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祭父
“四七”祭父 2010.9.11
雨从凌晨就开始下了,伴着雷声把我唤醒。父亲在天国途中已是第四程,我拿起电话,没拨任何号码,就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 …。我想和天国的父亲通一次话。父亲把一生都献给了通信事业,他该能听到我的声音,我该为他的永生在红尘上祝福。
记忆里从没和父亲有过亲昵的举动,但他给予的爱却渗透在我生命的每个细胞里。每次抽空返家,几乎是刚上火车就会接到他的电话,“到哪儿啦?这么慢啊”,旅途中会不断接到他同样的电话。
爸妈搬过多次家,却如文物般收藏着许多我小时的自制玩具,如弹弓、竹枪、驼罗、钢锯制成的小刀等,返家时他常会拉开抽屉一件件示我,信手掂来就像我未曾离开过家一样。每当和他对坐而叙时,他的思维常常在过去的岁月里漫游,不时地和我提及许多往事:…还记得赣州吗?现在变化大啊…,还记得幼儿园的廖功健、亚兰吗?现在…,记得张局长的小明吗?记得邓局长的孩子吗?…。父亲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可他还清楚地记着儿子幼年身边那点事,我深深感受到父亲的大爱无痕,也让我忆起3岁后在赣州那段难忘的童年:
57年父母远调赣州,把我从外婆家接到身边,那时我刚三岁。在那个要全民“为国家弃小家”的年代,父亲到新单位报到的第二天就要正式开展工作,而父亲一旦接手工作就极易进入忘我境地,于是我便成了拖累。他们曾四处找人寄托,总算在好心人帮助下找到一个半托的人家,这家有兄弟俩都比我大许多,见面就欺负我,掏光了我围兜袋里的小玩具,那无非也就是些空花露水瓶、雪花膏盖之类,还“恐吓”要派海军、陆军、中国人民解放军来。于是我不肯再去,却总也说不清理由,每天早上仍是含着泪被父母送了过去。大约过了没多久又被转了几处托儿所,在这期间熟识了廖功健、亚兰这些幼年的朋友,他们的爸爸都和父亲是同事,父亲爱摄影,至今家里还保存着当年我和他们的合影。上小学前全托在赣州市第一幼儿园,每周末由家长接回家。一次回来,听到局里广播中传出一个带点鼻音的声音“…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我听出那是父亲,兴奋地见人就嚷:“我爸爸在广播里,那是我爸爸”,象怕被人抢了一样。
父亲对生活的要求向来不高,在赣州日子过的很清苦,碗里难见荤腥,每餐都是到食堂打钵饭,菜好像永远只有一种叫猪驳菜的东西,味道有点苦涩,难以下咽。62年随父调离赣州后就再没见过这种菜了。
幼时嘴馋,见别人家孩子吃东西就会不住地咽口水,有一次见楼下张局长爱人(X阿姨)领着孩子在炉旁烤糠饼,我凑过去不肯离开,X阿姨也分给我一小块,我吃的很香,回来后也要父亲烤糠饼,父亲在我屁股上拍了两掌,说:人家孩子多,好不容易弄点糠,都被你吃了。
那年伯伯从北京到赣州看我们,给我带了礼物:一条发亮的小裤叉(可能是仿绸料)、一辆玩具小汽车(后来我参加工作时好像还在)、还有北京的一种我从没吃过的糕点,这东西那么好吃,以至于许多年后(79年)我第一次到北京出差时,就曾满大街寻找那种糕点,后经当地人指点,我才知那叫“栗阳羹”。此后,每次我都会买些回来,但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感觉了。
58年全国被大跃进的狂热折腾的热血沸腾,象父亲这样的文职单位也要炼钢了。篮球场上搭了个像塔一样的泥炉子,入夜时场上红红火火,四岁的我和局里的孩子们象过节般的兴奋,在场地上蹦着跳着,看到父亲领着职工在炉边没日没夜的忙(他总是很忙,无暇顾我)。几天后球场上沉寂了,地上摊着一块块看上去用手就能掰开的黑块,现在想来那就是一堆废钢渣。而父亲却由于劳累过度和营养不良病倒了,病因是肺结合导致肺穿孔。 后来听母亲说,那时身高
61年我上文清路小学一年级时,一天中午不记的是何事惹父亲发怒了,惊恐之余我转身跑开,父亲初一愣,随即便远远地跟着我(可能是担心我会意外或走失),我在前面跑着,直到跑不动、前面又没路时站住了,父亲走到我跟前,沉默着,然后摸摸我的头轻轻说了声“回去吧”。
62年父母奉调又回到上饶,此后,动荡不宁的国家又发生了许多事,尤其是文革的冲击把家几乎拆散,所幸浩劫后家人尚能完整地聚到一起。
父亲的一生艰难而又积极向上,他以自己苦难的童年为鉴,无丝毫犹豫地按党的路线走,是新中国曲折经历的见证人。在动荡和激情的岁月里保护了家庭的完整,在忙碌和奉献中贡献了毕生精力。
如今父亲已离开了我们,又回到他日夜思念的爷爷和奶奶身边。
合目追思之余,曾数度自问:有来生吗…?我相信有。我要再做您的儿子,轻轻握住您的手,说一声:爸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