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源
　

　○

　　在那个年代，所有的中国男儿
　　在你的面前都矮了三分，
　　因为在那个暴戾的权威下，
　　没有一个中国男人敢不认错敢不低头。
　　　　
　　一

　　一九五七年的春天，未名湖春潮荡漾，
　　一个诱人的号召响彻神州：
　　说吧，写吧，帮助党整风吧，
　　大鸣大放，言者无罪，说错不咎。

　　你年青，单纯得像虎跑泉中的一滴水，
　　你相信领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挥手，
　　直至你看到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
　　才渐渐明白社会主义也有黑暗的时候。

　　你们憎恨黑暗，响应号召，闻风而动——
　　《是时候了》是自由乐章的第一声前奏。
　　一张张大字报像一个个乐章在校园响起，
　　北大仿佛回到了当年的“五·四”时候。

　　二

　　啊，你们太年轻了，太纯真了，太幼稚了，
　　不知道世界上最肮脏的行业就是政治权谋。
　　说一套，做一套是执政者的拿手好戏，
　　引蛇出洞更是天才领袖首创的“阳谋”！

　　五十五万人中计受骗，
　　五十五万个精英成了老右。
　　在五十五万个右派当中，
　　你是唯一不认错的阶下囚。

　　冰冷的镣铐反铐着你的双手，
　　180个日日夜夜，逼你认罪低头。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即使面对死亡，你始终也不改口。

　　有人说你傻：写张检讨就不用受刑了。
　　你宁愿尝遍种种酷刑，并戴上紧箍咒，
　　也不加入检讨文化的大合唱，
　　你天生的嗓子只会歌唱自由！

　　你是一面镜子，
　　照见我们灵魂缺钙的伛偻。
　　在权势面前我们总是跪着，
　　不敢想到：我们也有站着说话的自由。

　　自由民主需要血的代价，
　　你剌破自己的血管，让血涌流，
　　把一滴滴血变成一个个反抗的文字，
　　啊，在中国，竟然也有封不住的口！

　　你的思考穿过遍地谎言的迷雾——
　　什么社会主义，分明是封建复辟、帝制依旧，
　　不叫皇帝的主席，不叫宰相的总理，
　　其实就是封建时代大大小小的君侯！

　　说什么人民当家作主，
　　代表层层指定，一到表决，只会乖乖地举手，
　　总理也是高级办事员，传声筒，
　　所有的方针政策制定，全凭领袖。

　　宪法只是一纸空文，公民的权利
　　洋洋洒洒，没有一条是真的，
　　报禁党禁，全国上下
　　那里有什么言论与结社的自由。

　　这个体制最严密有效的统治，
　　不是法律不是警察不是监狱，
　　而是一张张小小的粮票，没有它
　　不用捆绑，你也无法在中国生存、行走。

　　一切资源和物质都被垄断，
　　凭证供应，滴水不漏。
　　即使灾荒早已过去，
　　一旦发明，便爱不释手。

　　那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哦，
　　即使对于原子弹一点也不落后。
　　一颗原子弹只能杀伤数十万人，
　　而一纸票证却能管住十亿人口！

　　户口，使你没有迁徒的自由，
　　粮证，就地供应，不怕你飞走。
　　打工，人人有单位，只能服从分配，
　　论出身，分等级，最后一个是臭老九。

　　不要过于责备我们懦弱吧，
　　不能生存，谈何尊严，谈何自由。
　　历史上从来未有过如此严酷的统治，
　　要活下去，只能做狗：走狗，哈叭狗或是无声狗。

　　三

　　你是不准备活下去的，
　　所以你才有随心所欲的自由。
　　你舍得一身剐，
　　天不怕，地不怕，真敢把皇帝揍。

　　你的身上流淌着屈原的血，
　　问天问地，上下求索，
　　民主正义，平等自由，
　　是你永恒不变的追求！

　　想不到你柔弱的身躯，
　　却长着文天祥铁铮铮的骨架。
　　宁为玉碎，不为瓦存，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反阳谋！

　　你有李清照挥洒的才情，
　　你有着秋瑾坚贞的灵宙。
　　“霏霏无尽江南雨，
　　梦回冷泪湿薄袖。”

　　你的骨头比鲁迅还硬，
　　那怕把叫人窒息的头盔罩住你的头，
　　不准你呐喊，而在残忍包扎下露出的眼睛，
　　却燃烧着不屈烈火，是中国最灿烂的明眸！

　　谁想到这位来自苏州河畔的弱女子，
　　却是一粒蒸不烂、煮不熟、
　　　　　　捶不匾、炒不爆、
　　　　　　　　响珰珰的铜豌豆！

　　无产阶级专政怎容得下
　　你这颗死不认错的铜豌豆，
　　以革命的名义，把你秘密枪杀了，
　　杀你的五分钱子弹费，还要向你母亲收。

　　古今中外，前所未闻啊，
　　难道杀人也要成本运筹？
　　古代砍头不曾听说要收磨刀费，
　　秦始皇坑儒也未敢收纳活埋酬！

　　这是一块怎么样的土壤？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民族？
　　怎么产生了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领袖？
　　这样的国家又怎么会得到苍天的庇佑！

　　四

　　林昭啊，你不屈的灵魂
　　慢慢在世人心中苏醒；
　　你验证了老子的一句话：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那个玩弄阳谋的人也死了，
　　他却逐渐在人心目中变臭。
　　他也验证了老子的一句话：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历史又一次
　　写下一个不朽的名字：
　　中国圣女——林昭，
　　你是我精神上永远的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