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阎海文,祖籍河北省昌黎县,祖父辈迁居至辽宁省北镇县大市乡道台子村。村庄位于医巫闾山脚下,住着几十户人家,这里山青水秀,风景清幽,民风淳朴。清朝时期住在这里的阎家走出一位读书人做了道台,这个村子因此得名。
1916年,阎海文出生在一个较为富裕的满族家庭。伯父阎祝三是清朝光绪年间的武进士。父亲阎仲三曾考取武秀才,在热河督统汤玉麟部下任副官。阎海文跟着母亲和兄弟在乡下生活。阎海文兄弟五人,他排行为三。幼时就读本村私塾,生性拼搏上进,勤苦好学。后入读北镇城内教会私立崇一小学和沈阳东关文华中学。
1931年9月18日夜,盘踞在我国东北境内的日本关东军向沈阳的中国驻军,发动了突然袭击。紧接着,驻在东北各地的日军狼奔豕突地进攻,不到四个月时间,东北全境失陷。从此,我国东北大好河山和三千万同胞沦陷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之下。昔日家乡的秀丽山河,如今成为侵略者恣意横行的“乐土”,阎海文心中迸发出对日本侵略者的无比仇恨。虽然那年他才15岁,但战争已使他提早失去了少年的纯真。他在一篇作文里写道:“东北沦亡,经受倭奴之摧残与蹂躏,令人痛心,所以我常为之悲,为之泣。”此时,他的父亲阎仲三因世事纷乱,便脱下戎装,回乡务农。正在上初中的阎海文和哥哥也被迫废学。
一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他就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到父母的床前,对他们说:“儿思前想后一夜,不能继续待在家里,眼看日寇横行霸道而忍气吞声。趁着我正年轻,不如离家外出,闯出一条生路。儿大了,不能孝敬父母,也应报效国家。”父亲理解孩子的志向,吃过早饭,就把可以变卖的家当收拾在一起,拿到集镇卖掉,为阎海文筹集路费。
那时,北平创办了一所“东北中学”,全称“私立东北中学校”。招收因战争失学而流亡平、津的东北青年。阎海文与二哥阎海学得到消息,在父母的支持下同赴北平,于1932年7月入校,继续学业。在校期间,阎海文集中于三件事:一件是认真读书;一件是积极锻炼身体;另外一件就是密切关注战事。学校实行住宿制军事化管理,并免收一切费用,由张学良任校长。校园配备九七步枪600支,重机枪6挺,轻机枪11挺,手枪若干支,子弹10余万发。军训时,男女学生都可领一支步枪真枪实弹演练。同学们一律穿着灰色军装,扎皮带,打绑腿。每逢“九一八”同吃高粱米,共饮黄连水,卧薪尝胆,誓报家国仇。
1934年7月,阎海文高中毕业,与二哥阎海学报考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蒋中正任校长。通过初试和复试,二人顺利被录取。在还未入学之前,杭州中央航空学校招收空军学生,兄弟二人更向往做一名空军战士,于是双双报考了航校。航校需要具备更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应变能力。当时仅有100个名额,报名的热血青年有万余人。可见竞争之激烈,通过层层筛选,阎海文与阎海学竟双双被录取,兄弟俩的兴奋劲可想而知,激动的心情无法言状。可在那个时候,不管是空军还是陆军,打仗就意味着牺牲,而空军的危险性更大。父母不能让两个儿子都当空军。哥俩就商量抓阄决定谁参加空军,万一一个牺牲了,不是还有另一个能尽孝吗?结果阎海文抓到了空军,二哥阎海学抓到了陆军。阎海文迈进了杭州中央航空学校,成为第六期甲班学员;阎海学则进入中央陆军军官“黄埔十一期”骑马科。
18岁的阎海文身高1米77,身体健壮,性格沉静,不大爱讲话。教官的一言一行,凡对学习有益的,都一一记在笔记本上。他自立自行,努力苦干,以期能为国家出一份力,完成杀敌之志愿。初试飞行时,他驾驶霍克式战斗机操纵平稳,俯冲时几乎撞到目标,同学劝他慎重些。他回答说:“我宁愿作一个好飞行员,不愿作老飞行员。”
经过三年的严格训练培训,他已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空军战士。1936年10月,阎海文在中央航空学校毕业。母亲和大哥千里迢迢从东北到杭州看望他,他兴奋地说:“请转告父老乡亲,总有一天,我会飞回老家去,歼灭日寇!”他被分配到中国空军第5大队第25中队服役,驻扎在江西南昌。经过大半年的空中作战,1937年4月,阎海文已成为一名少尉飞行员,驾驶“霍克三型”战斗轰炸机。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平津随之沦陷,长江下游形势十分紧张。
8月7日,阎海文所在空军第25分队,自南昌移驻江苏淮阴,担负战场空军出援和南京空防任务。
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利用空军优势,派出数十架飞机对我军民狂轰滥炸,上海一带尸横遍野,火海一片。
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野蛮侵略行径,阎海文早已义愤填膺。8月14日凌晨,空军25分队,紧急移驻扬州。当日,阎海文和战友们,与云集在江、浙地区的中国空军主力频频出击,击落击伤敌机24架,击伤击沉敌舰数艘,给敌人沉重一击。
8月17日,我上海守军指挥部命令空军二十五分队紧急出动,派机8架轰炸虹口日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得知出战消息,阎海文主动向中队长王倬请战,他说:“我是一个流亡者,没有家小,我要打回老家去,为东北3000万同胞报仇!”10时许,阎海文等驾驶的轰炸机,在副队长董明德的率领下,像离弦的响箭,冲出跑道,跃上蓝天。从扬州直飞上海虹口,10点15分,机群从扬州起飞,沿长江直驱上海虹口,轰炸位于上海北四川路的日军陆海军司令部。一队8架“霍克三”轰炸机,每机携带18公斤炸弹6枚。阎海文驾驶2501号霍克式战斗机,编为一中队三号僚机。风雨大作,能见度很低,过无锡以后,穿云下降,又沿公路进入沪郊上空。11时,机群飞抵目标上空,地面上敌人的高射炮马上集中火力向高空开炮,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火力网。副队长董明德与战友们冒着随时可能会被炮火击中的危险,不顾一切俯冲投弹,实施密集轰炸。顿时,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弥漫在浓烟火海之中。火光闪闪,烟雾滚滚,战斗何等激烈!阎海文此刻正把压抑已久的国恨家仇倾注在投弹上,他巧妙地驾机与敌炮周旋,不时将机身半滚旋转成倒飞状,垂直俯冲地面,炸弹准确地投向敌军司令部。
完成轰炸任务后,我空军8架战机迅速升高,只要升到敌人炮弹打不到的高度,冲出敌人高射炮的火力网,就能顺利返航。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阎海文驾驶2510号战机强烈的震动了一下,机舱里烟雾弥漫,阎海文心想:“不好,我的飞机中弹了!”原来他所驾驶的飞机机尾不幸被敌炮击中着火。机身在剧烈的震动中失去平衡,脱离了队形。浓辣的油烟味钻进座仓,呛得他难以睁眼。就在飞机快要变成“尾旋”的一刹那,他迅速跳出座舱打开降落伞。眨眼间,一个黑点弹出燃烧的机身,转眼,化作一朵洁白的伞花。此时,这架霍克飞机拖着黑烟,快速向西坠去。
不巧的是,当时黄浦江上正刮着东南风,他的降落伞被刮向了双方正在激战的闸北方向,偏偏降落在天通庵路附近日军控制的一个阵地近处。日军见有中国空军战士从天而降,急欲活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日寇钻出战壕,呈散兵线包抄过来,围向阎海文。阎海文落地以后,藏身在一堵断壁之后,他的手指紧紧扣在飞行员佩戴的德国左轮手枪扳机上。
一个满脸横肉的敌军官,一边打着手势,示意让他放下武器,一边用日语高叫着,让他投降,企图生俘阎海文。面对着这群站在中国土地上的侵略者,阎海文血往上撞,白晰的脸涨得通红,两眼喷着怒火。他举起手枪,“砰!……砰!……砰!”3名日寇应声倒下,他用子弹回答了敌人。待日寇第二次包围上来时,阎海文弹无虚发“砰!砰!”又击毙了2名。现在,阎海文只剩一颗子弹了,日寇又爬将过去,一齐怪声乱吠,想要活捉年轻的中国航员。阎海文最后望一眼祖国的浩瀚天空,最后看一眼脚下坚实的大地,依旧硝烟弥漫,年轻的战士心里一阵辛酸。一股热血直冲到脑门——在野兽般的日本兵逼近到五十米的距离,阎海文英武地对着祖国的青天立正。
这时,我们的青年空军战士发出了气壮山河的呐喊:“中国无被俘空军!”然后从容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誓不受辱,绝不投降。阎海文慢慢倒下了,鲜血撒在中华大地上,时年21岁!
敌人从他的身上搜到手枪、子弹带、弹壳、降落伞和飞行服装之外,一件最为让人动容的遗物是从阎海文的飞行帽夹层中找出的珍贵照片。正面是一位含羞微笑的美丽女郎,背面用铅笔留下了秀丽工整的字迹:“南通州安东巷三号刘月兰”。这张照片上的年轻姑娘,是阎海文的初恋情人?还是他的未婚妻?令人遐想万千……这张照片,彰显出阎海文是感情丰富、有血有肉的真英雄,他有爱也有恨,但在民族气节、大是大非面前,斩钉截铁地割舍了儿女之情,选择了正义和永生!
他参加空军后,由于工作性质很少与家人联系,直到部队派人给他的父母亲送抚恤金,他们才知道儿子牺牲的消息,并从部队人的口中得知了他的牺牲的经过,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阎海文的英勇事迹,激起了更多的飞行员去奋勇杀敌,为他报仇。为表达和寄托人们对抗日勇士的怀念之情,国内曾发行纪念阎海文的电影、邮票和连环画册,他的英雄事迹被编入小学教材,一些大城市的公共汽车也用“海文号”命名。北平东北中学学生编排并演出了《飞将军阁海文》的话剧。
阎海文牺牲后,国民政府追赠他为中尉,遗体葬于南京钟山北麓王家湾镇航空烈士公墓。
大名江河流万古,正气长共天地存。英气浩浩垂宇宙,少年壮志震乾坤。尽管他是那么年轻,但他当之无愧。
——摘自网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