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小兴安岭 铁力林场

【同期】嘿……!顺山倒了……!嘿……!顺山倒了……!

【解说】很多年前,每逢下雪就是山里伐木的时节。现在,退休的伐木工张道廷还是常来看老工友马永顺,他忍不住想喊喊这久违的伐木号子,喊出一段过去的岁月……

【解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侵华日军的铁蹄践踏着东北大地,来自天津市宝坻县的伐木工马永顺就在日本人占领的黑龙江铁力林场讨生活。在一次伐木作业时,马永顺被砸伤了腿,他找到工头索要赔偿,结果一无所得。

【解说】1949年,全国解放。没有了奴役和压迫,人民开始建设自己的家园。本想回老家的马永顺犹豫了。

【同期】马永顺的工友张道廷:这个林业上需要木材,咱们国家刚刚解放那时候,咱们国家是一穷二白,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所以当组织找到他的时候,他义不容辞地说行。

【解说】工友们常常用唱伐木号子的方式来纪念马永顺,在这质朴的歌声里,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艰苦而快乐的日子。

【同期】马永顺传记作者曹锋:山上是在冰雪里头伐木。他为了多出木材,他就跪在那个地下,贴着这个地皮去伐木。

【解说】多出木材,这是正在恢复建设的祖国向林业工人们发出的召唤。在那些日子里,当马永顺劳作了一天回家时,他的小屋里总是挤满了来讨教的工友,因为他的采伐量常常是别人的几倍。

【同期】张道廷:过去说得好,人巧不如家什妙。你不会拉锯,那一天你可能拉三棵。他把他这个经验,教给他身边的工友。

【解说】在不同的季节木质也会不同,马永顺磨制了各种伐木工具,他发明的“四季锉钜法”大幅度提高了伐木效率。

【同期】歌曲《我们的田野》:风吹着森林,雷一样地轰响,伐木的工人,请出一棵棵大树,去建造楼房,去建造矿山和工厂。

【解说】时光荏苒,马永顺年纪大了,他创造的伐木法还在广泛地使用着。老马也不服老,总管自己叫“小马”,他觉得自己还能工作。

【同期】张道廷:有一位老同志不是和他说嘛,说老马头啊,你这还砍呢?你这踏遍青山人未老,山都让你踏光了,你还要继续踏!

【同期】马永顺老伴王继荣:我说老马头,你还觉得挺不错呢?不是你们这帮老头把树给砍光了,你是罪人啊,你还不自觉呢?

【解说】持续了几十年砍伐,引发了严重的水土流失。马永顺难受极了,他想起1959年见到周恩来总理时的情景。周总理对当上劳模的他说:“你们不光要多出木材,同时还要多造林,实现越采越多,青山常在。”

【同期】王继荣:他回来说,山上空了,没有树了,不赶快栽不行了,早听周总理的号召就好了……

【解说】1982年退休的马永顺收起用了大半辈子的油锯,扛着镐头上了山,他说再也不喊伐木号子了,他要还账。

【同期】曹锋:我说你到底是一笔什么账呢?他就跟我讲,他说我早年伐木呢,伐了三万六千多棵树,我想在有生之年栽上这些树苗。

【解说】理解马永顺的人不多,也许真正懂得他的只有这片绿荫如盖的树林。二十多年前,它们还只是老马肩上的一捆小苗。

【同期】铁力林场宣传部副部长王树国:他扛着一捆树苗,因为有一条河啊,因为岁数也大了嘛,一下子就滑到河里去了,但是他死死地拽着那一捆树苗,没放。

【解说】马永顺认定的事是绝不会放弃的,可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有限了。1991年春节,老马提出,让全家帮他一起还这个账。

【同期】王继荣:他整一个还账,我说你那一些个账,让我们全家还?他说那是一回事吗?我说对,一回事。

【解说】从此,每年春天,山林间都能看到这支“马家军”,连刚上小学的孙子马立志都被爷爷拽上了山。

【解说】马永顺在挖好树坑后问众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大家都不吭声,他又问小孙子,马立志很快回答:“刨大坑,栽当中,不窝根,踩实成。”

【解说】这首童谣是马永顺教给孙子的,他打心眼里盼着孩子们从小就学会珍爱这片山林。

【解说】全家齐上阵,很快老马欠的账就还完了。可“马家军”并没有停止植树,马永顺说,这是替所有伐木的人还的账。这句话,让世界为之动容。

【解说】马永顺出了名,可他依然是那个属于山林的老马头儿。

【同期】马永顺生前采访:我植树不多,领导说我是造林的英雄,我实在是不敢当。

【同期】曹锋:有一次我们上那个山上植树造林,看见一个大空筒子,就是一个杨树的空筒子,他就钻进去了,我说,哎哟,你钻进去干啥?他说你跟那个所长说一下,将来我走的时候吧,就用它把我埋在山上。

【解说】谁也没把老马的玩笑当真。2000年除夕,他特别高兴。这年种下的树苗都成活了,他打算来年开春再多种一些,多换几个品种。六天以后,因为突发性心肌梗塞,马永顺病逝。弥留之际的他只发出了一个声音。

【同期】王继荣:他那意思就是动员起来,把大家都动员起来,在那躺着,他喊一声,还唱这个歌了,我老儿子说,爸你咋的了,糊涂了,还是怎么的了?

【解说】马永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一首他自己编的植树号子。

【同期】马永顺生前最后一次采访,唱植树号子:

行动起来呀,嘿!植树造林呀,嘿!

绿化祖国呀,嘿!造福子孙呀,哟嘿哟!

【解说】按照马永顺的遗愿,他被安葬在小兴安岭的丛林中,永远守护着重新变得美丽的大森林。

【同期】张道廷:老马大哥,你放心吧,这个实行天然保护林之后,咱们这个林子是越长越快,越长越好,停伐了红松,现在你希望的林子就在眼前呢!

【片尾字幕】静静的山林中,回响着人类对大自然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