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另一种解读 (转载)

这两天，读完了吴飞的《自杀作为中国问题》一书。
这本小书，是甘阳主编的“文化：中国与世界”新论第一辑中的一册，主要论述中国社会高自杀率及其产生的社会和心理原因。
全书由六篇论著构成，前面四篇是关于理解自杀的札记，重点分析自杀的现象和本质，对日益增长的自杀问题做了一些探讨；第五篇标题为“改造人心的政治”，副题是“农家女”农村妇女健康支持小组评估，是一篇关于自杀的在河北农村组织的调查报告；第六篇标题是“死也要活着”，副题是对余华小说《活着》的一种解读。
其实，作为社会学专著，作者没有达到论述的目的。也就是说没有对自杀这一中国问题做出比较准确的回答。他只是做了一些现象的归纳、分析和理论上的论述，无法深入地刻画自杀者的心路历程。原因很简单，绝大多数自杀都是一念之差，根本来不及或不可能多想，也就留不下可供分析的资料。只有那些“未遂者”，也许能提供一点点回忆，但迫于种种压力，准确度亦值得怀疑，所以作者只能推测。人死了，咋死的，动机如何，除了看到的和听到的信息，有时候公安机关能提供一点勘察和侦破资料，但都不全面，对社会心理研究方面需要的基础资料而言，还是远远不够。所以论述就很难有深度，结论也就比较肤浅。
但是，在这本书中，我看到了一篇精彩的个案分析。作者以余华的经典小说《活着》为例，系统地解读了这个作品，对人的生死做了一个比较深刻的形象分析，利用小说中人物命运的变化，从社会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对“活着”做了另一种解读，比我以前看到的文学评论观点新颖、值得玩味。
作者在论述生死价值和存在意义的时候，把余华的小说《活着》分了这么几块：一、命；二、战场；三、赌博；四、自杀；五、还命；六、福。
在“命”里，作者引用了小说中老全临死前说的话：“死也要活着”，以文学的手法来论述命运，认为命运伴随每一个人的生命，其基本态度不是敌对，而是无情。命运是随意的，会把人推向未知的方向，有时候无意中给人造成痛苦，有时候无意中给人带来幸福。所谓 “过日子” ，就是品尝命运带来的所有痛苦和幸福的过程。“死也要活着”，就是一种顽强的人生态度。
在“战场”里，作者深刻理解了每一个士兵只能靠“死也要活着”的办法来对抗命运的理念。他说，“任何人都躲不过命运，自以为逃跑了就能取消命运的不确定性，不过是掩耳盗铃。人们只有认认真真地回到战场上来，想办法在战争中活下去” 。“逃和抢是面对子弹纷飞的战场时的两种态度，逃就是通过退出战场来保命，抢就是迎着子弹和命运赛跑” 。“死也要活着，就是拼着命杀出一条血路来” 。
在“赌博”里，作者通过对赌博本质的分析，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命运的不可对抗性。赌一时，难赌一世。命运不可服输，不可能永远受骗，生活的这局牌里永远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只有积极、警醒、勇敢、深思远虑、未雨绸缪的人，才能在这局牌中取胜。
在“自杀”里，作者分析道：“自杀的人，并不是不愿意活着，而只是以彻底拒绝生命和否定命运来表达对好的生活的渴望和认同，就是‘死也不要活得窝囊’，但自杀者给‘活着’的意义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只能屈辱的活着，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呢？”这也是作者研究自杀是矛盾的地方：一方面谴责自杀的不负责任和对人生的伤害，一方面又要肯定生存的价值，两难。
在“还命”里，作者肯定 “你还欠我们一条命，你就拿自己的命来还吧”这句话是小说里最有力量的话，这是在春生自杀时家珍对他的劝说。家珍的儿子有庆为了给春生正在生产的媳妇输血，死了，虽然家珍不肯原谅春生，却不愿看着他自杀，就拿出了人本性最深处的善良来劝阻他，可他还是死了。那么，还命还的是什么呢？能还得了吗？
在“福”里，小说的结局是大多数的人都死了，只留下孤老头富贵和一头老牛。作者分析道：这部小说的震撼力不在于残酷的命运本身，而在于残酷的命运与幸福的家庭生活之间的碰撞。他说：“命运的残酷是生活的本来状态，人不可能根本改变，但人可以培养和改变性情。人虽然不能取消命运的不确定性，却能用自己的气节寻求尊严，用爱来建造幸福。”也许，这就是本书的关键词。
作者的结论是，活着，即人与命运的斗争，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制定规则并在规则中生活，尽量减轻命运中的不确定性；另一个是涵养自己的性情，追逐尽可能好的命运。
读这本书，让我看到了对“活着”的另一种解读。
启发有三点：一是自杀有自杀的动机，活着有活着的理由。死，容易。活着，难。既然在难易之间可以看出做人的层次，何不从难处想，往高处走，“死也要活着”，不但显得有水平，而且可以最大可能地多做一些想做的事，让生命这根蜡烛燃烧得更充分一些。所以，我鄙视自杀。二是不能忽视文学作品对人心的震撼力和对社会、历史的影响力，万不可轻视文学；写不出惊世骇俗的作品不要紧，能看明白好作品就很不错。因为，这些好作品总在探寻命运的莫测，总在鼓励人们热爱生命，是我们好好活着的精神食粮。三是不要老写一些华丽胡梢的文字，应该多关注人的生存，热爱生命，尽可能写一些关注“人生”的篇章，勿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