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市援藏办主任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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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泉泉 ]创建于2012年12月17日

追寻我丈夫生命最后的足迹

发布时间:2013-06-14 02:41:25      发布人: qin
 

                          追寻我丈夫生命最后的足迹

 

      201212月,传说中的世界末日,世界并未毁灭。但我丈夫匆匆的脚步却骤停在白玛雪山。我丈夫的命没了我的家庭毁灭了! 我终生赌咒的201212月!

     201212,13日下午快到3点钟,我准备到科室签发上午复核的病理报告,手机响了叫我在家等着,我有些莫名其妙担心耽搁时间影响工作;座机又响了是学生来的,电话里传来强忍不住的呜咽声,我第一反应是否小两口闹矛盾了。不想她却问起叔叔,吞吞吐吐,含糊迟疑,是我丈夫出事了!我丈夫今天晚上就该回家的!昨晚他有电话叫我今天等他回家共进晚餐的!当单位的人来到我家时,我一直埋怨他们没及时通知我(他们是有意的),以致我不能赶上当日唯一的飞机来到丈夫身边亲手抱起他抚摸他亲亲他。也许我在他身边他的痛苦能减轻些或他的心里能好受些起码他的灵魂能得到些安慰。万般无奈!唯一盼望的就是到昌都追寻我丈夫生命最后的足迹,这是我强烈的愿望!

     我选择今年的5.8日离开家,正是五个月前的这一天,我丈夫出了家门就再也没能回来!我选择同样的路线:重庆,动车,成都;次日清晨725分唯一到昌都的飞机,昌都邦达机场,昌都,。。。。。。。芒康,翻越白马雪山,由迪庆机场直接返回重庆。只是丈夫的归程终止在海拔4000多的雪域高原,离迪庆机场仅约三小时左右的车程!我要代他走完回家的路,我要把他留在异乡的灵魂带回家,他日思夜盼的他挚爱的家!

     次日凌晨4点过我就起床了。我们必须在5:20以前就动身赶往成都双流机场,那天我丈夫也是这么早就出门的。时间过了75分钟飞机才得以起飞,到邦达机场时已近10点了。一出机场我的泪水就止不住往外涌,我转身面对机场驻留片刻,代我丈夫向机场告别,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昌都行署的车如同五个月前的9日一样,早已等在候机厅外面了。邦达机场海拔4000多,有些缺氧的感觉。汽车行驶在通往昌都的路上,五月的天了,路两旁还是白茫茫一片。我的心中盛满悲伤。随着海拔的降低,路旁的积雪逐渐减少,消失。大约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到了昌都县城。县城的确象我丈夫告诉那样,凌乱落后,也许是修建加之下雨的关系,路面泥泞不平。我看见了正在修建中的重庆援建的政府办公大楼,为此我丈夫曾参与了重庆与昌都的协商。在整理丈夫办公室遗物时我还看见了有关的文字记录。下午在县城的援藏干部请我到了他们的住地,一进门我就看见了熟悉的场地:我在丈夫的手机里或相机卡(相机摔坏成两半)或许是在单位给我的音像资料里我曾见过。援藏干部告诉我的确在这里我丈夫参加了座谈会。望着房屋中间的长条桌和四周的木椅,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晚饭后援藏的向同志杨同志还有来自三峡中心医院的女医生专门给我送来为我精心挑选的蜜蜡挂件,雕刻细腻的佛对我微笑。这是全体援藏干部的心也是我丈夫的命,我万分珍惜!当晚戴在脖子上,一直陪我整个行程。地方行署也送来珍贵饰品,我将终生珍藏。我知道,这些礼物并不仅是送给我的更他们对是我丈夫的怀念或是他们对我失去丈夫无奈的慰藉。

     10号一大早我们就向芒康方向出发了。经过了广阔无垠的邦达草原;经过海拔4572的年拉山,浪拉山。。。。,沿途的景色真美!我不时问向秋,当时的景色也是这样吗?向秋是我丈夫出事时幸免于难的第一辆车的藏族驾驶员。我希望他回答是的,希望我丈夫离世前能饱览美丽草原壮丽的山川,他一定会很欣赏的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可向秋总是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回答:没有,没有。那个时候天太冷草都没有长出来。我好失望。

我们在左贡吃了午饭,席间我外出来到玉曲河边,望着碧绿远去的河水,想着我的丈夫是否在这也有停留,是否也看见着清清的河流。离开左贡继续向高海拔的芒康行进,来到白雪飘飘海拔5008米的东达山。沿途不断有骑自行车的青年男女,他们多是从成都出发到此已骑车10天左右。还有七零八落的背包客,沿着蜿蜒的山路,顺着路旁不时出现的滚石堆,顶着雨水和飞舞的雪花,一步一步丈量行进。我好佩服他们也为他们默默祝福希望他们顺利安全。如在以前我一定会鼓励儿子也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从来都主张年轻人就应该外出锻炼冒险特别是儿子。但现在我变了,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了。我也真为沿途令人敬佩的年轻人的父母揪心,也许他们的父母并不知道路途的艰辛和随时将至的危险。

翻过东达山顶开始了下行,经过海拔3900的觉巴山,来到澜沧江入口。再上行经过海拔4832的拉乌山又到了海拔4200的观景台,遥望海拔6400的达美拥雪山。沿途的我一直迷迷糊糊,不时睡着又不时睁眼,尽管我一直努力想把伴我丈夫生命旅途最后一程的所有装入眼帘。我居然错过了梅里雪山的指示牌。在我丈夫的手机里我发现了它就一直想亲眼目睹感受。向秋指给我看对面的梅里雪山,一团云雾飘过显现出佛的天象,神奇庄严,瞬间即逝。记不清是这天还是次日,我们的车路过了“邦达二小”。这是重庆的援建项目,我丈夫曾在这里参观了校舍图书馆看望了孩子们,还留下一张行校至校门口挥手告别的照片。哪天晚上10点左右他象往常一样给我来了电话,告诉我当地的小孩上学的状况,我对丈夫说我想到那里去支教。这是我和丈夫之间倒数第二次通话或语言交流。很想在这里停留片刻,我想到学校里站一会,寻觅我丈夫的弥留的气息。可前面第一辆车开得太快,我们的车不便停留。我已经够麻烦行署了,只怪我事先没具体提出要求。带着遗憾随车继续前行,伴着心中涌动的悲哀。

芒康县城海拔4000多,当地政府一般都把外来人员晚上安排在海拔2000多的曲孜卡休息以避免高原反应。我被同样安排并住在五月前我丈夫的同一酒店。我丈夫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两晚(2012.12.11,12日)。可惜我没能陪伴在他身边!因我的到来,芒康政府和几位援藏干部专程来看望我,其中有重庆妇幼医院的刘医生和市三院的小付。他们两人一直陪着我。我们坐在宾馆前的乱石堆上,望着奔流不断的澜沧江水,小付告诉我五月前我丈夫曾和援藏干部也在这里交谈。他们三年前来到芒康时道路更加破烂危险,曾经20多天找不到地方洗澡。从海拔4000多的县医院到低海拔的曲孜卡是莫大的享受。是的,我丈夫多次和我谈起昌都自然环境的恶劣援藏干部的艰辛他们所克服的困难。我是在丈夫的电话中第一次听说了芒康这个地名。也正是到这里检查援建项目,还到了与云南交界的许木乡给当地大学生家庭发放慰问金,我丈夫被安排由相邻的迪庆机场返渝,因为这里比邦达机场路程更短可以节约近两天时间。致命的安排!“芒康”这个荒凉偏僻的地名铭刻在我心上,鲜血浸透,永不磨灭。我丈夫的脚步来到这里却终止在翘首可望的回家路上,它夺去了我丈夫的命摧毁的我的家把我推落痛苦的深渊!

整晚丈夫的音容相貌一直萦绕着我。我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望着黄绿色奔流不息呼啸而过的澜沧江水,眺望对面苍茫的高山:我丈夫住在哪一间房间?他看见江水高山都想了些什么呢?他一定在想我期望能和我一块儿沐浴这里的山风这里的温泉,欣赏这里独特粗犷的山川。他曾许诺什么时候带我一块到昌都感受不同的风貌。也许他正是在这窗前或躺在床上和我通话的吗?三十年了,他有无数次的外出学习出差,每次外出晚上10点左右忙完工作他总有给我的电话,问我吃的什么睡觉了吗或告诉他的见闻。从无例外。他哪里知道这里竟会是他忙碌充沛的生命的最后两晚!他最后的睡眠是在如此荒凉偏僻陌生的地方,没有我的相伴!拥着丈夫的身影,回忆,思念,和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涛涛的江水声,泪水默默地流淌,我一夜无眠。 

清晨不到七点我起床了,头昏脑胀。手机突然响了,是我在成都的大学同学的来电。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坐在她床旁,有个显微镜,她问我是否一夜没睡。她还看见又一条清清的河流,里面长出青青的草。我们同寝室几年以及毕业后几十年,她从未梦见过我,突然梦到好奇怪,可能有些不放心吧来电话问候。我也觉奇怪,居然在她梦中真有河流她怎么知道我一夜未睡?她可从来没到过这里完全不了解这里,是否什么事在冥冥之中?带着心里的不安,早上9点我们出发向前方云南德钦驶去。

途中我们经过尚在修建的穿山隧道,以后从芒康到迪庆机场就不用翻越白玛雪山了。我们的车蜿蜒向上一路爬行。同向的车迎面的车都开得很快,弯道也不摁喇叭不减速,这是当地司机开车的习惯。向秋把车停在了是乎叫“迎宾大道”一个高山平台,修有一排白塔和一长排转经筒,经幡迎风飘展,甚为壮观。我希望我丈夫也到过此地,他一定会满面笑容的眺望远处,也许还会大声呼喊。可向秋仍令我失望地回答说没有。这里已是白玛雪山了,我的心情越发难受,眼泪悄悄涌入眼帘,默默地顺着脸颊流下。不善言谈的向秋不动神色地递给我面巾纸,我有几分难堪。我不愿让我的悲伤流露出来,不愿影响同行人的情绪,我极力克制自己。他们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心怀内疚。我们在白玛雪山的“垭口”下了车。这里已接近我丈夫生命的终点,总是笑容满面的他不知危险已逼近,他一定还在想着我,想着把他看见的一切都告诉我,这是他的习惯·······。 层层叠叠的经幡被山风吹得呼啦啦直响,好多游人都在兴奋的拍照留念。三.四年前的夏天我曾和丈夫到过西藏,我们也曾到过类似的“垭口”也曾这么兴奋这么满心欢喜。记得我们曾来到海拔4. 5千的什么地方,当地正下着雪夹着冰雹。我丈夫脱下他的防寒衣给我穿上,顶着风雪给我拍照片。照片里的我同此时这里的游人一样笑容灿烂,幸福洋溢。想象着当年丈夫的相伴,请人也给我拍了照片,努力地想笑出来告慰我丈夫的身影丈夫的灵魂,可惜我再没了开心的笑容只有酸楚的苦笑取代。

     离开垭口可能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大概中午1点左右,我们翻过山头,在刚开始下行的一个转弯处看见立了块警示牌。向秋说就是这里了。这里有相邻的两处经幡:稍远的一处是行署和重庆援藏干部为我丈夫及其余三人挂的。头天刘医生他们由重庆返回芒康途径这里的时候又在此停留祭奠。这里的道路并不窄,弯度坡度也不大,路况并不差!我的第一直觉是速度太快了!可向秋说当时速度只有30多码,是因为头晚下了雪道路有暗冰。如再过一小时路面的冰就会化的!那天是因为当天要赶到迪庆机场乘下午5点直飞重庆的飞机,早上7点就出门了。其实没必要这么早就出行的!事后说什么都不能改变已发生的惨剧了!不知安排行程时间的人有无内疚后悔?也许是求保障把时间计算得过于宽松吧。如果晚一个小时出发呢?那我还是一个幸福的妻子幸福的女人;我就不会饱尝失去亲爱的丈夫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至今也不能接受的万般无奈了!

这里是一个高约70米的弯道斜坡,角度不足30度。我们的车只有顺着山路下行蜿蜒来到坡底的路旁。付秘和小方等人早已到此劈出一条小道,并在坠落点用石头围起一小圆圈算是祭拜点吧。刘医生等人扶着我跌跌撞撞沿着这临时小道到了我丈夫最后躺过的乱石坡上,周边还散落着汽车的轮胎,碎片········。我不知道我丈夫具体躺在什么地方,当时这里应该还有融化的雪水。在殡仪馆有人告诉我他们把我丈夫从河水里抱起(这里没有河床,应该是融化的雪水吧); 在后来和向秋的交谈中他告诉我当时的他们冲到出事地一人抱起一人,满身是血。我想应该是雪水混着血水吧!在当时所拍的照片中我看见我丈夫的鼻孔处留有血迹;在殡仪馆里我亲手为我丈夫擦去鼻孔口角的血痕。我仰望山坡寻找经幡处,我丈夫就是从那里跌下来的。这么高这么陡,不可能活下来的。当时如我在身边我会抱着他的;如我在身边他心里会踏实些会没有那么恐怖的,他的痛苦会少一些的。他应该在我的怀中睡过去的!那一刻他一定在大声叫我,他一定好想好想我!可我不知道!当时的我在正给下级医生复核报告!我应该陪他一块出差的!如我在,他会多陪我一天在当地看看的,躲过这次灾难!

他的责任,在别人都不去的季节他到了西藏;我要上班,没有时间陪我丈夫外出失去了挽救我丈夫性命的可能!赌咒的工作!我向苍天大声哭喊,我叫着我丈夫的名字我还在怨他是傻瓜!为了工作把命丢了把我半途抛下!把儿子抛下尽管我知道我丈夫是多么多么地挂念儿子疼爱他!我想给我丈夫唱首歌他最喜欢听我唱的歌,可我始终泣不成声不能唱完一句,空寂的上苍回荡着我不成调的哭腔!我在乱石滩上摆上我带来的丈夫的照片,点上从家乡带去的香烛,同行的各位和我一块给我丈夫烧了纸。袅袅的青烟掠过我丈夫的笑脸,腾空而上,飘飘绕绕,融入苍天,告慰天上的丈夫:我寻你来了你的妻子带着儿子的思念带着满腔的话语带着三十年的情意带着无尽的哀怨!我的心随着他乡的清风,摇曳冉冉,奔向蓝天白云,寻寻觅觅,探求我丈夫的灵魂。我要把它带回家带回我丈夫挚爱的家他日夜思念的温馨的家!

按规矩我把丈夫的照片留在这里,拥着丈夫的灵魂踏上回家的路。前行没几分钟我思绪难平不舍得离开。我要求向秋掉头从新开回山上经幡处,我要下车感受我丈夫生命的最后的一瞬间。我走向经幡,我要和我的丈夫的影子合影留念。我脑子里出现我丈夫惯有的笑脸,我也努力想笑出来,同以前和丈夫的合影一样,我们是那么的般配满脸灿烂。我的行为让同行的人很是紧张,左右架着我很快离开。在车上我一直扭头向身后瞭望,期待留住这里的一点一滴留住我丈夫当时眼帘中的一切留住我终生赌咒的夺去我丈夫生命的每一块泥土每一块乱石以及一切一切!可车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下行,七弯八拐我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是哪一片天空是哪一座山峰我丈夫生命最后一秒躺在哪一个山谷?我脑子里一片迷茫我心中更是悲伤。离开出事地可能不到半小时的车程,道路变得平直宽敞,路标显示前方是香格里拉,传说中最美丽神奇的地方。可我的丈夫没能见到他匆忙的脚步没能踏上这片土地。途中我买了一串绿松石我要替我丈夫挂上。

两点多钟我们在虎跳峡(好像是)附近的小镇吃过午饭,大约4·5点钟我们到了香格里拉住下。现在的香格里拉空气中弥漫着商业气息,没了神奇也并不美丽只有旅游的人不时从眼前晃过。整晚我就想着留在出事地我丈夫的相片,他孤零零地一人呆在陌生的荒山野岭,任山风肆意刮过,任野狗随意践踏,任乱石覆盖,任雪水浸泡,任雨水冲刷,任路人的闲言碎语,任秃鹫野蛮俯视叼嘬·····,我心如刀绞,自责后悔不能饶恕自己。我可怜的丈夫我不该把你一人抛下,我要把你找回来!清晨我反复给付秘和向秋讲了我的心思,他们安慰我保证一定给我找回来。 临别时我一再叮嘱向秋别忘了。刚回到家有短信告知已找到相片并将交人带回给我。谢谢他们。

香格里拉有座出名的小布达拉宫之称的松赞林寺。我一贯不喜欢寺庙。以往见寺庙里的人烧香磕头总有些莫名其妙,心里还有些好笑。前几年我和丈夫曾到过布达拉宫也有些不以为然。尽管我心中一直惦念着丈夫的相片,但客随主便只有进寺里看看。进入殿堂我不由自主双手合在胸前,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望着不知名的一尊尊佛像,我内心涌动着悲伤,满腹的话想说但又一句也说不出来。我一次次虔诚地为我丈夫祷告;我为丈夫点了三盏灯;我请喇嘛念了经,喇嘛给了我开光的佛珠,······。我第一次有了发自肺腑的感受我有些理解了拜佛的人但他们多数人一定没有我的伤痛,兴许是有些无奈吧。

下午到了迪庆机场,我丈夫五月前的明天准备来的地方。他从来没来过这里也不会再来了。他本是要从这里乘机回家的可他再也没能回到我身旁。下午五点,我带着丈夫的灵魂丈夫愿望登上了飞机,我丈夫的身影随着我的心回到了家乡。前天,在丈夫离世半年的前两天,儿子让爸爸的骨灰入土为安了。我的一撮头发随着丈夫的骨灰盒一同埋葬,陪伴我的丈夫入土上天直到永远。我嘱咐儿子,到了某一天,在爸爸的墓碑上加上一句话:某年某月某天,琴循光而去,再不分离。

 

                                                                                                                                           

                                                                                                                                     于丈夫离世半年祭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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