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国民政府驻菲律宾马尼拉总领事馆主事卢秉枢
2012年04月02日 02:36 来源:现代快报
卢秉枢与妻子邱天佑结婚照 南京总统府展览研究部 刘刚 供图
很难说卢秉枢烈士纪念馆是喧闹还是清净,这个青砖小瓦的院落,藏身江苏省东台市梁垛镇上,穿过错落的古旧民居才能寻见。这是“菊花台九烈士”之一,前国民政府驻菲律宾马尼拉总领事馆主事卢秉枢的旧居,他在31岁最意气风发时离开这里,再回来时,却变成了一缕忠魂。
近日,现代快报征集菊花台九烈士后人的线索时,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来自东台的电话,“这里有个卢秉枢纪念馆,你们不妨来看看。”
现代快报记者
贾磊 常毅 王颖菲 胡玉梅
摄影 赵杰 实习生 马晶晶
[学医]
一篇论文打动中医学校
根据卢秉枢的侄女、已经85岁的卢崇明老人回忆,年轻时候的卢秉枢是“开明且喜欢玩闹的”。“那时候我6岁,他从外地回来,抱住我们几个孩子放在墙头上,站在远处看着我们害怕,然后哈哈大笑。”
这应该是卢秉枢最后一次回到东台梁垛的家乡——1933年,卢秉枢的父亲卢少芗60大寿,时年31岁、在镇江担任江苏省“保卫委员会”总务科长的卢秉枢回乡庆贺。
当年的卢秉枢一袭西装,一头干练的短发,满脸爽朗的笑容,与这个临海的小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这一切,卢少芗看在眼里,十分欣慰。卢家可算书香门第,卢少芗中过秀才,主编过《东台县志》,为人正直,乐善好施。
1902年5月9日,卢秉枢在这个院落出生,他的父亲希望他“匡扶乱世,解民倒悬”。
但靠家里十几亩田地的租金,难以支撑卢秉枢的求学之路。卢秉枢不得不数次中断自己的学业,然后又重新开始,12岁时,卢秉枢开始学医。1917年,他来到南通中医专门学校(南通医学院前身)报考,以一篇《夏伤于暑,秋必痎疟》命题的论文被破格录取,他第一次走了出去。在校期间,卢秉枢已经崭露头角,据记载,他为人正直,崇尚民族气节,而且博闻强志,文思敏捷,常撰写时评短论抨击时弊,老师们称誉其文“微言大义”。
[从文]
追随戈公振做记者
卢秉枢的胞兄卢象尊在去世前,曾多次对自己的儿女提起过他们的叔叔,每当说起卢秉枢性格“倔强调皮、擅于交往、不甘于平静”时,卢象尊总是情不自禁地“大笑”。这位后来留在家乡,继承了卢家家业的老人十分佩服自己的弟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卢秉枢在家乡之外,风生水起。
1920年,18岁的卢秉枢从南通中医专门学校毕业后留校,同时自己挂牌出诊,医病救人。“听我父亲说,当时叔叔还经常回家,邻里家谁有了病,他就上门看病。”卢崇明回忆说。
不过,卢秉枢显然不甘于寂寞。1922年,他来到上海,找到表兄戈公振。当时,戈公振已经是上海滩小有名气的新闻记者,创办了《图画时报》,他帮助卢秉枢找到了一份校对的工作,这位20岁的年轻人靠着行医和做校对工作,在上海滩扎下了根。
再后来,卢秉枢成了一名特约记者,换个视角,打量这个世界。
[入政]
意气风发,前往马尼拉
然而,国民政府的腐败,外交的软弱,百姓生活的极度贫困,打碎了卢秉枢从文救国的理想。“与其撰文作些无关痛痒的呻吟,不如打入国家机器内部寻求济世的舟楫,用自己点滴的工作拯救人、抚慰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感召人、带动人。”带着这样的决心,他弃文从政,于1930年初接受国民政府的聘请,相继担任了正太路局秘书、江苏省政府保卫委员会总务科长。
1934年初,卢秉枢被国民政府破格擢升为驻菲律宾马尼拉中国领事馆主事,随后,卢秉枢踏上了前往马尼拉的轮船,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去,就是永别。
“他走的时候,已经30多岁了,还没有结婚,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家里人一方面是担心,一方面是生气。”卢崇明老人说,当时,家里给卢秉枢介绍了一门亲事,但他并不答应,这桩婚事最终无疾而终。“出国后,他就不肯回来了,那边太远也回不来,只能靠写信联系,直到后来的信中,他提到自己认识了一位当地华侨富商的女儿邱天佑,再后来,在1938年的一封来信中,他说,自己结婚了,新娘就是邱天佑。”
[抗敌]
烧掉纸币,不落日寇之手
在卢秉枢烈士纪念馆里面,记者有幸见到了一张随信邮寄过来的结婚照——卢秉枢英气逼人,邱天佑年轻漂亮,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十分甜蜜。
这是1938年,神州处处烽火,南洋也风声鹤唳,国民政府驻马尼拉领事馆的总领事换成了1937年刚刚到任的杨光泩,馆里的人们疯狂地打听着国内的消息,每一封信都让他们提心吊胆。战火尚未烧到这个太平洋上的岛国,但外交官们已经开始努力为民族做点事——他们组织了华侨与领事馆人员为国内捐款,在三个月内向国内捐献1200万菲币,这笔钱除了支援当时的正面战场,也有很大一部分被辗转送达延安。
而在杨光泩的支持下,曾经做过记者的卢秉枢在马尼拉创办了《华侨抗日时报》,及时通报国内抗战形势,痛陈日寇罪行,积极动员菲律宾华侨行动起来抗击日寇。
1941年,日军偷袭珍珠港,随后,开始攻打菲律宾。
卢秉枢作为领事馆的主事,在杨光泩总领事的带领下,开始安排文教人员撤离,指挥烧毁各种爱国捐款名册、账单等重要文件。当时,国民政府在美国印制的大宗纸币,在运回国内的途中滞留在马尼拉海关。几位外交官发现,如果硬是把纸币运回国内,就会影响侨民疏散,而如果让纸币长期滞留在海关,就会落入日寇之手。“这笔钱必须烧掉。”在杨光泩的带领下,卢秉枢等其他几位一起,举起了火把。
[就义]
妻儿收到两件血衣
其实,卢秉枢是有机会在被捕前离开的。
战争爆发后,菲律宾气氛紧张,卢秉枢把妻子邱天佑与年幼的孩子卢美纯、卢正阳送回了娘家,在送给妻子的日记扉页上,卢秉枢写下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样的诗句。1942年1月15日,已经藏身山中的邱天佑两次央求弟弟邱宗海驾车到卢秉枢住所接他离开,但都被卢秉枢拒绝。1942年,跟七位同事一起,卢秉枢失去了自由,被日军拘押。
根据卢正阳的讲述,“自从父亲遭拘禁,母亲始终不畏危险,甚至当父亲移禁集中营后,她仍不间断地给父亲送衣物。父亲临刑前数日,日方通知暂停探访,因父亲和数人即将他移,母亲仍要求守卫让她与父亲会面。守卫不允,直指营中一角落,只见父亲遍体鳞伤、光着身子跪在烈日下,此时母亲悲不欲生,未想到结婚不及四年,竟遭大难,何日得以重逢?”
这种疑问在不久后得到解答,1942年5月,日军突然来到邱天佑带着孩子们生活的寓所,送来两件血衣。
“这就是那两件血衣,是卢秉枢被捕时穿的。”在卢秉枢纪念馆,卢崇明指着一个玻璃柜子说。“其实,在国内的我们,一直以为叔叔全家人都遇难了。”
【归来】
遗骨安放在菊花台
卢崇明说,战争前,卢秉枢经常会寄信回来,一个月两封,里面存放着近照。“每当这时候,是全家最高兴的时候。”
不过,在战争开始以后,东台的卢家再也没收到来自南洋的信件,大家的担心与日俱增,家里人尽力打听,听到的却只是只言片语,“有人说他们被关押了,也有人说一家人在日本人的轰炸中都去世了。”卢崇明说,当时听说这些情况,家里人越来越担心。“祖母每天以泪洗面,祖父经常喝酒、赋诗,缅怀远方的亲人。”
这种惶恐,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1947年,卢家收到了一封南京寄过来的信。
“信是国民政府邀请我们参加卢秉枢等九烈士公祭的通知。”卢崇明说,信里还说,邱天佑带着孩子到了上海,需要卢家派人接走。“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总之,全家人既悲且喜。”
1947年9月3日,卢秉枢烈士遗骨安葬在南京菊花台,卢家的大部分人都赶到了南京,送别了亲人。
不过,因为邱天佑母子不能适应国内的生活,在几个月之后,他们又回到了菲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