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开时

    又是立春时节，客厅里的迎春花又准时开放了，那青绿而繁蜜的枝条，挂满了星子般点点金黄，蓦然间使室内为之明亮起来。它是报春的使者，是群芳中最先吐蕊的先锋。11年前的这个时候，我的父亲走完了他77岁的人生历程。
    迎春花是父亲生前最钟爱的花品之一，他喜欢它亮丽的色泽，更喜欢它挑着金色花朵，最先从料峭的寒风中出场，睹物思亲，面对客厅里金灿灿的花朵，我又想起了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他那不平凡的往事。
    我的父亲黄乙俊，出生在山西省原平县苏龙口村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抗战初期参加革命，在解放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中，从一名普通士兵成长为一名兵团级军队领导干部。
    在很多年里，我和姐姐都只知道父亲是个“左撇子”，但压根就没想过这会与战争有什么关系。直到1988年我从部队回家探望父母，才偶然问父亲，您会用右手使筷子吗？父亲笑了笑，然后把左手的筷子换到右手，夹了几下菜，吃了两口饭，就又换回了左手。看得出父亲右手会使筷子，只是动作不够灵便。这时，母亲便在一边替父亲解释说，那是在解放山西应县城战斗中，城里的敌人凭墙死守，我们的部队伤亡很大。当时你父亲是营教导员，非要亲自带人上去。一个同乡对你父亲说，不能上，敌人火力太猛。你父亲当时啥也没说，带领战士就跳出战壕冲了上去。不一会儿，你父亲就被抬了下来，因为部队刚攻上城头，敌人掀翻了云梯，他从城顶上摔了下来，你父亲的手枪也摔坏了。自从这次负伤后，你父亲就成了“左撇子”。父亲去世后，我们又在他的骨灰里捡出了几块“异物”，我们知道，那是战争留给他刻骨铭心的纪念。
    父亲是1997年5月在解放军301医院被查出患有肺癌的，60天两个疗程的放疗，使父亲日见虚弱。肺部感染使他常发低烧，肿瘤已侵蚀到食道，吃一小碗粥都十分困难。在那些日子里，父亲每天靠流食和输液来维持生命。母亲为了让父亲多吃一点儿，时常做点他爱吃的老家菜，我和姐姐也借送饭的机会多陪陪父亲。但后来每次送饭，父亲都不让我们多呆，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他吃饭时那种痛苦的样子。在这段日子里，父亲也道出了对对生命对人生的看法与观念。一天，我陪父亲在病房走廊里散步，父亲对我说，死，我不怕，能活到今天就算幸运了，想想革命战争年代牺牲的战友们，我知足了！听了父亲的话，我眼眶不禁湿润了，呜咽着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虽然最终病魔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但却没有征服父亲的毅志。
    父亲待人随和，不象母亲不严自威，但父亲对我们子女从小要求很严。父亲的专车除了母亲有病去医院给予保障外，其他人都不能坐。父亲常说；我是我，你们是你们，不要混在一起说不清。严厉的家教，致使我们从小就不敢为个人的事情去找他或利用他的职权办事。
    父亲走了，他走完了60年的军旅生涯，走完了他不平凡的一生。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最关心我，也最疼爱我。每当回想起父亲，我的那种悲痛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但我们更多想到的是如何继承他的思想和品格。
    父亲，此刻又是迎春花开之时，请允许我折下这枝花束，献在您面前。（2009年春写于北京)   黄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