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娘:
还沉浸在失去娘的巨大哀恸中,娘的五七坟已悄然而至。我还以为自己活不过娘的五七呢!这些日子只知道悲痛欲绝的难过流泪,却忘了同娘说道说道,以倾诉我深切的哀思。
娘,您的一生,是艰难坎坷的一生。姥姥姥爷的早逝让您过早的品尝了人生的辛酸。那时小脚的大姨已远嫁,剩下的兄弟姐妹中您成了老大,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们,您很晚才出嫁。
出嫁后,您很快就有了一群儿女。上有老,下有小,九口人的重担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您和父亲两个人的肩头,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沉重的家庭负担使您坐月子非但连只鸡蛋都吃不上,甚至孩子才出生三天,您就得下厨做饭,下地劳动。
您不识字,却懂得“识字”的重要性,您曾经语重心长的对我们说:“要好好上学,谁能上就使劲上,就是要饭,我也供你们。”您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不管家里多累,您总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们上学,从没因为上学的事难为过我们,只是没有去要饭。可惜的是,我们辜负了您,没有一个学业有成的。
不识字的您还有一肚子“文化”,从历史到戏剧,然后再到民间故事,您讲起来头头是道,娓娓动听,所用的词汇中有很多是我不会用的,却用的确切优美,这应该是喜爱读书的姥爷留给您的一笔财富。晚上,围在您的身边听故事是我们小时候的一大乐趣。您会一边做针线一边讲给我们听。
在我的记忆里,您是一个忙忙碌碌,永远都不会疲倦的人。勤劳、朴实、善良、节俭、慈爱是您一生的真实写照。每天早晨我还没起床,您就挑好了水,喂完了猪,做好了饭(甚至已做好第二顿早饭——大哥上早自习,您已给他做了一顿。)。每天深夜醒来,我看见劳作了一天的您仍坐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手中的针偶尔还会往头皮上划一下,豆大的灯火,明晃晃的老花镜(不知为什么,您老早就戴上了老花镜),在我的记忆里定格成了一个温馨的画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时候,我唯一离不开的是您;长大以后,我最依赖的还是您。
小时候,偶尔试着假想一下如果有一天娘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会情不自禁的泪水直流,想都不敢想!后来,长大了,便不再假想这个问题,以为那是很遥远的事。况且您的生命线是出了手掌的,所以觉得您肯定会长命百岁!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滑过,我离开您到城里上学,然后工作,然后结婚生子,与您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可是每每生病,每每遇到了麻烦,自然而然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您,好像只要您在我的身边,我的病就好了,事情也就变得顺利了。您是我的精神上的依靠是我的累了的港湾。从小到大到成年,无论我在外面遇到多大的事,只要一回到家,回到您的身边,我就会睡得又香又甜,所有的事不再是事!能给我如此感觉的人,惟有娘您啊!
您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按说,儿女们成家了,也该好好享一下清福了,可是您仍不停地劳动。用您自己的话说就是:人老闲着,会生锈的,就没劲了。孩子们多次劝说无效,也就由您去了。
您生病以前,总是以健康示人:能自己做的,尽量自己做;自己不能做的,也尽量自己做;能忍受的,一个人扛着;不能忍受的,也尽量一个人扛着。从不愿意麻烦别人,包括自己的儿女。时间久了,儿女们便以为您的身体是铁打的,永远不会累也不会损坏。可是,您的身体毕竟也是肉身,一场积累了隐匿了多年的大病已悄悄的向您逼近。您以为多年的胃病又犯了,为了不“人仰马翻”,为了不给儿女们添麻烦,您独自一个人跟病魔展开了搏斗。可是,病魔来势汹汹,势单力薄的您哪里是它的对手!
当我们知晓的时候,病情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接下来,我们一家人都投入到了同病魔的战斗中,甚至苦劝已经很虚弱了的您做了手术,想把您从生死边缘抢回来,哪怕让您再健健康康的活上半年!可是病魔紧紧缠住您不放,您被折磨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整夜整夜的不能安然入睡,连翻身吞咽的力气也没有了,甚至吐起了咖啡色的血!尽管如此,您还是努力配合我们逼迫自己吃点东西,坚强的同病魔拼搏。我知道,您不舍得走,不舍得我们难过,您还对生活有着无限热爱,对老伴儿有着无限牵挂,对孩子们有着的无限眷恋!
当年从死亡边缘回来的乔布斯曾经这样说过:没有人愿意死,就算死了能上天堂,也没有人愿意去死!我想,这是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的真实感受,除非这个世界使他(她)心灰意冷以致绝望了!是呀,谁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独自一人走向那冰冷陌生的世界?!娘也是,您该是多么不舍得离开您倾尽一生所热爱的亲人们呀!在知道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的那段时间又该是怎样的绝望无助、悲伤难过啊!每每想到此,我的娘啊,我的心就疼得滴血,这也是我们跟医生联合起来骗您、迟迟不敢告诉您真相的原因!
娘,您可知道,当我听到您住院的消息时,那感觉就像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我几乎瘫软在地,我知道,以您的性格,若不是重大疾病,您是不会住院的。我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哭泣着坐车奔向医院,任由车上的人用惊奇诧异的目光看我!
娘啊,自从知道您生病,我没有一天不偷偷地流泪,没有一夜能安安稳稳的入睡,半夜醒来常常难过绝望的抱着枕头哭。只有一次一觉睡到大天亮,就是医院活检报告出来的那天晚上,报告上说是溃疡形成,也就是说不是癌,当时我兴奋激动得像个小孩子似得拍着医生的肩膀欢呼起来——娘有救了!医生善意提醒我——也不能完全排除是恶性肿瘤,手术时他会做好两手准备。但是,这基本上没有影响我的情绪,我以为“科学”结果都出来了,不会有问题的,我走路的步子轻的几乎能飞起来。
可是,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在手术的过程中,医生出来很遗憾的告诉我们,肿瘤是恶性的,已蔓延到了胰腺,根本就不敢动了,只能把胃和空肠接起来,暂时解决进食问题。真真又是晴天霹雳,比原来猜想的还要严重!刚刚轻松了的心重又压上了一座大山,泪水夺眶而出。您终于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身上插满了管子,缠满了绷带,从不呻吟的您在昏迷中呼唤着自己的娘(人在危难困苦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总是自己的娘,好像只有娘才能拯救自己,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最真挚最温暖的爱,是任何人包括儿女们所永远给不了的)……
10月20日,农历9月24,这个在别人眼里很平常的日子成了您的忌日,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疼痛!当我接到大哥的电话急匆匆赶到家时,您早已穿好了寿衣,哥哥姐姐舅舅小姨都已围坐在您的身边,其他亲人包括我们整个家族的人也大都在场。已经2个多小时不说话的您在我悲痛的呼唤中用微弱的声音应了两声,算是同我说了话,左眼角滴下了一滴不舍的泪珠。不到十分钟,您就静静的神态安详的走了,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这或多或少的给了我们一丝丝安慰)。时间在傍晚6时28分左右。撕心裂肺的痛袭击了我,我不敢相信,娘就这样和我们永别了吗?娘真的走了吗?这可是天地间我最亲最爱的人啊!
一直这样想,我能够拥有的,想让娘也拥有;我能够享受的,想也让娘也能享受到。可是,这一切还没有实现,娘就走了——任凭我千呼万唤,任凭我涕泪横流,任凭我五脏俱裂!娘走了——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走了!从小最恐惧的灾难发生了!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一瞬间变成了孤儿,生活也变得没有了任何意义,泪水淹没了我,思念占据了我,悲痛笼罩了我!我不知道日子该怎样继续……
娘,您走的前一天夜里,我因为牵挂您而翻来覆去的几乎一夜未眠,快明天时反而睡着了。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您要走了,医生给您理了发洗了澡,您召唤儿女们去送您。我在医院找了好久才在一间病房里找到您,您坐在床上微笑着望着我,满脸的慈爱……醒来后我赶紧给大姐打电话询问,大姐说不要紧,于是我就去上班了。谁知第二天您就真的走了!大家都没想到您会走得如此匆忙啊!早知如此,那两天再忙我也会回家陪您啊!
娘,儿女中我不是最孝顺的,但我却是最懂您的——我懂您的一切,疼惜您的一切!您常说,十个指头都是连心肉,咬哪一个也疼,您对儿女从来没有厚此薄彼,但谁最弱您就最牵挂谁。您这一生为儿女操碎了心,您用自己的方式关爱着您的每一个孩子,无论自己多苦多难,都不舍得让您的孩子受一点点委屈。您把您的一生都献给了您的亲人您的儿女。
娘,扪心自问,我们深深的自责啊。我们长大成家后,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又总觉得您的身体还算硬朗,所以就疏忽了您,甚至同您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也不太多。但是您从来没抱怨什么,孩子们无论做什么您都能深深的理解。
在您最后的日子里,您才不得不“拖累”您的儿女。我们轮流照顾您。为此,您常常一边接受我们的照顾一边不安的说:“哎呀,光叨叨人啦!”娘,您五个儿女,哪个不是您一把屎一把尿吃不安睡不宁用心血养大的?您含辛茹苦养大了我们,又任劳任怨的照顾我们的下一代,您对我们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我们这一点点付出同您相比算得了什么?
您走后,每次看到和您年龄差不多的老太太,我都会深情的能望多久就望多久,每次我都默默的想,她要是我的娘该有多好啊!曾经很平常很随意的一声“娘”,如今竟成了一个奢望。多么想再站在您跟前喊您一声娘,多么想再坐在您身旁随意的同您唠家常,多么想再依偎在您身边搂着您的胳膊进入甜蜜的梦乡!
以前,我最爱听 “烛光里的妈妈”、“白发亲娘”等关于母亲的歌曲,听的时候,每次您都会浮现在我的眼前,每次都百感交集,每次都禁不住的热泪盈眶。现在,我再也不敢听这些歌了,否则,我的心会随着歌声一片片碎掉!
以前女儿回家先喊一声娘,您就急忙放下手中的活满面笑容的应声迎出来,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话说也说不完。如今女儿回家未语泪先流,院落家什依旧,却满目的凄凉,寻遍屋里屋外的角角落落却再也见不到您的踪影!都说娘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可是,娘啊,您在哪?孩儿到哪里去寻找家?我问苍天天不应,我问大地地不语!天堂人间两茫茫,女儿想娘疼断肠啊!
骂一声混蛋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分好坏带走我勤劳善良的娘?你不知道俺娘受了一辈子苦?你为什么不让俺娘再享两年福?俺娘才78岁呀,她最起码还应该再活十年,哪怕是5年也行啊!老天爷呀,你可知道一个母亲与她心爱的孩子阴阳相隔是多么痛苦?你可知道孩子想娘却再也见不到是什么滋味?你可知道“子欲孝而亲不在”是什么感觉?
娘,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规律,可是,苦命的娘,您走的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报答您啊!如果死掉就能同您在一起,我真想死啊。可是,我现在也是我孩子的娘,我肩上也背负着沉重的任务啊。您曾经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么,娘,我请求您在天堂里等我半月二十天,等我完成了任务,我就去找您。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相信您真的走了,仍旧感觉像做梦,一想到您真的走了,心依然像刀割一样疼痛。我知道我必须强忍着疼痛慢慢的去接受这个现实,直到同您相聚的那一天。
娘,哥哥在咱村的公墓里为您选了一个家,西邻七大娘,南靠小叔叔,那里还有很多您生前熟悉的人,寂寞了的时候您就去找他们聊聊。您说过姥姥姥爷的墓地在家东,离您是远了点,但是您可以像我当初回家小住一样常到姥姥那里小住几天,再让姥爷读书给您听。您也要时常到我梦里来呀,那样,我就能经常见到您了。如果您在那边有什么需要,一定要托梦告诉我,我一定会照办的。
娘,您走了,老父亲常常偷偷地流泪。我们知道,您最不放心的是他。娘,您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我还给他买了一个手机,是专为老年人设计的,他想我们了,可以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如果他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很快出现在他跟前。父亲很坚强,他在努力适应没有了您的生活。至于我们,除了疯狂的想您外,一切都好,您就不要挂念了。
娘,您在天堂里好好休息吧,您辛苦了一辈子,该好好歇歇了。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我们最爱的人!我会时常来看您!
孝女金香跪泣
2011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