都挺认真,但是涂胶水的同学还是会等起来,他一涂很快就可以递给下两位,我们老会拖整个流程的后腿,把我急得好命,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把这五张坯纸板先在桌子上跺齐,然后由两只手一上一下摇一下,这边就很快露出来了,再稍许调整就完成了,比一张张地叠要快多了。后面的同学也不用等起来了,我们组的进度也快了。可是旁边还有一组比我们还要快,他们是第四道工序的两位同学质量特别高,几乎没有返工的。我们组的第四道工序老出次品,粘得不齐,要重粘。这样我们的进度就快不了了。我们输了,整组同学都很难过,就像是接力赛跑输了一样。有过几次这样的体验,每次都败在旁边那个组手里。 事后旁边胜出组的那位关键的同学放学时私下和我说:她在家也干这个活,所以很熟练。还让我去她家看看,我欣然同意,就去了她的家,她的家不在金陵中路,而是在兴业路那边,离我们有两条马路,一个黑乎乎的弄堂里一间小小的屋子,去时她的奶奶就在糊纸盒,纸坯和我们糊的不一样,略大些,在屋角跌了整整有一米高的样子。糊好的成品已经把空间占了很多,我们好像连坐的地方也没有。我的同学很熟练地和她奶奶一起干了起来。我因为在学校有过体验,也和她们一同干了起来。同学告诉我,她妈妈在纱厂,她父亲在住院,所以她的奶奶就接了纸盒厂的外派的活。这样可以照顾到做饭和照顾住院的儿子,有空就糊。一百个是一角钱。她一天空的时候加上我同学的帮忙可以糊五百个。五角钱那个时候也可以对付一天的小菜钱了。我那位同学还让我别告诉其他同学,我一直信守承诺,没有把她的家境在同学中提起过。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心酸。比起她来我好像还好一些,起码妈妈没有让我们参与为家里挣钱,连操心都不让。
又一个暑假过去了,开学成了我既高兴又担忧的日子,高兴的是我又可以重返校园,过我喜欢的校园生活了;担忧的是妈妈又要想法子交我们两的学费了,这次她又会怎么办呢?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这次是我自己碰到的,我走进家门就看到一个男子在往外头搬骨牌凳,那六个红木的骨牌凳是我们平时一直在坐的,做作业,吃饭都坐这几个凳子,同学来了也是坐这些凳子。不用说妈妈又为了学费的事把这几个凳子也卖了。顿时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看到妈妈的眼睛也红红的。可是她什么也没说,拿了旧货商给的钱就往外走,过了一会,一辆三轮车拉回来四个凳子,是那种粗糙的骨牌凳。轻轻的,不像红木的那样沉。从此我们就开始坐这几个凳子,一直到下乡。
每天放学后我们的宣传队会在定点的马路转角边喊口号边唱歌跳舞,小小宣传队的节目会有很多路人围观,有的路人也会随我们的口号喊着:"美国佬从黎巴嫩滚出去!"人民共社就是好!”“三面红旗迎风飘"。。。每当这种时候我们都很兴奋。会一遍遍地高喊着口号,摇着手中的红旗。感到共产主义真的明天就会到来一样。我们每次宣传结束都要写小结第二天向老师回报,要写出宣传的内容,看的人数,大家的情绪。因为我们小组的几个人都很认真,我的小结写的也比较详细,校黑板报经常有我写的宣传小结,傍边还配上插图。
天真的我们是如此地相信天堂般的共产主义马上就要实现,我们马上就会超过英国。那个时候我还没见过真正的稻穗,印象中稻穗就像树冠,能在上面坐一个人,凭这画的推断我还想过,那个稻穗那么大,米粒也一定很大,大到一粒米够几个人吃一顿。后来下了乡才觉得那时的自己有多么地愚蠢。这夸张的宣传是多么地荒诞。我们也曾是这荒诞的喉舌和鼓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