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和妈讲过去的事情

    妈妈一句“我累了”！一睡十五年还没醒；妈妈一句“我累了”！一走十五载不见归，妈妈，我知道你去了天国，不知道你在那一方，是东、是南、是西、还是北！

    又到“一年一度秋风动、不似春光，胜似春光”的季节，这个季节真好，它是妈妈的诞辰的季节，我爱这个季节。

 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六了，是妈妈的生日，几十年来我们都把它当过节。今年的八月十六是妈妈诞辰一百周年，不做菜斟酒，只给您点支黄果树香烟、泡杯浓浓的都匀毛尖茶；娘儿俩就在“张家大院”的网页上，说点过去谈点现在的事情。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从部队退伍安排到贵阳工作，受大嫂的委托，经常到张家大院看望安外公、安外婆。记得您当时在都匀。等您从都匀回贵阳，老房子的瓦掉了，漏着雨，是您请人翻修，房前屋后长满杂草，是您一株一株的拔掉；房屋是泥地皮，有的地方凹凸不平，但是您却打扫得一尘不染，门窗桌椅也是您用洗衣刷子，一遍一遍刷，用抹布反反复复的抹，老旧的房子经您收拾，变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

 记得一个星期六，我到家里看您，您在堂屋前面的台阶上，卷着袖子弯着腰，手上拿着洗衣刷，指缝夹着一片锤烂的皂角，一刷一刷......累的满头大汗，衣服有您的，还有外公外婆的，满满一大盆。我陪着您提着满满一篮子衣服到小河边清好，（现在小河成了臭水沟了）一起回来晒时，边晒衣服边教我，衣服要先抖几下，再把里面翻过来，这样晒干的衣服不皱折，不掉色。

 回家还没坐下，您就要给我做饭吃。我说“别做了，我给您带来一份饭菜。”因为每逢星期六，食堂都为职工改善生活。饭是两个馒头，八两粮票，菜是肉片炒豆腐，我要您趁热吃，您却到厨房拿来两个碗，将饭菜分成两份，您说这个菜又油又香，馒头上面还有糖，外面是买不到的，赶快给外公送一碗过去吧！（当时和外公分开吃）在那困难时期，有点油炒菜算是不错了。自己都饿着，心里想着的却是老人。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啊！当时泪花在我两眼里打转，心里觉得酸酸的。妈妈，这是您送给我人生的第一个见面礼，给我上的怎样做人、怎样做事的第一节课。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这句歌词说的很实际。我自幼丧母，小时候在农村小镇上，缺乏母爱的我，根本不知母子之间是什么感情，只是羡慕别家的孩子有妈妈。自我遇到您后，我就由草变成了宝，只要十天半月不回家，您就要由北走到南来看我。进入宿舍，汗没干就查看我的被子脏了没有，有没有需要洗的衣服。看了床上又看了床下，当您发现我自己补的旧袜子时就说“这棉袜不经穿，经常补太费事。”我还记得那天您说什么都要把床单、枕巾、脏衣服带回去帮我洗。一星期过去了，当我回去看您时，一双上了袜底的老式棉袜送到我手上，要我试穿看合不合适。（记得这样的袜子您给我做了十来双吧）当我第一次穿上这样的袜子时，我的心酸了，眼泪也不禁地流下来，这袜子上的一针一线都蕴藏着您对我的爱。小的时候一年里有半年都是打赤脚，穿草鞋，十三岁到都匀上中学，家里给我做了一双鞋，我舍不得穿，把鞋放在背包里，光脚走几十里地到快进城时才找个水塘洗脚穿鞋，根本就谈不上穿袜子。当我穿上您给我做的衲底反绑袜子时，同宿舍的四位看见我的表情，当我说是您做的袜子时，他们都说我好福气，问您老人家......不等他们说完，我就接上说，是我妈妈，是我的亲妈妈。

 每逢春夏和秋冬之交的季节，我的胃总是不好，常拉肚子，住院都好几回。妈妈您知道后说：“要吃油稀饭，一方面易消化，再就是坐肚子”。之后您用仅有的一张肉票买来肉给我煮了油稀饭。又到郊外摘蛤蟆草、蒲公英、夏枯草煮水让我当茶喝。又上山采扁竹根晾干，洗干净切成碎，嘱咐我坚持每天用清水吞吃一小撮。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神奇了，我的胃病居然好了，到现在也没犯过。

妈妈对我的好太多太多。《天方夜谭》里有二百六十多个故事，讲了一千零一夜，妈妈对我情深似海，恩重如山，要编成故事何止二百六十个，又是一千零一夜讲的完的吗?

 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是一个大家庭。妈妈经常提醒我，兄弟姐妹之间首要的是团结互助，大的爱小的，小的爱大的，遇事要商量，要学会忍让......写着写着我迷糊了，我轻轻擦干泪水，陷入沉思，想起您的教诲、想起您那慈祥的面容，想起您为我盖被子的身影。

文化大革命期间我们这个大家庭发生了许多事情，也可以说遇到了灾难。亲人们挨批、挨斗、挨打。有家不能回，有班不能上。三哥三姐一家受灾更是严重，他们都从普安回到贵阳，张家大院这个“避风港”，在您的呵护下渡过那漫漫长夜。曾记得有一天妈妈把我叫到厨房，说米快没了，粮本上也没指标了，这么多人要吃饭得快想个法子。我说这是怎么了，三姐他们拿来的粮票超过他们的定量，应该是接得上的，您说反正没米了，不能饿着大家，还说不要告诉三姐他们，给都匀打电话让他们想点办法。于是大嫂把红新、红英、红慧，送到坝固焕芬家，把它们的口粮拿出来，寄来了粮票，焕芬她们送来一袋大米，一家人喜出望外，这是救命的粮啊！体现一家人团结互帮，是您教育有方的体现。（在这里我感谢焕芬妹妹了）好事还在后面，一天三姐拿着粮证翻来翻去，她发现我们家粮证上居然有一个月的粮食未买。我们都不相信是真的，我和三姐到粮店核对，果然是真的。天助呀！妈妈您说可笑不可笑。

 三哥三姐在贵阳避难期间，他们有不少同事和朋友到过我们家。那时人们的心情是茫然而沉闷，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极不愉快的事。常用喝酒解闷释放，妈妈您太善解人意了，您热情、大方地接待，让他们在短短相聚的时候也能感到一点温暖，您把家里能拿出来的食品都拿出来，亲自为他们做饭做菜，还一再嘱咐我，一定要陪三哥的客人喝酒。他们那里的习惯是有人喝醉喝倒才算喝好、喝尽兴。按照您的安排我和三哥轮流敬酒，划拳、热情招待，这顿“酒宴”他们都喝尽兴了，有两个人醉倒，在我们家住了一夜。妈妈您高兴了，因为客人满意是您的心愿。第二天他们醒来，对您这个老太太大加赞扬，说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一谢再谢，您却说这是我元炳的家，你们随时可以来玩，我元炳是谁，你们便是谁，千万不要客气。您的话太感动他们了，他们都羡慕三哥有这么一个好岳母。日后在普安三哥三姐的同事凡是到过我们家的，一旦提到您，谁都说您是一个了不起的母亲。

 妈妈您要求我们做人要诚实，我是照着您教导做的。但我涉事不深，不知人间险恶，更不知看是平净的水面隐藏着急流险滩，自信的我总以为努力干好领导教给的任务就行，我的努力，确实得到领导的认可，工作上也还是顺风顺水。因此遭人嫉妒。一凡风顺的我竟忽视了来自身边的祸。高层之间职位争夺，形势逼迫我说假话，作假证，我坚持实事求是，激怒当权大员，进而引火烧身被人陷害，背上莫须有的罪名。由于他们使用卑鄙的手段，导致我有怨无处伸，只得自己忍着。我也曾一度扛不住，产生了不好的想法。您相信我、心疼我、鼓励我，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孩子一定要坚持，这件事我给全家带来了无限的痛，真是对不住大家，感谢兄弟、姐妹的关心和支持。妈妈为我撑起这个家，我永远也忘不了。

心潮涌，热泪流，一件事未落笔，另一件事又涌现。我写了撕，撕了写，总是不满意，总觉得没能表达出我的心情。开筑骂我没用，过去靠写文章吃饭的人，现在写篇纪念稿都这样难。

妈妈在我们生活渐渐好起来时，您勤俭节约的风尚没有改，一条补疤的呢子裤舍不得丢，冬天仍然穿着。我看不下去，说不是有新的吗？还是纯毛的，您不穿留着干什么呢？别人看见，知道的说您节约，不知道的人会说儿女亏待您。我劝了您很多次，您才换上新的裤子，但是补过的那条您还是舍不得丢掉，说留下作为换洗的。妈妈，您经常告诫我，不管穷富，都不能浪费、铺张，可吃不可丢啊！我不忘您的教诲，剩菜从不倒掉。这个可吃不可丢让我变成个大肚皮，中中告诉我吃隔夜菜容易得癌症，我不信，我说：婆吃了一辈子剩菜剩饭，活到八十五。妈妈，如果我们把它改成可丢不可吃，您同意吗？

 妈妈，您的情操太高了。您有病不说住院，连药都很少吃。姚三要结婚时，您十分高兴，您为她们祝福，当初那个连门口台阶都上不了的小孙女，在您的抚育下都要结婚了，您肯定是高兴啊！正要办喜事的头两天，您突然对我提出：焕武，你去找继红帮我办个住院手续。当时，我不理解您的心情。我说，妈，您早不住院，晚不住院，选在姚三结婚这个时间去，三哥三姐和姚三会不高兴的。您说，正是因为姚三办喜事，是她人生的大事情，我一个生病的老太婆在家，新人进来不好看，也不喜庆！我说，那好，我现在就去找车子，到我们那里去住，您也不愿意去，还说，那里是单位宿舍，开筑她们的同事每天上班下班人很多，您让背着上下楼不好看。我说那家都有老人家住的，没关系，可您还是坚持要住院。住院期间，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您的儿孙辈陪护，您还是稍感欣慰。有一天，您向我提及说明天早晨想吃荷叶糍粑店的糕粑稀饭和碗耳糕。我早晨送到您的病房，您喊开媛吃碗耳糕，开媛喂您吃稀饭，您边吃边对我和开媛说，大哥生病，有你大嫂照顾，我放心，三哥三姐在普安，她们都很好，开兰因公受伤，景灿对她很好，开媛在长沙有二哥二嫂我也放心。但她是你们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以后你们要互相帮助。我说，妈妈，我欠开媛的情太多了，不知怎么对她才好。在困难的那几年，每年她都千方百计的把几十斤猪油带回来，足够我们吃一年。我会报答媛妹的，您放心。妈妈这件事我没有做好，我向您检讨，我也向媛妹道歉。今后我会补上的。妈妈，您生病卧床不起，还把您的子女们装在心里。回想这些，我的眼泪就簌簌地顺着脸颊淌下，我真想大哭一场。

我最恨一九九五年腊月二十八这天，我不知道是谁给我妈下迷药，我不知道是谁抢走我的妈妈，如果我知道是谁，我要把他送到海牙国际法院，我要千刀万剐他！妈妈，这天下午三点多，我还问您晚上还想吃砂锅粉不，您说不想吃了。我问您想吃什么，我告诉三姐，让她做给您吃。您还催我快回家给开筑她们做饭，我说不急，还说给您蒸个芙蓉蛋，您笑着说好，还让我记得在蒸蛋的时候撒些葱花在上面，姚兰喂您吃，您边吃边对我说，把放在铁炉子上装着花生、葵花的盘子拿开，别烫坏了，接着您又要我把梳子和镜子给您拿来，您边梳头边问我，您的脸色好不好，是不是瘦了。我看着您，我说您的脸色很好，也没有瘦。墙上的挂钟走到四点半时，您又再次催我回去做饭，催了我好多次，我只好走了，七点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电话那头传来陈刚的哭声，我说你哭什么呀？陈刚说：“婆婆，走了”，我大喊一声“你再说一遍，讲清楚点！”“婆婆，走了”陈刚抽泣着又说了一遍，我急忙告诉开筑说：“妈，走了”。开筑哭着说：“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妈还好好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当我们赶回家时，刚进家门，就看到全家人伤心地哭成一片。

妈妈静静地躺着，遗容很安详，就像在睡午觉一样。妈妈呀，妈妈，您会醒来的，您一定会醒来的！我们知道您还没有住够，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完，我们离不开您，多想和您继续住下去。

妈妈，您回来吧！妈妈，您不能走啊！喊不完的妈妈，喊不够的妈妈！您的恩情我们没有报完啊！

年三十送您走时，伴着阵阵的哀乐声，我们哭，我们伤心地哭！您生平爱花，此时您安坐在一盆盛开的蟹脚莲边，慈祥地向我们微笑，轻轻地对我们说：妈妈会回来看你们的，妈妈会永远看着你们，妈妈会永远保佑你们！

妈妈，快回来吧，您的儿女们、孙子们、重孙们都聚集在“张家大院”的网页上陪着您拉家常，共同为您唱生日歌。

妈妈，您安息吧！祝您没有烦恼！祝您永远安乐！

       焕武向您三鞠躬

         2010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