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潯 (父亲遗文)
民国初期,中阳县县长名叫王德潯,四川人,光绪年间进士。他是当时较著名的学者。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正在私塾读《诗经》,他当时就考我诗经,出题很浅,我都答对了。于是奖励我一千文。好像很看重我,同学们很羡慕。
我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我是十多岁的小孩子。王德潯当时的名声很好,百姓都说他是的“清官”。以后我又遇见过他许多次。
有一年夏天,我们正在上课,老师戴着花镜在前面讲课。忽然从后面进来一个人,身穿黑色大褂。静静地坐在学生们身后。学生们都猜测来人是谁,我们那位老师却没看见。等老师摘下老花镜想喝水时,才看见来着,问道:“先生贵姓?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坐着没动,答道:“鄙人王德潯,来此查学。”
老师笑道:“没想到时王县长来查学。失迎了!”
这时王县长站起身,对学生你们说道:“我来师庄多时了,师庄和别的村子不同。师庄的大街从高到低都是用青石板铺地。许多人家的院落也是青石板铺地。从山顶到河边约有半里路,街道屋舍,这么多的青石板、砖,都是远道而来。这是何等大的工程。为什么师庄能这样?这且是第一问题!~
第二:村东临河边畔,有一处三进院落。大门建有守护飞楼。大门左右有一对石狮子。门首上悬挂明朝天启年间钦赐张汉“虎帳飞英”金字匾。旁边树有旗杆,石座上的雕刻花纹精巧无比。大门、二门之间的小庭院,大门洞子,飞楼的模样,两旁的屋子,进二门的石坡,石台阶,二门内是屏门,屏门上有天启年间钦赐张淮“萱堂永义”的金字匾。屏门两边的通道,进了屏门才是南院。南中后三院都有楼。楼上都有望远窗。三院的左首有祠堂,祠堂内有四棵百年松树。南靠果园,还有一个里通内院的休息室。三院的右首也有处大的建筑,最南面有车马店,中间也是很气派的大门。院内有接官厅、礼堂、舞厅、待客室。后面有院子。这三进院子连着左右首的跨院,占了师庄很大一片范围。这是一户怎样人家的住宅?
第三:从中阳县城出来,经过许多村庄,村名都是按地理、人姓命名的。如仓湾、栢家峪、谷罗沟、枝河、马家峪、大石头等待。只有“师庄”是按一种“职业”称道的,请问。这是怎样的历史形成的?
总之,全中阳县,只有师庄村现在还存在着私塾。民国已经十多年了,师庄还在念清朝的“四书五经”今天。我出了以上三道题,是来考你们的。考上和考不上是不同的。请你们自由回答这三道题。
一个名叫康永隆的学生答:“师庄座落在焦山腹部,整个焦山长不过十里,宽不到一里。人称焦山是一条龙。古代黄河泛滥的时候,给这里留下这座小小的焦山。焦山的土质和黄土高原的土质一样。中阳城外没有书斋。但在明朝初年,师庄就有书房。有书房就有教师,而师庄的教师是和皇帝可以平起平坐的。这里的学子也是朝里文武官员的子弟。学到一定时期,就可以到朝为官了。所以师庄本来就是教师住的地方,本不是村名,而是当时一处教师居住的一处宅院。历史已过几百年。明朝一代,师庄人在朝有文武高官,在野有隐退名人。所以这个村子有青石板铺地,住宅有高堂大院,宅外有石狮看守,祠堂有百年青松。旁宅还有车马店跳舞厅。所以师庄的历史很不简单。
另一名叫李延龄的学生接着说:“明朝天启年间,师庄的张溪中了举人,张汉中了文武双进士。镇守西疆。屡建边功。张淮考中文进士,入朝做官。大门上的”虎帐飞英“的金字匾就是钦赐给张汉的。屏门上的”萱堂永义”的金字匾是钦赐给张淮的。旗杆下面的石座子、地面上的石子花纹、大门上的飞楼、石狮子,院子里的石坡子石台子,都是钦赐从外地运来的。当时师庄的张家名誉全国。但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之后,国事大变,张家也变了,变得不修文、不练武、不报考、不为官了、变成老百姓了。
张丕瑲说:“师庄在很古时候,这里没有人家,也没有地名。明朝初年,这里住下一大批不平常的人。这批人很有权势。好像是皇家派遣来的官员,又像是地方有权势的官员。有点像春秋时代孔夫子式的“师旅”,人很多。时间久了,就自然变成了一个村庄了。老师住的地方,人们就叫它“师庄”了。
当时,被当地人称为“老师”的人,名叫张玺,张玺去世时,朝廷也来人吊唁。皇上命张玺的儿子张继唐接父之职,继续为师。张继唐生三的儿子,长子张方远,次子张方士,三字张方诚。就是师庄的三大门。现在这三大门的住宅虽然旗杆、石狮子仍在。但院子里住的人早已是平头百姓了。可这村子仍然还叫师庄。王县长对这几位学生的回答很满意。
这一天下午,王县长住在了师庄的村公所。计划在这里办两件事:一是要在这里办女子学校;二是要解决村里的治安问题。女校设在师庄的“白云观”里。先招收了三十名女生,中间有九名是缠足小脚。入校第一件事就是放脚,扔掉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女校声明不收学费。师庄取消了私塾,让原来教私塾的刘先生当名义上的男女两校的校长。
女校只开设一、二年级,与男校合并开课。三、四年级在男校开课。两校的教师是村公所的文书党怀宝先生。他是一位维新人物。原来私塾中的几个学生进入新学堂上高小,三年毕业考中学。王县长亲自制定学校课程,两校按照课程进行教学,王县长亲自为男女两校书写了楹联,贴在校门口的大门上:
男校大门楹联: 古国学校皆师旅
天民伊尹本庄民。
女校大门楹联: 因为上帝保爱苍生,哪怕他东亚凤、西欧雨,
梦此国民优秀分子,说什么男有志、女无才!
第三天早晨,就听说王县长半夜里抓住了本地惯偷王福林。这事大出人们意外。王福林在师庄多年,连小孩子都知道王福林不是个好东西。他游手好闲却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冬天在家抽大烟,找一群不三不四的人聚众赌钱,直至深夜。村民见到他都躲得远远地。
王县长明察暗访,掌握了王福林十几起偷盗的证据,抓起来立判,一些跟他共同作案的人被遣送回家。王福林被送县法办,刑期五年,刑满不准回师庄。在县城监管谋生。
师庄的私塾被改为新学堂后,学校教学进入正轨,秋季招生,考试升级。当时我家里穷,上不起高小,就到城里二姑母家来。一次在城里大街上,见到了王县长和他的太太、儿子。王县长还记得我,拉住我的手问了许多话,并把我介绍给他的太太和儿子:
王县长问他太太:“你看着孩子怎么样?”
王太太说:“这个孩子不丑。”
王县长说:“什么是不丑?”
王太太反问:“你说什么是不丑?”
王县长:“说不丑和俊都太抽象,不能说明问题。”
王太太:“怎样才能具体地说明问题呢?”
王县长:“这孩子温柔和顺,好像个女孩子。如果能遇上良好的教育,将来能富极不失人,穷极不失态。这是一种德性美。这孩子遇上好环境也能乐而不淫,富而不骄。这是一种长寿美。因此我很喜欢他”。 王太太:“你见多识广。我信你的话。”
从这天起,王太太常带着我和他的儿子到东门外的河边去玩,我和他儿子成了好朋友。
一天,王太太又带我和她儿子去东门外,路过一个桑园,有人在桑园门口看守,不让一般人入内采桑叶。”王太太劝那位看门人:“这么大的桑园,本来就是为城中贫苦人家采桑养蚕的。这就和南门外的水车一样,也是为了贫苦农民车水浇地用的。你们不要阻止人们进园采桑。这桑园、这水车都王县长特别为养蚕、种田 浇地预备的。不论贫富都可以用。”这以后我经常到王县长家去玩,也常跟王太太和她儿子去城外游玩。
最后一次看见王县长是那年秋天,那天听说要处决刘其其等几名犯人。出县城北门, 看见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王县长身穿军装,头戴军帽,腰挎手枪,骑一匹白马,眼向北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四周都是带枪士兵。士兵们都面向北望,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见背面围着一群人,中间竖着九个木桩,每个木桩都捆绑着一个犯人。桩下有一块大石头,犯人站在石头上。天不亮就把犯人站桩,两个时辰后松绑吃早饭,有酒有肉,饭后散步休息。再上桩。中午再下桩吃午饭,再散步休息。然后再上桩。这以后太阳下山就不下桩了。一夜过后,第二天早晨王县长骑马来验尸。把犯人死尸挖坑埋掉!
下午人散,我随着人群回城。一路上听人们议论这九个人为首就是刘其其,另八个人也都是犯罪首领。这些人各领一帮人,多年在离石县、林县、方山县、石楼县、中阳县,作恶多端,杀人、放火、奸淫妇女、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这就人在五县内各有团伙,内勾外联、通风报信行踪不定。三十多年恶贯满盈。最后终于落到王县长手里。九个人被王县长判了死刑,王县长亲自监刑。其余从犯,分别在各县另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