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周末记者 任东杰 发自山西大同

　　2月22日，在山西省大同市城南的大同殡仪馆，吊唁厅两边悬挂着挽联“身正谋猷业伟功丰，德高情满报国丹心”，正中悬挂着大同市副市长王伟国的遗像，他的遗体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周围环绕着鲜花翠柏。

　　上午8时30分，追悼会开始举行。这场追悼会有数百人参加，多数是大同市党政机关领导干部，也有山西省的有关官员。

　　52岁的王伟国从2010年11月开始担任大同市副市长，分管科技、教育、文化等工作。2012年2月18日因遭遇意外伤害，经抢救无效不幸去世。

　　伤害王伟国的人正是其妻兄周云。

　　黑夜里的伤害

　　在大同市中心城区的平城街上，御馨花都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楼盘，以“环境、物业管理好”著称。2005年，这个小区曾被列入国家康居示范工程。王伟国家就在小区6号楼。

　　小区一居民说，这个楼盘里住着大同当地许多富商巨贾，在事发之前并不知道副市长王伟国也在这个小区。

　　2月18日晚8点多，王伟国如往常一样回家，他走到距离自家单元门约20米处，遭到妻兄周云的袭击。

　　一位自称跟王伟国有交往的人，在王伟国纪念馆网站悼文中回溯血案现场：“事发当晚，王伟国与周云都喝了点酒，两人走到王家家门口的小路上，因为周云调动工作的事争吵了起来。吵架争执声渐落，王伟国转身准备回家，发了疯似的周云从后面追上来，拿起石块砸在王伟国后脑勺上。”

　　另有目击者对媒体称，当晚，他在小区内散步，听到有人喊“救命”，随后看到呼救者身上流着血。事后，法治周末记者在事发地看到，地面上依然可以找到几点暗红的血迹，周边有几处土层裸露，据称是因警方取走上面带血的草皮。

　　这位目击者赶紧把他扶上自己的汽车，送往大同市第三医院。院方经过抢救后无效，在当晚宣布王伟国死亡。而周云则雇了一辆中巴车开始逃亡。

　　大同市内一位出租车司机对法治周末记者说，副市长被害后，大同全城各个路口和车站到处是警车、警察，盘查过往车辆和行人。周云的逃亡只持续了十多个小时，但抓到他的是山西省原平市的警察。

　　据山西省原平市警方对媒体透露，2月19日上午9时30分，原平市公安局交警大队接到上级指令，称大同市公安局一通缉逃犯有可能从大运高速向南逃窜，并通告了逃犯的体貌特征。

　　当日上午11时55分，交警中队中队长韩存伟正在盘查车辆时，发现一辆由北向南驶来的灰色中巴，有试图闯卡的迹象，韩存伟立即上前将其拦下，并会同其他民警打开车门，见车上除司机外仅有一名乘客，该乘客的体貌特征与在逃犯基本相似，经盘查，确系通缉在逃疑犯。

　　这一天上午，山西省公安厅还派出刑事、技术、法医等专家组，赶赴大同市展开调查。

　　经查，1953年5月出生的周云2007年外出打工至今，曾多次找王伟国要求在退休前从企业调到事业单位工作，并要求调整儿子的工作单位，均未果。

　　周云心生不满遂对王伟国产生报复念头。经初步审讯，周云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一份工作引发的血案

　　在这场因工作调动导致的血案中，凶犯周云想要离开的企业，是大同市第三粮食储备库（以下简称第三粮库），一家大同市粮食局下属的国有粮储企业。

　　第三粮库党支部书记李如毅向记者介绍，周云的父亲过去是一位县处级的老干部，“这在大同当地，算是干部家庭了。”

　　从部队退伍后，周云被分配到大同市一家汽车运输公司工作，后来当上运输公司人事科科长。

　　运输公司经营不太景气。周云又调到了第二面粉厂，并被任命为副厂长，“当时厂子（第二面粉厂）经济效益不错，周云干了有十几年”。

　　面粉厂渐渐变得萧条，2007年年初进入破产程序。“上级照顾周云，又把他调到第三粮库。”

　　在第三粮库，周云享受的是调研员待遇，不用上班，一个月有六七百元生活费。李如毅解释说，按照国家当时关于粮食流通企业改革的政策，老职工可以不用上班拿生活费。

　　“一个月才开600多元钱，虽然是副厂长待遇，怎么说也是个五尺高的汉子呀？”一位职工对记者说，第三粮库的职工们几乎都知道，周云有一个当副市长的妹夫。

　　生活开始捉襟见肘的周云，2007年调到第三粮库后，就到外地打工去了，“他很少来粮库，大家也很少见到他”。

　　第三粮库一名职工给法治周末的记者算了笔账：1969年参加工作的周云，如果在第三粮库退休，按现在的水平，结合周云工龄等情况，每个月只能领一千四五百元钱的养老金，而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每个月能领到3000元的退休金。

　　“两边差了一倍，他（周云）当然会让当副市长的妹夫把他调到事业单位啦。”

　　第三粮库党支部书记李如毅向记者透露，大概在两年前，大同市政府出台了一个关于关停、破产、困难企业的优惠政策，像周云这种情况，是可以提前退休的。

　　“当时，我们也给他（周云）做工作，想让他提前退休。他说，他准备调到事业单位去，不愿意提前退休。但后来一直再没听到他调动的动静。按正常，他明年七八月份就退休了。”

　　李如毅对记者说，退休后，国家每年还要增加退休金，如果身体好的话，还可以再做一份工作额外挣上一份收入。

　　当时，第三粮库提前退休了二十多位符合条件的职工，同样符合提前退休的周云，却拒绝了这条路。

　　对周云不愿意提前退休，第三粮库的同事们都不太理解。

　　虽然接触不多，但通过周云的言行举止，李如毅感觉周云比较固执，看待一些问题比较偏激。

　　李如毅分析说，周云出身于干部家庭，跟他同一层次的人一比较，就有了失落感：“朋友、同学、战友可能干的都不错，他（周云）任副厂长十几年的面粉厂关停后，心理上就有了不平衡，对社会上的一些现象的看法就有了偏激。”

　　李如毅对记者说，厂里坊间传闻说，周云离过两次婚，“第二个老婆是前几年刚离的，家里好像不那么和谐”。

　　对正常人来说，家庭矛盾纠纷日常都会遇到，但是杀人这样极端过激的事情，一般人通常做不出来。

　　李如毅认为，周云之所以会作出这种杀害自己亲妹夫的事，跟他本人的性格和家庭情况有关。

　　王伟国六亲不认？

　　被害后三四天，还没有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在大同市政府官方网站里的“市政府领导名单”中，王伟国的名字和简介已经被删掉。

　　据公开资料显示：

　　王伟国1982年师范专业毕业后，从事的第一份工作是教师。一年后，王伟国开始在各级部门从事宣传工作，一干就是十多年。

　　2001年8月，王伟国履新大同市矿区区委副书记、区长。

　　2006年5月18日，左云县新井煤矿发生造成56人死亡的透水事故，当月，王伟国出任左云县县委书记。

　　王伟国主政左云的五年，大力推进资源整合和煤矿重组，全县煤矿数量从2006年的138座压减整合为2010年的25座。

　　大同市委的机关报《大同日报》2月23日刊载的《王伟国同志遗体告别仪式举行》文章中评价王伟国是“一位优秀的领导干部”。

　　2010年11月，王伟国开始担任大同市副市长，协助市长分管科技、教育、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和体育等方面的工作。

　　王伟国遇害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2月13日。《山西日报》报道，当天大同市市长耿彦波与深圳华强集团总裁李明座谈，王伟国参与座谈。

　　在常人眼里，当了四年多县委书记，又当了副市长的王伟国，在当地算得上位高权重，为妻兄周云调动工作应该是易如反掌。

　　为什么这样的家庭琐事，却酿成如此血案？

　　王伟国的司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只是哭，不愿多谈。

　　有多位记者想方设法敲开了王伟国家的门，都被婉言拒绝。

　　大同市公安局宣传部门一工作人员明确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大同市市委宣传部有指示，在案件结案前，不得接受任何媒体采访。

　　那么，身为副市长的王伟国究竟能不能给周云帮这个忙呢？

　　大同当地媒体界同行透露，现在的大同，副市长没有权力按私人意愿给事业单位安排进人，“早几年，副市长还有这个权，但自从2008年换了新市长后，副市长进人的权力就被收走了，只有市长才有这个权力”。法治周末记者试图向大同市政府方面证实此事，但遭到大同市政府方面的拒绝。

　　“口碑不错”的王伟国

　　相反，一些与王伟国共过事的人，特别是大同市内没有和王伟国打过交道的普通老百姓，对王伟国的人品和能力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在大同市委市政府新闻中心副主任白玉龙的眼里，当过市委宣传部理论科长的王伟国，“既有理论水平，也有实干能力”。

　　白玉龙对记者说，他对王副市长的印象是“年轻有为、很有能力、口碑很好”。白玉龙说，王伟国从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位置调任矿区区长，是公选的；2006年左云县发生5·18特大煤矿事故，王伟国调任左云当县委书记，是临危受命。

　　白玉龙还向记者介绍，大同市的文化体制改革，是王副市长抓的，受到了省里表彰，前不久还受到了国家表彰。

　　对自己的上级领导，大同市委市政府新闻中心主任谷盛明这样评价王伟国：“我们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好干部。”

　　谷盛明对记者说，王伟国工作能力强，上下反映都不错。在他的印象中，王伟国抓工作雷厉风行，不拖拖拉拉；跟同事，都处得很好，作为一个副市长，跟他们这些处级干部在一起时，没有官气，很随和。

　　尽管跟王伟国没有过交往，第三粮库的党支部书记李如毅也比较认可王伟国的为人处事，“他（王伟国）口碑不错，做人比较低调，不张扬”。

　　在大同采访的近一周时间里，记者每次乘坐出租车时，都会向司机师傅打听王伟国，司机们的说法如出一辙：“口碑很好。”

　　大同市委市政府新闻中心副主任白玉龙向记者透露，大同市委已经开始考虑，准备进行正面总结、宣传王伟国。

　　来源：法治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