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至亲至爱的苏妹的最后一封信
写给我至亲至爱的苏妹的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苏妹:
2010年6月16日端午节傍晚17点58分,你驾鹤西去的噩耗由杨萌传来!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我仍如五雷轰顶,跌坐在沙发里,禁不住掩面嚎啕大哭,真可谓肝肠寸断!尽管近日不断传来你病情急速恶化的消息,但我总在默默祈祷着,希望能出现奇迹,你能转危为安,跨过这一道坎。记得在医院我临行前与你告别时安慰你说:“等秋后你病好了,我再来,我们一同去游世博会。”你微微一笑,未置可否。想必你我都知道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但这个梦想支撑着我们没有洒泪诀别。现在这个梦想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了,我怎能不悲痛欲绝?!
今年清明节后,得知你患病住院,我预感到不祥。怀着铅一样沉重的心情,顶着一路凄风苦雨,由太原来到你的病榻前。你感到突然,说:“二姐,你怎么来了?”我说:“我来看世博会呀。”支吾过去。你又说:“你是我最亲的人了。”你说你现在吃饭就像打仗一样,吃一小口,护工拍打着后背,吞下一小口,冷不丁又吐了出来,吃得大汗淋漓。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你与病魔进行着顽强的抗争。但即使这样,你还在借助放大镜浏览当日的报刊。你们单位专程给你送来劳模奖状和纪念册,你对自己的贡献很淡然,但对丈夫杨广民的贡献未得到应有的评价而感到不公。你记挂着我孙子羽强的婚事,你说强强明年的婚礼我是参加不成了,边说边用干枯的双手取出1000元的礼包。我颤抖着接过来,说声谢谢,便背过脸去,泪如泉涌。苏妹呀!都什么时候了,你挣扎在死亡线边缘,还在记挂着别人!这就是你善良天性的闪光点!
我本想留下来多陪你一段时间,但由于身体突然不支,为避免添乱,不得不随小兵返家。而对你的病痛,医生无回天之力,我们又束手无策,万般无奈,心如刀绞。告别时,一步一回首,我多想再看你一眼,但我不敢回头了。
回到太原后,我每天牵挂着你。想打电话,又不敢打,忐忑不安。听到你稍有好转的消息则喜,听到你病情恶化的消息则忧。自清明节发病至端午节逝去,这两个多月中,你顽强地与病魔搏斗着。只可惜多年在艰苦地区工作,使你染上多种疾病,极大地损害了你的健康。再先进的医疗手段,再好的医疗条件都帮不了你,你像一盏耗尽了油的油灯,生命之火慢慢熄灭了。
在悲痛中许多往事涌上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在我们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庭中,你虽在姐妹中排行第六,但却被称为小九子,意思是再不要女孩子了。抗战初期,全家逃亡四川,唯独把你和弱智的大姐送至沦陷区合肥老家,寄养在母亲的舅母家。你的童年正如你所说的“苦难重重,不堪回首。”母亲因不堪封建家庭的摧残,三十多岁便早早逝去,她是彻夜呼唤着你的小名而咽气的,至死不能瞑目。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夏,你从老家回到芜湖,我们才重新团聚。你是那么娇小瘦弱,因患疟疾,每天下午都蜷缩在老式座椅中瑟瑟发抖。
解放后,我参加革命北上了。得知你在家境十分窘迫的情况下,坚持读完高中,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青岛工学院,院系调整后,毕业于西安交大。
你是我在大陆的姐妹中唯一的本科毕业生,好样的!作为一个柔弱的江南女子,出于建设祖国的浪漫情怀,你居然选择了艰苦的水电专业。毕业后成为刘家峡水电站的第一批建设者,然后又辗转至安康;石泉等艰苦荒凉的水电工地,多年来你们夫妇为大西北的水电事业贡献了毕生的精力。你工作作风勤恳;细致;踏实,做出了显著的业绩,并有所创新,因而被评为本地区水电系统劳动模范及享有特殊津贴的高级工程师。
记得文革中的1968年,我曾专程前往刘家峡水电站工地探望你。你们一家四口住在狭小的干打垒宿舍里,前面是卧室,后面是厨房,厨房里面除了一个小火炉外,还放了一张小行军床。你们作为“臭老九”被下放劳动,你到了钳工车间,广民则去了工地。一次下工回来,我看到他的前额因绑钢筋失手,被钢筋打了个鸭蛋大的肿包。他身穿灰棉袄,腰系一条草绳,一副类似劳改犯的模样。家中的生活重担,如穿过重重沟壑去食堂打饭,照看小妹杨萌等,就落在了一个梳着细细小辫,只有9岁的长女杨蓓瘦弱的肩膀上,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这就是你们那一代的知识分子,为了祖国的建设事业,哪里需要哪安家,无条件地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并无暇顾及自己的子女。你们无私的奉献将永远铭刻在大西北的水电史上,为后人所铭记。这是你们生命中一段闪光的历史。你们夫妇一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两袖清风,一生勤勤恳恳,埋头苦干,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我为你们而自豪!但由于长期超负荷的付出,你和广民进入中老年后相继罹患绝症也使人感到万分遗憾!
值得欣慰的是,在你们病重期间,两个女儿尽心尽责,日夜侍奉在病榻旁,她们尽了应尽之孝,报答了养育之恩。你们的两位女婿都是事业有成的科技精英,三个孙辈都在茁壮成长,苏妹,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从此,我们阴阳两界,再也不能隔三差五地在电话上聊天,听你亲切地叫一声二姐了;再也不能互致问候,倾诉衷肠了!我们多年相隔千里,唯一的联系通道戛然而止。苍天落泪,大地呜咽,奈何?!奈何?!我们还能用心灵相互倾诉和沟通吗?
我因年老体衰,不能亲临现场与你告别,无法最后亲自送你一程,为此感到万分遗憾与内疚,只能谨以此信寄托我的无限哀思,作为心香一瓣祭于你的灵位前。但秃笔一支怎能写尽我对你的哀思之万一........!
我站在黄土高原上,面对生我养我的江南故乡,向我至亲至爱的苏妹道一声:“永别了!望你一路走好,祝你灵魂安息!”你能听得见吗?!
永远忘不了你的二姐挥泪手书于太原家中
2010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