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子曾呈奎
(预告):
曾呈奎,世界著名海洋生物学家,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被称为中国“海带之父”。他是我国海洋科学的主要开拓者之一,直接推动了我国贝类、虾类等海水养殖第二、第三次浪潮的形成和发展。“海带养殖成功之后呢,把其他海洋生物的养殖给带动起来了。这三个浪潮,所以能形成、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是和曾老的贡献密不可分的。”
9月9日、10日《直通金海岸》“周末人物”讲述我国著名科学家曾呈奎的故事,欢迎收听。
(周六)
(简介):
曾呈奎,海洋生物学家,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福建厦门人。1931年获厦门大学理学学士学位。1934年获岭南大学研究院理学硕士学位。1942年获美国密执安大学研究院理学博士学位。 1985年当选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1986年当选国际藻类学会主席。1991年当选世界水产养殖学会永久荣誉会员。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员、名誉所长。长期从事海藻生物学研究,先后发现了百余个新种,两个新属,一个新科,为中国海藻志的编写提供了基本资料。对经济海藻资源的开发利用和化学加工以及对紫菜、海带栽培生物学研究所取得的成果,为我国海藻栽培及化工生产事业的建立和发展奠定了基础。对海藻比较光合作用和色素吸收研究所取得的成果,为探讨光合生物的进化途径提供了资料。率先提倡海洋水产生产必须走农牧化的道路。2005年1月20号,曾呈奎因病在青岛逝世,享年96岁。
一生情怀系大海
2005年1月20号,一位科学巨匠、伟大的科学家--曾呈奎在走过了近一个世纪的辉煌历程后,激情澎湃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巨星陨落、万众同悲。作为我国海洋事业的奠基人之一、被誉为"中国海带之父"的曾呈奎的去世,是我国和世界海洋科学界的巨大损失。斯人已逝,但他为我国海洋事业发展做出的贡献和作为杰出科学家的风范却永远留存。
曾呈奎1927年进入厦门大学学习植物学开始,一直从事海洋生物学研究。他对渤海、黄海、东海和南海的底栖海藻调查和分类区系研究,发现了上百个新种,2个新属,1个新科和1门藻类(原绿藻门)的新纪录。他在海藻分类区系领域的研究奠定了中国海藻分类学在国际学术界的地位。
如今,在中国家庭的餐桌上,海带已是常见菜,可在上世纪50年代,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海带却属稀罕物。海带原本是分布在北海道和库页岛冷温带海域的食用海藻,那时,我国每年大约从日本和苏联进口1.5万吨干海带。
新中国成立初期,一道海上培育海带“秋苗”难关,像堵墙似的挡在科研者面前:海带小、含水量大、产量低,还大部分中途夭折。曾呈奎凭其雄厚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一改前规,“秋苗”改“夏苗”、海上改室内,大获成功。由此带来海带人工栽培的一场“革命”,人们称其为“夏苗培育法”。
育苗问题解决了,可我国北方多数沿海区栽培的海带还很小,达不到商品标准。到底是什么原因,大家一时迷惑不解。曾呈奎数次采集标本、研究、试验,最终发明了“陶罐海上施肥法”。这一方法,使北方海区海带栽培面积迅速扩大。
作为寒带和亚寒带的植物,海带产地能否南移?曾呈奎带领实验生态组数次南下,长期驻留,对海带孢子体生长发育同温度的关系进行了一系列研究,“海带南移栽培法”诞生了。在温暖的浙江、福建省海区栽培海带本来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今天这些地方已变成海带主产区。
从诞生到推广应用,三大技术历经10年。这三大技术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生产海带最多的国家,2002年产量已达到84万吨干品,占世界海带总产量的90%以上,自足之外已经大量出口。
海带养殖成功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给中国普通老百姓的餐桌上添了一道美味,更重要的是,它开启了我国水产养殖业的新局面,并以此为开端,发展起了三次水产养殖的浪潮。著名海藻栽培学家吴超元:
(出录音)"海带养殖成功之后呢,把其他海洋生物的养殖给带动起来了。这里有几步:第一步,就是海藻本身,养殖起来了;第二步,就是贝类。因为贝类当时在中国也没有养殖;第三个浪潮呢,就是鱼类。这三个浪潮,所以能形成、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是和曾老的贡献密不可分的。"
曾呈奎十分重视海藻资源的开发和利用。1954-1956年,他先后开展了琼胶、褐藻肢的提取加工方法的研究,组织并与合作者完成了从马尾藻中提取褐藻胶的研究,用褐藻胶代替面粉浆纱,在青岛市建立了我国第一个生产褐藻胶的车间,并拓展为利用海带生产褐藻胶、甘露醇和碘,并将这些产品用于药品、食品和饲料生产,开辟了我国化学工业的新领域。中国海藻化学工业的建立,使我国成为国际上仅次于美国的褐藻胶生产大国。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曾呈奎院士将研究的重点转向藻类的进化研究。他的具有创新性的 “光合生物的进化”理论,系统地论述了光合生物进化的途径、阶段和进化系统。他认为光合作用是包括藻类在内的光合生物进化的决定性因素。1974年他又提出关于色素、光合作用和光合生物进化的理论设想。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中国科学院实验海洋生物学重点研究实验室已成为多学科合作研究海藻光合作用的学术交流中心。
为解决捕捞海产品严重过度的问题, 他首先提出海洋水产生产农牧化的战略构想,亲自组织领导了海洋水产农牧化实验,并取得了成功,直接推动了我国贝类、虾类等海水养殖第二、第三次浪潮的形成和发展。
海洋科学的发展离不开人才,曾呈奎一开始就认识到这一点,并一生注意发掘、引进和培养人才。经曾呈奎指导过的人,其中不少成长为中国海洋事业发展的骨干力量,秦蕴珊、张福绥、袁业立、金翔龙、郑守仪、胡敦欣、侯宝荣等著名科学家都当选了两院院士。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最早跟随曾呈奎的张峻甫、张德瑞、吴超元和纪明侯4人,分别从事海藻的分类、形态、栽培和海藻化学研究,在曾老的帮助下,他们都成为了各自领域的权威科学家。就在曾呈奎院士病重住院期间,他还惦记着远在西沙群岛考察的学生王广策,时常询问考察进度。王广策:
(出录音)"为什么曾老这么关心、提携年轻人?我感觉曾老主要还是关心海洋科学,关心中国海洋科学的未来,因为没有年轻人的话,中国海洋科学的未来就要断代。"
70多年来,曾呈奎独自撰写和与他人合作先后发表了370余篇高水平的学术论文和12部学术专著。先后获全国科学大会奖、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科技进步奖、中国科学院重大科技成果奖和省(部委)奖。1991年被山东省政府授予“杰出贡献科学家”荣誉称号;1995年被太平洋科协授予太平洋地区科学大会奖,2001年获美国藻类学会杰出贡献奖;2002年又获山东省首次设立的最高科学技术奖。在从事海洋科学研究的76年中,曾呈奎以勤俭、惜时、拼搏的作风,为我国海洋生物学的研究工作贡献出毕生的精力,为推动我国,乃至世界海洋生物学研究和海水增养殖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周日):
赤子之心
2005年1月26日,载着曾呈奎院士骨灰的"海鹰号"驶向胶州湾黄海海域,按照院士遗愿,把他的骨灰撒向大海。这位大海的儿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生命尽头魂归大海,而起点同样是海洋。
1909年,曾呈奎出生于福建厦门的一个华侨世家。小时候,他经常和小伙伴到海边玩耍,对大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20岁那年,有一次他在海边看到贫苦农民以采集野生海藻为食,就产生了在海洋中种植藻类,解决贫苦人民饥饿问题的想法。于是,曾呈奎为自己取名"泽农",开始了"耕海"远征。现任中国海洋研究所所长相建海:(出录音):
“曾老就是希望用他的知识惠及老百姓惠及天下的穷苦人。怎么利用海藻来创造出一些能够吃的当作粮食的替代品。怎么利用国家的自然资源创造出物质财富。以后他就带领大家向三个浪潮进军,作为一个海洋学科的领导人,不仅仅发展个人的作用更重要的组织大家来发展,起个带头人的作用。曾老提出了一系列主张,包括海洋生物技术,推动高技术的发展等都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1929--1946年间,曾呈奎先后在厦门大学、岭南大学、山东大学和美国的密执安大学、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学习和任教。在美国期间,曾呈奎系统地学习了藻类学、湖泊学和植物生理学。随后又在美国著名的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进修海洋物理和海洋化学。这时他已经表现出在海洋科学方面的超凡天赋和献身海洋的无畏勇气。
1946年,37岁的曾呈奎完成了在美国的全部学业。斯克里普斯研究所、密执安大学、华盛顿大学同时向这位世界海洋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发出了邀请,展现在曾呈奎眼前的是无比光明的前途。但是报效祖国,实现"泽农"志愿依然是他难以割舍的情结。当年12月,曾呈奎放弃了在美国优厚的生活待遇和良好的科研条件,回到了阔别6年的祖国。他说:我的事业在中国,正因为她落后才更需要我们去建设。
曾呈奎回国后,被山东大学聘为教授。他一面教书育人,一面从事海洋科学研究。但当时国民党对教育和科技并不重视,这让曾呈奎有些失望。
青岛解放前夕,国民党动员曾呈奎去台湾。当时他的妻子和儿女已经去了台湾,日夜盼望着他去团圆。一头是家庭,一头是事业;一边是国民党,一边是共产党。何去何从,此时的曾呈奎面临人生中的重大选择。但他没有犹豫,为了新中国的海洋科学事业,他毅然留了下来。从此他与家人天各一方。从此他遭到家人的误解。29年后,当曾呈奎访问美国,与家人又一次相见时,误解依旧。直到2005年1月25日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从海外赶回的子女们看到父亲受到政府如此的重视、人民如此的爱戴,他们才从心底里理解了父亲。
共产党和新中国也的确没有让曾呈奎失望,为科研和教育工作提供了尽可能优越的条件。党和政府对知识分子的重视、对科学教育事业的支持,使曾呈奎深受鼓舞,也使得他对中国共产党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他开始把加入党组织作为政治上的最高追求。
但是在“文化大革命”那个特殊的年代,他的热情受到冷遇。他在美国学习过,有人说他是“美帝特务”;他有家人在台湾,有人说他是“台湾特务”;他去苏联进行过学术交流,有人说他是“苏修特务”;他专业好,有人说他是“反动学术权威”等等。蹲“牛棚”、扫厕所;挨批斗、受折磨,又一次漫长而严峻的考验。
面对如此残酷的局面,曾呈奎矢志不渝。“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我们要相信共产党。目前只是一片乌云遮天,总会过去的,而且我还有我的科学事业,我们决不能寻短见!”他与1954年依法结婚的妻子张宜范女士立下了“生死之约”。“我日夜揪着心,担心他被整死啊。”张宜范老人说到动情处流泪了。
在曾呈奎被关押的日日夜夜里,夫妻不能相见,为了证实他还活着,张宜范在每周给他送衣、物及零用钱时,每次总是要见到曾呈奎的亲笔收条才离开。就是靠着这些衣、物和字条,夫妻俩互相传递着温情、支持和鼓励,才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曾呈奎在被“棒子队”关押期间,写了一份“思想汇报”《论自杀》,其中写道:“因为我爱党、爱祖国、爱人民,所以我不能自杀;因为我要把我的科学知识奉献给人民,所以我不能自杀;因为我爱我的亲人和家庭,所以我不能自杀;因为我还要活着与那些不执行党的政策的人作斗争,所以我决不自杀!”曾呈奎挺过来了,他仍然对党充满希望,对加入共产党的初衷不改。
1980年1月8日,经过长达20多年的长期考验,71岁的曾呈奎迎来了他人生的庄严时刻,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完成了从爱国主义者到坚定共产主义者的重大转折。面对党旗宣誓,他心潮澎湃:“我一生头衔、荣誉无数,而让我最看重的是‘共产党员’称号。”周显铜是曾呈奎的秘书,也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之一,他告诉记者:
(出录音)"他一直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他本身是搞科研的,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是要把我国的科研事业搞上去,这是一致的,所以他一直拚搏了多少年。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他更增加了这方面的拚搏精神。"
入党以后,曾呈奎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时时处处不忘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他感到自己的担子更重了,曾不止一次对身边的人说: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努力干,才能赶超世界先进水平。
全部心血凝聚在祖国的海洋科学事业上
在曾院士的家中,至今保存着一张照片:画面上,曾呈奎刚刚脱下厚重的潜水衣,正在观察自己从海底采集上来的藻类标本。曾呈奎的这一举动在当时震惊了他的美国同学,因为在当时的条件下,潜入十几米深的海底还是一件危险的事。看到这个来自中国的小伙子竟然做到了,他们不禁向曾呈奎竖起了大拇指。
1946年,曾呈奎院士怀着报效祖国的强烈愿望,放弃了在美国优厚的生活待遇和科研条件,毅然回到祖国,投身于祖国的海洋科学研究,先后任原山东大学植物系主任,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副所长、所长。他把全部心血凝聚在祖国的海洋科学事业上,在教学、科研、调查和人才培养等各个领域里都硕果累累,为我国海洋科学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一系列重大的奠基性和原创性的贡献。
那个年代,我国海藻资源状况没有文献资料可查,教材从美国舶来。说起专家,甭说国内,就连国外也寥寥无几。为了摸清我国海藻资源的“家底”,他决定踏遍祖国沿海,自己动手干。
他跋涉在潮落的礁石中,漂泊在潮起的舢板上。一次,在海南新港村租一条小船去采集标本,风浪大,逆行船,在波峰浪谷里漂泊了两天两夜,他毅然弃船上岸步行到目的地采集。翻山越岭,日晒雨淋,风餐露宿。饿了就啃自己带的干粮,渴了就喝自带的凉水。有人烟的地方向村民讨水喝,没有村民的地方喝溪水,他都习以为常。
到了采集地,他趁潮水涨上来前,急忙采集潮间带标本;在深水中的标本,他潜水把标本采到手;在浅海中采集,或踏着齐膝的淤泥,或浸泡在齐腰的水中。他的生活起居,完全服从采集需要安排,只要适合采集的时间,不管是烈日当空还是寒水刺骨,不管是黎明还是傍晚,他都抓紧时间去采。采集桶几乎天天不离他的背,有人误认为他是卖冰糕的。
1980年,曾老不顾71岁高龄,率队赴西沙群岛进行海洋生物科学考察。他头顶烈日一干就是几个小时,冒着40℃以上的高温徒步走在灼热的沙滩上,脸上晒脱了皮也全然不顾。当时西沙晚间供电到10时,他就点着蜡烛,通宵达旦地在显微镜下分析鉴定当天采集的标本。哨兵不解地问周秘书:“这老头是干什么的,怎么他每晚都不睡觉?”当周秘书介绍情况后,哨兵竖起大拇指:“中国还得靠这个,这才是真本事。”
50多年前,紫菜的生活史一直是一个谜,无法进行人工采苗和养殖。曾呈奎和他的合作者不知经过了多少个风餐露宿的日日夜夜,终于完成了紫菜生活史的研究,证明了紫菜孢子的来源,解决了紫菜栽培中的关键问题, 使紫菜的大量人工栽培成为现实,南北方两种紫菜的丝状体培养、全人工采苗和养殖技术也迅速取得成功。海带、紫菜等大型海藻人工栽培取得的成功,直接推动了我国海水养殖第一次“浪潮”的兴起。
曾呈奎常说,人生短暂,应该只争朝夕。在他的时间表中,白天和黑夜几乎没有区别。曾呈奎的夫人张宜范女士说,曾老凌晨三点以前从来没有上床休息过,困了就在椅子上眯一会儿,醒来继续工作。晚年曾老身体虚弱,曾夫人"命令"他必须在晚上11点之前休息。即便如此,曾呈奎有时候为了赶任务,也经常违背夫人的"命令"。2002年,曾呈奎右臂长出一个恶性肿瘤,住进医院。大夫叮嘱:注意静养,小心观察。
一天深夜,张宜范醒来,发现病床上空无人影,不由得心底陡然一惊。环顾室内,她发现卫生间隐约透出亮光。
夫人又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发现一点动静没有,赶紧披衣下床。走过去推开门一看,只见身着病号服的曾老,正坐在马桶盖上,手拿铅笔改着一份学术报告。
(出录音)"我睡一觉起来以后,一看床上没有人了。开始我以为他去厕所了,我就起来看,一开门看见他蹲在便桶上,在那写东西。"
“报告没改完,实在睡不着。”曾老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赶紧解释。就在手术后不久,刀口尚未完全愈合的曾呈奎,便带着学生飞赴马来西亚参加亚太海洋科学与技术大会。
熟悉曾呈奎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习惯,在办公室审阅稿件时,他身体端坐,双手扶腿,看几行字就闭上眼,双手开始慢慢滑,快要滑到膝盖了,眼睛也睁开了,旋即提笔把刚看过的几行作出修改。再看几行又闭目,再睁开眼睛提笔修改,如此周而复始。
看过曾老这一幕的人都瞠目结舌,惊叹曾老好像在打盹休息,其实他没有停止思考;同时又自叹弗如,恨自己学不来这一“绝招”。 这一“绝招”换来的是浑身使不完的劲。他经常通宵达旦地工作,恨不得一天能掰成两天过。
科学界一致认为,曾老的功劳,是把描述性的海洋科学变成了一个通过实验来验证的海洋科学。曾老的弟子、已年过七旬的费修绠教授介绍说,曾老治学严谨、严格、严密,实事求是。即便是他已公开发表的文章,若发现数据或叙述有误,也毫不犹豫地马上公开纠正。曾老1954年9月发表了《甘紫菜的生活史》一文后,又经过一年的继续观察、研究发现,该文表解中表明的“丝状体阶段在水温达到15℃~17℃以上时就能产生壳孢子”不够妥当。于是,他在1955年的杂志上公开发文进行修正。1987年,随着仪器设备的改善和实验方法的进步,曾老再次做实验,从新的角度研究影响紫菜“生活史”的因素,实验结论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引用。
2003年底,宋金明教授90万字的专著《中国近海生物地球化学》初稿送到曾呈奎手中,老人慨然应允做“第一读者”,他想曾老也可能就是翻翻,不大可能逐字逐句阅读。但当他拿回书稿时,他几乎惊呆了:曾老不仅认真阅读了这部书稿,而且还进行了修改,甚至连错别字和标点符号的错误都给修改了。
中国沿海海域,潮来是海,潮去是滩。在曾呈奎眼里,这是片富有的蓝色国土。
1997年,八届人大五次会议在北京召开。88岁的全国人大代表曾呈奎,谈起某些外国人关于“下个世纪谁养活中国人”的担心时,他很激动:仅就海洋而言,我们也敢说“中国人能养活自己”。
依据青年时期研究推广“海洋农业”的经验,曾呈奎率先提出“海洋水产生产必须走农牧化的道路”,理论一出,引来各方关注。
于是,“耕海”口号叫响了,“浅海农业”概念出台了,“耕海队”成立了,1980年,“耕海牧渔”在胶州湾拉开试验帷幕。
3年的鱼、虾种苗放流,成效显著。1998年,曾呈奎的“走向21世纪的中国蓝色农业”课题,再次推动这项事业的发展。“海上山东”、“海上浙江”等规划纷纷出台,并付诸实施。沿海其他各省不甘落后,科技兴海、建设海上强省等风起云涌。由此,在曾呈奎的直接组织、推动和引领下,以虾类、贝类、鱼类为代表的海水养殖“第二次浪潮”、“第三次浪潮”相继涌起,并影响到海洋药物、食品浪潮的兴起。到2000年,中国已经发展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海水养殖大国,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水产养殖产量超过水产捕捞产量的国家。
2003年3月20日,当95岁高龄的曾呈奎从山东省委书记张高丽手中接过省科学技术最高奖时,全场掌声雷动。这是山东省首次设立的科学技术最高奖。作为世界著名的海洋生物学家、我国海藻学研究的奠基人,曾呈奎获此奖当之无愧。
把感动留给人间
曾呈奎在国外留学多年,生活方式多少有些西化。他爱喝咖啡,在国外看英文报纸,爱唱英文歌曲。节奏明快的《扬基之歌》是他最爱唱的一首歌。
尽管有些西化,可是他没有半点不合群。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没有半点科学家的架子。让秘书做点事情,他会说:“请你帮我把这个材料整理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改。”
他心胸开阔,平时总是乐呵呵的,很难看到他愁眉苦脸。他喜爱音乐,古典的、通俗的,他都喜欢。闲暇时经常哼个小曲,有时还吹口哨,吹得竟然还是流行歌曲。
对他的弟子们来说,曾老既是严师,又是他们的朋友和慈祥的长者。他对学生的爱护可谓胸怀如海,润物无声。有一件事让他的弟子吴超元教授终生难忘:
(出录音):“当时来的时候,不会做研究,曾老带我们做。同样材料一个人写一份,写好了交给曾老。一段时间以后,他拿出他的稿子来了。他就告诉我们写的哪里不够、哪里不全、哪里不够深入。你们看看我写的和你们有什么不同。用这种教法,我觉得非常好的,印象非常深。”
在生活方面,曾呈奎的勤俭节约,几乎让人觉得与一个大科学家的身份不符。
他起草信函和稿件,基本上都是用裁开的旧信封或来信的空白处、背面书写,而不是用草稿纸。捆绑书籍、资料的绳子,他也要收集起来再次使用。
办公室的毛巾用了多年,由白变黄,由黄变破。秘书给他换了新的,他把旧毛巾拿回家让老伴缝补一下继续使用。
每逢出国,只要不是对方接待,他都要千方百计住最便宜的旅馆,吃快餐、盒饭。他嫌在宾馆打电话贵,就买了电话卡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一顶深蓝色的帽子,曾呈奎戴了20多年,帽子的里沿都破得不成样子了。每次戴之前,老伴儿都要给他掖好,恐怕破边儿耷拉下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曾老这么大的科学家会是这么一个节俭的人,他的节俭让人吃惊!”担负曾呈奎护理工作的保姆郑立妍说。3分钱一张的卫生纸,曾老会把它撕成3份用,你敢相信吗?原来一张卫生纸只能擦一次鼻涕,曾老说太浪费,撕成3份就可以用3次了。这样的小纸巾曾老和夫人已经用了几十年了,曾老很为自己的这项“发明”自豪。
在曾呈奎的人生辞典里没有索取,只有奉献。他从来没有在个人利益上向组织张过嘴,伸过手。作为一名享誉国内外的知名科学家,他在一套七八十平方米的房子里一住就是几十年。他90岁大寿时,老伴硬是找人把一个大阳台搭起来作客厅,说是送给他的寿礼。房子又多出一间,推窗见山见海,生机一片。曾呈奎乐得合不拢嘴。尽管如此,这套房子仍然不足一百平方米。
然而对他人、对社会他却慷慨大方。王广策是曾呈奎晚年最年轻的弟子之一,他回忆起这样一件事:
(出录音)"我第一次出国的时候,曾老主动找到我说,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说没什么困难吧,对方给资助也不存在经济的问题。他说资助是这样的,第一个月肯定拿不到钱,曾老说,这样的话我借300美元给你。到了美国以后,这300美元真是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文革”时期,海洋所图书馆馆长王璧增被遣送回老家当农民。他爱人带着3个孩子在青岛靠每月50元的工资生活,处境非常艰难。曾呈奎不顾自己也在落难之际,悄悄在经济上资助她们。每当孩子们开学,曾呈奎就对王璧增爱人说:“老张叫你到她那里去一下。”老张就是曾呈奎的老伴张宜范,到家里后,张宜范就给王璧增爱人一些钱,说是给孩子交学费,如果推辞,张宜范就说:“就算是借给你的好了。”
曾呈奎一生获奖无数,但他获得的最后一项荣誉却不是来自科研领域。在他逝世前的一个月,躺在病榻上的他荣获民政部授予的“全国爱心捐助奖”。他一生俭朴,却从自己的工资、稿费和奖金中累计拿出30多万元捐献给社会慈善事业。青岛市慈善总会成立后,曾呈奎与慈善总会约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每年捐款1万元。2004年12月10日,曾呈奎在医院苏醒后,表示再向慈善总会捐款2万元。当天下午,青岛市慈善总会的人赶到医院,含着热泪在病床前为曾呈奎办理了接收手续。2005年1月12日,弥留之际的曾呈奎得知单位正为印度洋海啸灾区捐款时,又委托他人捐款1000元,这是他生命即将结束的前8天。
作家雨果说过,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灵。浩瀚的大海养育了曾呈奎这样一副博大、宽阔的胸怀。“文革”结束后,对那些骂过他的人,甚至打过他的人,侮辱过他的人,曾呈奎不计前嫌,只当这些事情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过,照旧为他们申请科研课题,送他们出国,为他们评职称。他宽容地说“好人也犯错”,尽力为每一个人的成长创造机会。
"身体有用器官捐献社会、骨灰撒向大海、图书资料捐赠海洋所。" 这是曾呈奎临终前留下的遗愿。这位把一生都奉献给祖国海洋事业的老人,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大海、对祖国的无限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