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之外
前天,我随手打开尘封已久的QQ,看到父亲的留言,“房子拆了!”心中的莫名使我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去求证这个必然的事实。
昨夜,从来不做梦的我,却梦见一群与我们拆迁搬家无关的人,梦里他们在帮忙搬家,也有人为此崴了脚。晚上,为了答谢他们,我就张罗一桌饭,正要去买些猪头肉,盐水鹅充当下酒菜,一头碰见忙里忙外骑车回来的父亲,由于一惊,梦醒了。仔细回想,觉得蛮好笑的。
说实在的,现在真的拆了,心中确有太多的不舍,不是因为钱,而是缘于情。那里有我美好的回忆,是我们全家人曾经幸福生活的地方。现在已经化成一团缩影,只有保存在照片,影像和我们的记忆里了。想到这一切,便勾起了我的回忆,力求写下一些,留着将来耄耋之年以飨后人。
这所房子应该是于1988年开始动工的,父母说,我们大了,该为我们准备结婚用房了。那个时候家里钱少,母亲虽然搞些副业,但仍然是在举债的情况下开建的。申请地皮的过程中,我还陪父亲去送过礼。记得是用妈妈厂里发的一条毛毯,大红颜色,既厚重又漂亮,本来是留着我们结婚用的,现在派上大用场了,那个年代这肯定是拿得出手的大礼了。
地皮批了,因为莫须有的阳光问题,强悍的邻居迫使我家向后平移了地方,紧靠在一条小水沟的南边落户,且有个不大不小的坑,为了能够和邻居家的地坪保持水平,增加了很大的还土量。晚上,我和父亲还有瘦小的弟弟,拖着板车,硬是一车接着一车把土垫了起来,虽然流了不少汗,手上的老茧和血泡都有了,但是一想到未来的新家心里就美滋滋的。
开工的那天,我们精心准备了鞭炮,大放特放了一阵,晚上按乡规在实验菜馆摆了几桌酒席,宴请了每一家“土地老爷”。
平常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会说到一些关于建房的旧事,比如,我和弟弟的同学来帮忙搬砖,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就搬完了,那些出过力的同学名字我母亲至今都能一一叫出。八桥的耿忠明下雪天在这里看工地打零杂,我特别记得他那双臭脚,很冷的天,因为我一句话,害得他去小河沟洗脚,时至今日我仍隐隐有愧,我佩服他特别的能够吃苦,是位很朴实的家乡人兼同学。
为了省钱,很多活我们自家人包干了。大舅母也从种鸭场带来了两个小工和支持了一点钢材,那时真的是雪中送炭。为此,父亲母亲一直心存感激,每每看到大舅现在中风的样子,很是感叹他晚年的不幸,好在有大舅母周到的照顾,也算有个安慰。我父母亲他们也常常去探视,并带些营养品给予嘘寒问暖。其他的舅舅,姨娘那时都很小,想是也给了帮助,只是我不太关心大人的交往而不清楚罢了。
封顶的那天也就是上梁了,这对于盖房子的人来说是件头等大事。外公买来了全部的祭牲,有鲤鱼,猪头,猪尾,鞭炮和糕点等,工地上所有的人那天在小雨中欢天喜地地完成了封顶浇筑,虽然很累,却个个脸上挂着喜气,溢满笑容。包工头老路在毛毛细雨中,哈着腰脚前脚后跟着我爸,笨拙而憨厚地拍着马屁,“老周啊!你福气啊!”,“上梁,下点小雨最好啊!”,“老天爷架你事了!”,“你要发财了!”,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吉祥话,一连串让你听也听不过来。
还有一件事在我的记忆里特别清晰,那天那祭牲用的猪头猪尾成了难题,母亲说怎么吃呢?最后决定腌了到冬天再说。后来我在工地上,大舅母带来的两个小工把这成了他们的惦记,常常和我提起那猪头,其中一个叫老柏的,人老实,能吃苦,为我们家是真的卖力。他用他朴实的话语说起咸猪头的香,都把我的哈拉子催出来了,经不住耳鬓厮磨,我动员了母亲,一顿咸猪头大餐横空出世了。说实在的,这个大荤也就是听起来香,我们一家子对它没有兴趣,母亲就把这整整一锅带去给老柏了。那天我不在,后来听老柏说,咸猪头简直香的不得了,他那天一顿吃了很多,还自说舍不得吃,要省下点留着晚茶就烧饼吃,他边说还边咽着口水。不过那个年代农村的生活还是清苦的,体力劳动后能吃上这个绝对赛过山珍海味了。
在建房子的那个年头,我们还没有到为家庭作经济贡献的年龄,父母为此吃了很多辛苦,他们勤奋地工作,晚上又偷偷地搞副业,一切为了尽早还上欠债。记得因为房子的设计我多次说过怪话,现在想想有些幼稚,在那个年代,那个经济条件,我们能够这样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可我却在指手画脚的,不知东西的说这评那。
房子盖好后,也没有人住,就一直空着,顺理成章地成了我和弟弟的乐园。在那里我和弟弟分别快乐着,时常我会带些同学在那里玩,打牌,下棋,搞小聚会,院墙外菜田里的新鲜瓜果有时也成了我们盘中的美味,那偷来吃的,有说不出的香甜,一个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边合不拢嘴在闷笑,一边狼吞虎咽,干净利索地毁灭证据,生怕留下什么被人当成小偷。现在朋友们在一起,只要提起那段时光,个个都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后来我们弟兄都工作了 ,由于弟弟在上海,就见少离多了。那时在南头我们相聚的时光并不多。特别在我结婚后,父母他们住南头了,弟弟也跟着过去了。那个时候年轻,只顾着玩,也因为是分开吃住,我渐渐隔开了与那房子的联系了。可自从我和弟弟都有了孩子,天贻,天赐,明岭也从外地调回来高邮,一切幸福就回来了,南头的屋里多了许多我们的声和影,两个小孩子的成长及寒假,暑假没有离开过那里,我在那里也经历了人生的下岗和再创业,现在想起来,故事还真不少。
天贻和天赐小时候在南头拍过很多照片,也留下不少影像,童年的他们在那里留有深深的印记。每年的春节和重大节日我们都是在南头一起过的,满屋子的欢声笑语至今仿佛还萦绕在那里。其间更有两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捉个迷藏,笑的像怒放的鲜花,是那样的天真烂漫。躲在堂屋的老柜下,闭上眼睛就以为自己藏起来了,看到他们我就想起和明岭小的时候,70年代,八桥的小屋一样有我们兄弟俩的欢声笑语,看到他们的快乐以及父母的快乐,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伦之乐吗?唯有遗憾的是我优秀的弟弟前年在那里走了,他人生光辉,却太匆匆。他在患病期间常常去南头探视父母,竭尽全力关心和照料父母,或买东西或丢些钱和卡,我知道他巴不得一天掰成两天,去尽责尽孝。可恨的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让他英年早逝。他的走是我们一家的痛,很深的痛,任无情的岁月也不能荡涤这道伤,因为少了合拍,我将永远失去那曾经的快乐。虽然房子现在拆了,但是那道伤还在,我们全家会永远记住你的——我的弟弟,明岭这次拆迁一切顺利,好好安息吧!
此次拆迁,父亲早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说来也是,他闲不住,四处打听,找人托情,为的是能够拆个好结果,看看他一把年纪,依然这样,就联想到你在会多好啊!方方面面有你张罗就够了。从内心中讲,不管多少钱我是不赞成拆的,那位置,那环境,加上父母这把年纪,这么多的理由已经完全打消拆迁的念头了。工作组三番五次上门谈判,一着不让,所给的补偿费压的低低的,如果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从环境发展着眼,给再多的钱也是没眼看的。现在同意拆了,补偿条件也就一般般,只是深深眷恋那房,那屋,那院,还有白果树,枇杷树。。。。。那些承载着我们许多记忆的东西,看到它们可以让我想起你和你的过去,以及我们一家曾经的快乐。
搬家是比较顺利的,因为父亲早做了准备,由你的好友薛兴宏帮忙在大嬢嬢家院子里搭设好棚子,很坚固,遮风挡雨不在话下,万古千秋也算得上了。堂房四爷,五爷,六爷都帮了忙,尤其是五爷,出力最大,用他做生意的电动三轮车拖了好多趟,冒着小雨,正好驱赶暑热,发扬蚂蚁搬家的功夫把南头搬的顺顺当当,搬家中父母吃了很大辛苦,但看到他们还能够有这样的精气神也就觉得欣慰了。
现在一切都定当了,父母暂住在公园,新房子也定了,还比较满意,来年装修之后再住。我也搬到了装修一新的南苏果。就像母亲说的,我们在捉迷藏,他们在南头时,我们在公园,现在他们去了公园,我又来到了南边。虽然累了,心暂时可以慢慢地安下来了。
一场拆迁之仗就这样圆满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