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鸟儿是注定关不住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
从这部电影诞生以来,它一路披荆斩棘,打败一众佳作。
然而,这部诞生于美国的经典艺术作品,却在现实中的中国上演了。
他15岁入党,18岁成为华东局青年干部,20岁在全国青代会上,受到毛主席和刘少奇等国家领导人的亲自接见。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毫无疑问,他将成为贫弱的新中国所急需的顶级医学专家。让他在此后的日子里,14年间越狱4次,生死逃亡3万里。这年4月,《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希望大家大鸣大放,和党交心提意见。徐洪慈的学校,却一个贴大字报的都没有,这不是对党不热情嘛?于是全院开大会,进行动员,并希望第二天就看到成果。

于是,回到宿舍后,徐洪慈就和14个同学一起开始拟意见书:多派一些除苏联以外的专家,因为各国都有自己的学术精华,除了俄语意外;
……
就这样,对党、对学校、对专业设置,他们拟了51条意见,第二天就贴出去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51条意见,竟成为了他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证据。
到底是我正确,还是他们正确,三百年以后见分晓。
如果我在这呆不下去,我就想出国,无产阶级革命是不分国界的。
在安徽白茅岭农场,劳动改造大半年之后,徐洪慈想起了临行前学校说的话:于是,徐洪慈偷偷给上海的母亲写信,让她去找校领导。
我们在国民党时代,把儿子培养成共产党员。
为什么在你们手里又倒退成右派?是你的责任还是我们的责任?

他心里想:“我一定要回家,你们不让我回,我就自己逃回去。”于是,1958年12月14日凌晨,他和小伙伴从白茅岭逃出。一头长发,操着外地口音,还穿得破烂不堪的徐洪慈,大摇大摆到食堂去吃饭,到理发店去理发。两次逃跑两次被抓,第一次因为一通电话,这一次因为一张地图。“我这个高材生,怎么能这样窝囊地被抓起来呢,我要到国外去干革命,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一样,徐洪慈搞来一把不锈钢小勺,开始在墙上挖洞。挖不动的时候,他就对着墙撒泡尿,土软一点就继续挖,挖出来的土都堆在床底下。
1958年这一年间,徐洪慈三次越狱,不但没有洗清自己的冤屈,还给自己扣上了“越狱”的罪名。。。1959年,在云南泸水,徐洪慈因越狱,外加非法越境,被判六年。在狱中,这个曾经红得发紫的人,因为多次逃跑,成为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幸运的是,辗转多个关押地之后,在大盐农场,他遇到了管教王金如。
晚年的王金如和徐洪慈
于是,监狱领导说:“不行,就你这恶劣的态度,继续留场。”徐洪慈自然不能忍,一次次和木世勤理论,两人关系迅速恶化。于是,1966年WG爆发,徐洪慈成了第一批批斗对象。万人批判大会上,他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人们踢他打他用枪托砸他。
徐洪慈再次被判刑二十年。
他彻底绝望了。
云南丽江重刑犯监狱大门犯人的鞋臭,徐洪慈让他们含一口白酒,往鞋里一喷就不臭了。大家的毛巾硬,徐洪慈说:在水里烧一下,点几滴醋就好了。诸如此类,只要人们找过来,徐洪慈便用曾经的生物化学一一应对。他知道徐洪慈的足智多谋,却也更加忌讳他在犯人中的威信。学生时代已经练就,一手漂亮仿宋体的徐洪慈,自己刻了最基本的汉字笔画元素:点、横、撇、捺、直、弯、勾,组成了“云南省云县革命委员会”几个字。他又找来扔在监狱里,几年的干肥皂,刻了一个公章,然后搞来了印泥,三张介绍信就搞定了。

然而,监狱四面高墙环绕,电网、机枪、看守、警犬,要想逃离谈何容易?细心的他观察到夏天用电高峰期定会停电,八月份的可能性最大。从钳工间里面,把可拆卸的木梯零件,扔到那个早已看好的死角。早上九点点名之前,他担心有人找他说话,暴露他的行动。然而,在次同时他早已做好准备,用衣服卷成人形塞在被子里。他拿机械表看方位,渴了就喝河水,饿了就吃昆虫幼虫和蚯蚓。刚下过大雨的金沙江,河水咆哮着向前,路边的农民劝他不要过去。可是想到随时有可能到来的警犬,徐洪慈顾不了那么多。

十四天后,徐洪慈终于走出云南,在四川买了张火车票,回到上海看了次妈妈。徐洪慈一路北上,一个月后,他来到了中蒙边境的二连浩特。本来这里戒备森严,然而,当他走近边防站的灯光时,亮着的灯光突然灭了。。。“这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三年才可能碰到一次,否则他绝对过不了。”他在地上蹲了几分钟,面向南方,向多灾多难的祖国告别。

1972年9月10日夜里,蓬头垢面的徐洪慈,走进了蒙古边防。
可巧的是,蒙古刚刚颁布了新法:凡是越境的,未经审判,不能马上送回。审判开始时,蒙古对这个知识分子的遭遇深表同情,可又担心徐洪慈是间谍,让他提供证据。“你翻阅一九五七年八月二日的《人民日报》,上面有关于我的对我批判的文章。我可以背一段给你听。”

我们救了你,你应该告诉我们一些我们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说,中国现在的经济情况。你曾经长期在dang内工作,曾经在华东局工作,按你所说,一直和华东局的高层领导有接触。
你应该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还有,听说监狱里大量饿死人。
你在监狱呆了这么长时间,而且,三年自然灾害,你也在监狱里,你应该告诉我们监狱里的真实情况。

好比我们两家是邻居,我们家出了事情。
我投奔你这家邻居。你却说,我是可以帮助你的。
不过,必须把你父母的隐私告诉我。
你说这样的邻居有道义吗?
才华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他就去给人家搬木头、石头养家,还顺便把家务活和一日三餐全做了。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止不住地思念家人,思念他又爱又痛的祖国。于是第一次领到工资,他就想方设法,买到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在1981年冬天到来,母亲给他写信:上海第一医学院为他的右派问题平反。

1982年春天,上海市公安局对他的劳动教养问题平反。

然而,徐洪慈呆的最后一个地方,云南却不同意给他平反。
他决定,给中央领导写信,其中两位是他曾在华东局工作过得老领导:黄辛白和乔石。
他错划右派不是我们的事情,是上海方面的事情。
在我们这里,他犯下了不容原谅的错误,不能赦免的错误,就是越狱。
可1972年那次越狱,对徐洪慈来说,本就是一场生死逃亡。
冤案在前,死亡逼迫在后,如果我不越狱、不自救。
那么今天的平反书,恐怕只能对着徐洪慈的墓碑朗读。
1982年6月,被冤枉整整25年,四次越狱,亡命三万里,流落异国十余载的徐洪慈终于得到了平反。

这年十月,中国驻蒙古大使馆致信徐洪慈,告诉他可以回国。
然而,蒙古国家安全局却也找到了他,说希望他加入蒙古国籍。徐洪慈却不大开心了,在蒙古十年,因为担心被引渡,他许多次希望加入蒙古国籍,却都没有被准许,这会儿倒站出来了,不就是不想让回国嘛。蒙古人却很直接:这是常理嘛!你吃香了,我们就看中你了。徐洪慈觉得又气又好笑,难道要因为一个护照,回不去家了?她穿过排排蒙古卫兵,硬闯大使馆,拿到了徐洪慈的护照。

1983年,流亡11年后,徐洪慈终于踏上了回国的征途。
他回到曾经的学校,曾经留校的同学,一眼就认出他,然后大吃一惊:你居然还活着?!在会上,这个向来不轻易流露感情的四十岁男儿泣不成声。
当时你的成绩比我都好,没想到你吃了那么多苦,相比之下,我们都还算是顺利的。
我们经常埋怨命运对我们不公,但命运对你是最不公的。
朱世能
在同学的安排下,他见到了安娜(化名),他当年的女朋友。一切恩怨了结之后,徐洪慈带着妻子儿子和刚出生的小女儿,一起回到了上海。

徐洪慈在上海石化总厂教育中心当了一名高级讲师,奥永做回了护士。

他常常半夜惊醒,突然坐起,然后便再也睡不着,就拿出纸笔写东西。

云南那个地方,还有要置他于死地的监狱长李光荣,成为了他一生的梦靥。
于是,1991年,徐洪慈再次回到了云南,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李光荣。即使二十多年过去,徐洪慈说:“一听到李光荣进来的声音,我浑身血液凝固。”“老李,关于徐洪慈逃走的细节,你不是一直打听吗?你不是老是问我吗?我怎么知道,我知道我变共谋犯了。现在当事人在,你不问啊?”开口道:“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你没有梯子,怎么上墙的?”“这是你判断的致命处,致命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梯子?这一番话打开了他们的心结,二人终于把前程恩怨都放在脑后。2008年4月14日,徐洪慈的单位,还给他颁发了老干部离休证书。

就在拿到证书的第三天,徐洪慈因癌症引起的呼吸衰竭去世了。3个月后,组织上下发了《关于徐洪慈同志享受局级待遇的批复》。

这个一生从未享有财富地位,在社会边缘苦苦求生的人,让无数人震撼着敬佩着。人们感叹着:这远比《肖申克的救赎》更精彩,拍成电影必然是影史神话。

的确,在那个荒谬的时代,55万知识分子和爱国人士被错划为右派。
在国家急需人才的时候,这些最珍贵的人才却被剥夺了最基本的人格和尊严,甚至是生命。而徐洪慈以一己之力成为唯一一个成功越狱并逃出国境的人。他爬过、跪过,又顽强站起转身给身后的那个黑暗时代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可以一生清贫,可以无权无势,但你该永远记得一个直立行走的人应该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