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爷爷奶奶
儿子现在很爱看《喜羊羊和灰太狼》。自从看了一集讲羊村的祖先和狼族的祖先曾经怎样怎样的故事后,小家伙忽然对我纠缠起祖先的问题:“妈妈,你的祖先是谁?你的爷爷是谁?他现在在哪里啊?” 孩子总是问,我只好跟他说,我爷爷已经“上天”了。小家伙更好奇:“是不是做“天神”了啊?” 《喜羊羊》里头有个傻乎乎的天神,有点法力,但总是笨手笨脚的。我说,不,我爷爷上太空了,不是“天神”,儿子说,“哦,我知道了,他是做太空人了”!
儿子,我爷爷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他不会做天神,他永远做他自己,呵呵
我爷爷生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贫苦出生,年轻的时候吃不饱饭,于是他在湘粤交界的一条河里撑船混口饭吃,老婆自然是娶不上的。后来,他跟着乡里的弟兄参加了红军,穿着稻草鞋扛着镰刀锄头干革命,他没什么文化,脑子里的逻辑是跟着队伍走,什么也不愁。1940年,他所在的部队经历了皖南事变,一同参军的弟兄们死伤无数,剩下来的都是大命的。爷爷命硬,他曾经跟我说过很多和敌人拼刺刀的“威水史”,而年幼的我,觉得他说的还不如武打片精彩,后来讲了什么都忘记得干干净净。爷爷到解放后在小县城里享受着“老革命”的待遇,县革委里摆样子的领导席上也算个常客。革命胜利了,老婆也娶上了,他的好日子波澜不惊。我奶奶眉清目秀的还善于针黹,比爷爷小十几岁。建国第三年,爷爷添了头一个小子,那就是我老爸了。接着就囫囵地一个接一个,他一共有四儿一女。
我印象里的爷爷身材魁梧,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老花镜,蓝布的改良中山装,敞着风纪扣,冬天还带上一顶蓝布有檐便帽。他本质上是农民,一辈子都是农民。在县委后面住老干部宿舍的时候,有个两层楼的小院子,前院后院,六七个房间。隔壁那家老干部在同样的院子里养盆景种花草打太极,优哉游哉;我爷爷这边厢把花基里都种上葱蒜辣椒番茄,后院子还养了一大群鸡,他过的是田园生活。
因为爸爸到广州读书深造,妈妈下乡挂职工作。1982年,我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住,那时候我才4岁。爷爷给我上的是县城里最好条件的幼儿园:县委机关幼儿园,半托,就是早上送去,下午放学接回家那种。爷爷曾经说过,我是全乐昌城里最调皮捣蛋的孩子。我想这句话,他老人家一定是在怒气冲冲的情形下说的吧,呵呵,我是长子的长女,但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除了重男轻女的因素,更多的是因为我淘气。三四岁狗都嫌,我撵坏了鸡偷吃了白糖摘掉了刚结的大果子,犯下了“罄竹难书”的恶行,最突出的还要数二叔刚结婚那次,新房也设在爷爷家,新做的人造革沙发是大红色的,闪着耀眼的光彩,比今天42寸的大彩电还要气派。而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沙发上用蓝色圆珠笔写上了“1.2.3.4.5.6.7···”还签上自己的大名! 把全家气的七窍生烟,估计汽油酒精什么的都擦拭遍了,字迹还是抹不掉。过了不久是姑姑结婚了,我拿了根棍子,调皮捣蛋地跑到梳妆镜旁边威胁道,“给不给糖,不给就敲烂了!” 我就是个又疯又淘气的坏孩子。奶奶背着我上学,我装病,结果她只好带我一块去买菜,刚到菜市场,我就闹着要吃热辣辣的油煎糯米鸡了。
那几年,叔叔姑姑才参加工作还没成家,爷爷担负着六个大人的吃食,压力应该不小吧。奶奶天天晚上都要把面粉发好,用块湿布盖上,第二天赶早蒸馒头包子,有时还磨豆浆,用的是大石磨,现在想来,她也挺不容易的。我奶奶精明能干,手很巧,做衣服做鞋子都小菜一碟,我现在还保留着刚出生的时候奶奶手工做的一双红色小花布鞋,只有小饺子那么大。奶奶还给我做过千层裙,近日看到章子怡穿过一条黄色的蓬蓬裙,一层层的,像个快乐的蛋糕。我不禁感叹,早在二十年前我奶奶已经有如此精妙的时尚触觉了!
爷爷奶奶节俭成性,天天要往本子上记开支。他俩都吸烟,就连火柴也要掂量着用,还在盒子上写上各自的姓名,以示泾渭分明,哪天自己的火柴没了,找对方要,也得用“借”,就是说要“还”的。他们家的米是上锁的,面也是上锁的,好一点的吃食都锁着樟木箱子里,哪天家里来了客人,吃几块饼干,难不保是有樟木箱子味的。呵呵 今天想起来,其实也不算过分,毕竟,这就是我的爷爷奶奶,真实的活法,没有人可以打折扣。
总有些记忆在不期而遇的某些时刻忽然冒出来,给我一个大大的问号,再浇灌一些温暖,告诉自己,我是这样来的,就是这样长大的,有根有源,有人疼爱有人管教,从懵懂的孩童变成青涩少女,从豆蔻年华而至风华正茂。在三十一岁的这个深夜,我叩问心灵,向天地遥拜,向逝去的亲人祝福,也向自己的过往问候。回忆不是老人的专利,对于一颗跳动了三十年的心脏,同样有着那样慑人的神秘力量。曾经的单纯,而今的恍然大悟,只想记下,我记得住的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