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挚友------吴光
记忆中的挚友------吴光
我与吴光相识,是刚刚粉粹“四人帮”之后的1976年岁末。与他同在重庆地质仪器厂的一车间当学徒工。
初次见面的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至今依旧深刻,个子高大挺拔,身形匀称,五官端正,高鼻梁;皮肤紧实,油滑,脸上没有大多数年青人都会有过的粉刺或因此留下的痕迹,嘴角总挂着微笑。用当时的重庆话说,人长得很“伸抖”。就是现在常夸人的流行语“大帅哥”,“很阳光”的意思。
那时,同在一条起跑线上的学徒工,全厂就有100多名。一车间机加工还有象杜小鸽,龙远明,朱力,陈荃,刘远志,魏国涛,王安全,吴新,冉启兰,李光宇,肖华,杨红建,张建,廖海宁等等。后来,彼此都成为了好同事,好朋友。除了碌碌无为的我辈少数人之外,大都成为市,区及厂里各部门的中梁底柱。吴光他就是其中的姣姣者,以至后来走到了能代表3200万重庆人民的援藏办公室厅局级主任位置上。
然而,那时刚进厂才20岁出头的我们,没有上下之分,门第之别,思想很单纯,谁也没去刻意思想,谁也不知道,谁以后会怎么样的有出息,都把所学的工种视为终生职业,对其本职工作都有着十二分的虔诚。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们这些能从下乡的或下乡回城的或待业的知青中,直接能被招工进厂,当上一名“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工人,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因此,不仅学习技术异常刻苦,而且对来自不同地方的“四海皆兄弟”的友情也很珍视。一心一意学技术,很平常,很普通地近距离的生活工作在一起。 三十多个学车钳刨铣磨不同工种的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听技术课,一起上伙食团吃饭,,,,周末了,又一起乘厂车或公共汽车各自回家,朝夕相处的接触,又使我们从相识到相知。我学的是车工,吴光他学的是钳工。虽然工种有别,而工作之间,生活学习之间的接触,特别是车钳刨铣磨机加工之间的联系,以及车间里的,团支部的一系列活动,使我们从相知到后来成为了好朋友。悠悠的艺徒生活,是我们一起共同走过的最初日子。
譬如,在工作上,对于为车床上的工件套筒锯开个口子,请他帮忙钻一孔,或者帮助配一把钥匙,诸如此类的活,都是家常便饭,都是小菜一碟,有求必应的小事。干完之后,做事认真,待人温和的他,还要问你一声,满意不满意,不然就会重新做,一直到你高兴满意为止。同时,他还会热情的,自作主张的教你钳工方面的常识;譬如,给我讲使用挫刀,锯子的站,座的姿式及相关要领,并一一还加以演示,一直到我基本领会为止。如今我对锯弓,挫刀的拿捏掌控,也都出自他教所为。他作事有规矩,爱整洁。他的工作抽屉,你随时去开都是有条不紊的,众多的工具总是摆放得整整齐齐;也从来没见过他穿过满身油污的工作服。然而,他更好学。为了拓宽机加工视野,记得他曾利用很多个晚上休息时间,在车工上夜班的时段中,了解车工方面的知识,问这问那,有时磨磨车刀,也动动车床,开始加工一些较简单的活。他悟性很高,活一干就很漂亮;他有工作狂癖,记得一次他生病发高烧到39,8度,走路都有些摇晃了,却还在上班。于是,我拿我小孩高烧38.5度就抽搐说事,给他作比对,最后他才肯一起去厂医务室输液降温,,,,,,现在回想起这些,仍也历历在目。
诚然,他也是凡人,并非一尘不染。也和其他师傅,师哥,师妹一样,干过私活。记得那是商品馈泛的年代,体育锻炼用品少之又少。在工余之后,曾要我帮他加工过个一副铸铁材质的哑铃。当随着车床旋转的轰鸣声,伴着落英纷纷的铁削,他拿着符合他亲自设计绘图的满意工件时,显得很是开心,这哑铃可能如今早以不见踪影了。但是,当时终于拥有的喜悦和干私活忐忑矛盾交集的那一刻神态,我还依稀记得。
生活中的他,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那个年代,在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上与素不相识人争抢座位,甚至于翻窗子,也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但从来不见有他的身影。给老年人,病残,妊妇人让座,却是他的专利。他很注意饮食品质和卫生,有时,中午或晚上,我们一道带着餐具上街吃饭,他必定把盅盅洗了又洗,烫了又烫;我们一般吃蛋炒饭,他却多花一元吃肉丝炒饭。用现在的话来讲,很注意品味,质量。他从来不讲脏话,说话也不带把子。记得那是刚进厂不久,在厂锅炉房旁的公共浴室洗完澡,在我们穿衣服的时候,他发现手表不见了,我们很是着急,一起为他查找和询问,但始终也未见踪影,,,,,那时候,正是“三转一响”的年代,一块上海牌手表算得上家里的重器了。这时,若换另一个人肯定是脏话连篇,破口大骂!而他却竟皱皱眉头,反劝义愤填膺的我们,说算了,算了,算了,,,,,他的意思嚷嚷也无益,只怪自己缺乏警惕意识 。诸如此类的自责与宽厚,我现在想来都是他生性使然,与生俱来的,后天的环境教育则退居其次。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百事为先,孝为第一的好儿子,我现在也清晰地记得,星期六那一天,下班之后匆匆地乘上公共汽车,顾不上吃晚饭的他,让我顺道陪他去新桥医院,看望生病住院的母亲。他端饭送水,鞍前马后,伺奉尽孝的情景好象就在眼前。
他待人随和,低调,不张扬,做事有方有法,很有涵养。记得,那是他在厂里电大毕业之后,回调到一车间当车间主任的时侯。虽然这里人熟,地熟,环境熟,但正因为太熟了好多事情很棘手。特别是处在整天与一线的工人师傅们在一起,加上还有曾经的师哥师姐师弟师妹们。但是,他处理事情都使人感到心平气和的,大都是满意的。不管是产品加工的分配问题,质量问题;不管是职工之间的矛盾;甚至职工发生的家庭纠纷,他总是泰然处之,得心应手。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脾气,以他那特有的不快不慢的语调,耐心地说服对方。对那些看来很尖锐的矛盾和事态,经过他真诚朴实的言谈疏理,都会得以解决。那些胡搅蛮缠,不太讲理的人,见了他总是带笑意的面孔,也会感到胆怯和理屈,仿佛炽热似“火炉”的太阳遇上了西柏利亚吹来的寒风一样很自然的降温了,消失了,,,,,,,,
他天生一副好脾气。我们之间没大没小,随意开玩笑,他调侃我,我调侃他。记得有一天在寝室,靠在床边午休的鸽子,看见他从门外进来,对他走路姿态即兴说了一句,“人还没进来肚子就先进来了”,引起我们轰堂大笑。这时的他,挥舞起拳头,抿嘴笑着佯装报复的样子,,,,,,,我们就这样一起同乐;他说话直言不讳,也乐于助人,记得有一次与他一同出差到北碚某厂,汽车在沿嘉陵江边的公路上行驶。看到对面峻鞘的山峦和山脚下清澈的江水,我信口就说,汽车在‘沿江而下’;而他即刻纠正为“顺江而上”或“逆江而上”,使我心悦诚服。还记得,1986年我报名参加成人高考受阻碍,他专门上厂教育科为我说情。尽管未能如愿,但尽心尽力的那份情意,我至今心存感激。
这些都是封尘了很久很久的区区锁粹之事,时间也停留在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那个时段。回想起来仍不失为最初的印象,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后来他上电大了,,,,调到厂部去了,,,,,,几年后又离开厂,到市政府部们去了。我们间距离拉大了,接触减少了,联系自然少很多了。其间,跟他一道去过他父母在七星岗上面的家,也去过他当时离开厂后在袁家岗的小家,也去过他在上清寺市府工作办公室几次,终归各忙各的事,联系就更少了。但他还是不忘老朋友,时不时打电话问这问那。后来联系方式频繁变更,特别是我们之间的档次不在一条线上的因素,加上一生布衣,怕有攀附之嫌的我,也不好去打扰他,以后就再无联系了。
光阴荏苒,一晃就是30几年了。据我知道,他就像后来因故也离开工厂的我一样,心里仍关注厂里的一切。挂怀当初厂里曾经给予教导过,培养过的我们这一批年青人的众多师傅和领导们。“学徒时光”是我们一生中共同的起点。但工厂更是他心中的圣地,为人是他的根基,知恩图报的他,始终与厂里有联系。他常回厂看看,一来看望师傅和同事,同学;二来也为厂里出主意,协助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工厂情结”如影随形。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偶尔碰到厂里的其他同事朋友,当然,我也因此忘不了间接地打听他的情况。他时时在我的系念之中,他的每一进步,我也暗之为他高兴。
今年初始的二月间,闲暇之余的我,在网上流览,殊不知赫然地发现有去年年底报道名为“吴光”因公殉职的消息,真是劈雳似的震撼,犹如突然来了狂飙,那天感觉很冷,很冷,很冷。我反复搜索查证,排除同名同姓的可能。蓦地,情不自禁地眼眶一热的我,噙着泪花,反复地定格在追悼会视频的新闻报道上。最后,还是不敢相信,这不应该发生的,不会发生的,不可能发生的因公牺牲,竟与他的名字排列在一起;还是不敢相信,“死亡”二字竟和他的生命连在一起;还是真的不敢相信,他竟会过早地安卧在鲜花翠柏丛中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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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办完退休手续,正盘算如何好好走完余下小半截路的我,怀着深深的悲情,触动往事的心炫,把这30多年前在不同时段里,自己与吴光他那些很锁碎的,很不连贯的,很平常的那些印象和交往;一些很普通的点点滴滴那些旧事,写在这篇小文中----是牵记?是念及?是怀念?记下了一鳞半爪最初的他——一个从青涩逐渐进步的他;一个很普通而很不普通的他。他的一生,生得很安份,为实践“能为西藏和西藏人民做一些实在事情,我很满足”的愿望,为检查落实重庆对口援藏昌都的一系列建设项目,为代表3200万重庆人民的援藏事业,
但他的一生,算得上是丰富而精彩的。
苟活且平庸的我,写不出不平庸的文字,仅仅聊作对吴光他的纪念吧 !
2013年4月清明于重庆
邹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