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 大姑之死
自大跃进以来,我奶奶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先是婆婆病故了,接着丈夫也病饿而死,后来二女儿患病躺倒,再后来小儿子左眼迸瞎。1963年8月,七天七夜的大雨酿成历史罕见的洪水,我老爷爷家的那十几间房子悉数倒塌,我奶奶一家不得不挤进棚里栖身。洪水退后,我奶奶一家望着洪水洗劫后的废墟,正愁得不知该怎么办,我从军哥突然闯进了棚里,眼泪汪汪地对我奶奶说:“姥姥,我娘没了。”闻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我奶奶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大爹、大娘把她搀起来,扑拉扑拉前胸捶打捶打后背,总算把她弄醒了。睁开双眼,我奶奶想起苦命的女儿,抱住我从军哥就放声痛哭。我从军哥想起早逝的母亲,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在场的人都与我大姑沾亲带故,想起我大姑往日的好处,也纷纷抬起手来抹开了眼泪。哭罢多时,我奶奶渐渐止住悲声,开始缓缓地询问起我大姑的死因来。我从军哥一边抽泣一边说:“大雨下了七天七夜……新城市积水没过膝盖……房屋倒塌……车辆不通……疾病流行……偏偏这时我娘生了小孩……也就是学军……在医院住院期间……不幸染上了产褥热……发烧……腹痛……嘴唇发紫……我守夜时还好好的……再送饭时……就——没了……”听到自己女儿死得这么惨,我奶奶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我从军哥:“你学军妹现在谁带呢?”我从军哥以实相告:“我爸先找我奶奶,我奶奶说自己有病,带不了;又找我叔,我叔说家里孩子多,也不愿带;我爸自己呢,又找了个新老婆,新老婆带着俩小孩,都照顾不过来,更没法照料学军。现在我爸没了办法,正准备把学军送人……”一听自己的女婿要将外孙女送人,我奶奶急了,立即把我大爹、叔叔招呼过来,神色严峻地说:“长庚要把学军送人,我们去看看!”说罢就让从军领路,我大爹、叔叔陪同,一行四人风尘仆仆地就赶到了我大姑夫家。在我大姑夫家里,我奶奶见着了学军,没人照看,正躺在摇篮里“哇哇”大哭,心疼得不行,赶紧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哄开了。说来也怪,我学军姐别人抱都要哭,我奶奶一抱,立即就不哭了,还张开小嘴笑了起来。大家都很高兴,一个劲儿地说:“真是见着了亲人啦!”抱着自己的外孙女,我奶奶正式向我大姑夫提出,由她抱养学军。我大姑夫正愁学军没人抱养,如今见我奶奶主动提出由她抱养,自然是求之不得,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这样,我学军姐就被我奶奶抱回了老家,一勺玉米粥一勺玉米粥地喂,一块菜饼子一块菜饼子地养,直到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