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九父亲马鹤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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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福来:泪眼苍茫追忆马鹤凌先生

发布时间:2010-10-29 09:29:18      发布人:

虞福来

  我是个卑微的画家,住在浙江海拔千米的天目山上的柴门小屋里。

  2005年的那个冬天很冷,又早早飘起了雪花。十二月的一天,我翻阅着刚买回的一捆报章,突然在家乡的《今日临安》报上一行:“世界华人和平文化建设大会创始人马鹤凌先生在台北逝世”的标题撞入视线。刹时,心头掠过一阵悸冷,也不知是怎样跨出了柴门。一时思絮如雪,随着呜咽的山风,飘得很远,很远……

  我从小热爱中国绘画和诗词,有一个“炼”字的习惯。有一年读《蒋门四遗孀》小说,读到在蒋经国的丧礼上“由国民党中央考纪会副主任马鹤凌致祭文”时,眼睛一亮,好一个“凌”字!使我想起凌空奋蹄的战马,想起“晴天一鹤排云上”的激越景象。就这样,  他的名字刻进了我的记忆。

  1997年12月,我应马来西亚《山城诗社》之邀,飞怡保出席《全球第六届汉诗研讨大会》。在浏览代表名册时,又看到了马鹤凌的名字,他俩是否同一人呢?第二天的学术大会上,有位魁伟又出众儒雅的老者刚发言,就有人冲上讲坛,要把他拖下来。顿时,会场哗然。但他只是微微一怔,就沉稳下来,理正气和地予以了化解。在这少长咸集、群贤毕至的全球性大会上,他并不感到羞辱和愤怒。对他的涵养,我肃然起敬。有人告诉我,他是台北诗人马鹤凌!

  说来有缘,我和他下榻的房间正好对着门。平时相遇,他总是微笑着和我打招呼,微笑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一天晚上,他邀我去聊聊。他的房间弥漫着书香,柜上、床头摆满了书,桌上还摊着一本翻看得卷了边的《剑南诗稿》的线装书。他一边让坐,一边问我从哪儿来。当他知道我来自杭州时,高兴地说:“好,贺知章的小老乡!”见我愣了一下,又说:“就是写《回乡偶书》的呀,他不是萧山人吗?”说着,竟击节吟哦起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吟得是那么投入,两眼微闭,头也晃动起来。“我湖南老家是个好地方啊!”他从亘古的诗意中回过神来感叹着。接着告诉我,他1948年去了台湾。从此,青灯夜雨,白发秋风,不知何年是归年?乡心早也脆弱得一经触动就会渗出血来。

  一个朦胧的月夜,我和马老品茗聊天。他的一声“贵庚?”勾起我蹉跎之叹。叹生不逢时,迟到的公正扳不回被剥夺的年华,至今仍如老牛破车独行在苍茫的山野……他亲切地说:“《诗经》中的‘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意思是,一件事开始容易,但坚持到最后却很难。成就事业的人不一定要占据最好的开始,但要用心做到最后。”接着又用乡贤曾国藩的话勉励我“要趁这困心横虑,下一番卧薪尝胆的苦功,谁好保证,一个人翻了个大跟斗,就没有大成功的一天呢?”那个晚上,伴着柔柔的月光,淡淡的茶香,他这一串话,像涓涓的清泉,荡涤着我蒙垢的心灵。

  一个“善”字可以供养人一辈子的!马老在诗歌“真善美”议题上讲的这句话,使我怦然心动。他告诉我们,他的父亲马立安,给他的家训楹联是“黄金非宝书为宝,万事皆空善不空”。现在已把它传给了儿子马英九。他点化说,善也就是儒家倡导的孝养父母,而大善则是要爱我们的国家,而爱国的深层次就是要爱祖国的文化。他又自豪地说,那构建中国文化的一个个汉字,是世界上最美的文字,充满着科学和哲理。我们祖辈耕耘在汉字的方格田里,创造了流光溢彩的华夏文明。

  这时,他话锋一转,台湾文学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都是喝中华母乳成长起来的。而今天,台湾的“抵排汉字”和“文化台独”,就是想使我们的庄稼失去泥土,就是想割断我们的民族血脉。他呼吁两岸诗界携起手来,捍卫汉字,弘扬中国文化!我想起他在会上流通的诗词、楹联和文章,用的是传统的带红框的信笺、竖写的格式和半行半草的书体……字里行间流淌着精神的钙!我是一个研修传统绘画和诗词的人,却在欧风美雨中,抛开母语学英语,说话行文竟以“洋”为傲。马老的口善心行,开悟着良知和责任,我发愿要用笔吮吸民族的节气……

  为人率真的马老对我朴真的山水画,奉致了褒扬之辞:这是一首首怀乡恋土的诗啊!我向他请教怎样能写好诗,他谦恭地说:“在中国文化里,诗的地位是最高的,是国粹!很难写。”他的体会是照白居易所说的要“诗无常师,以真为师。”只有“真”,才能意切,意切才能芬芳盈口,心有余香。他举例说,台湾作家欧圆圆在《乡愁》诗中的“故园的那口井,竟搬进我心中来了”的句子,“真”道尽了我们去台同胞对故园“那口井”,久久的,难耐的渴意啊!

  一天晚上,我正在房间作画。马老陪朋友们来看我。当知道我要积累作品,再度海外展出而不能卖画时,他关切地问:“虞先生,资金周转有难度吗?”并表示愿集资帮助我办画展,还拉着我的手说:“对同胞中的秀发有为者,应当提携,中国文化要薪火相传啊!”我出身寒门,寒门苦读却命运多舛。文革中,许多亲友如寒星坠落,尝尽了世态炎凉。一句公道的话,一缕同情的眼光都会使我感激满怀。今晚,在遥远的海外,一个与我萍水相聚之人,竟能给我卑微的后学如此关爱。感到一种长辈的善意和温馨通过他的手,缓缓抵达我的心房,鼻窦间有了一种酸酸的怆然。他的善意使我想起他写给儿子马英九在1994年反贪受挫时的:“为支大厦植高材,自矢愚公费剪裁,剥极朝廷多犬马,林泉欣见犊儿回”的慰勉诗来。慈父的期许之心,良苦用心,句句掬自肺腑,老牛舐犊之情,从每一个字中痴痴地流出来。马老说过,他的夫人秦厚修女士,善良贤淑,夫妻相爱如兰。像这样充溢着儒教德风和兰心蕙质的家庭一定会熏陶出一颗更加璀灿的政治新星!

  马老的房间成了一片透明的蓝天。代表们凝聚在一起,谈诗谈词谈两岸,没有贵贱之分,陌生之感,一切如坐春风。像这样和谐、宽松的交流环境还有什么不好说呢?于是我问马老:“您给蒋经国念过祭文吗?”他快人快语:“不错,这种文章,只有我们湖南腔才念得好啊!”马老一直为是湖南人而自豪。说他家乡有条与爱国诗魂屈原融在一起的汨罗江,它的圣水孕育了祖国优秀的湘楚文化。又说,他求读于衡山岳云中学,湘楚文化的“修身、齐家和治国平天下”的参政意识,渗透着他的生命,激励着他的精神。

  大会其间,东道主山城诗社组织代表去郊游。马来西亚临近赤道,天气炎热,但那天一会儿碎雨,一会儿阳光,给人以一种高爽的快意。我们快步来到一座寺院,刚进山门,那墙上孙中山题写的“霹雳洞”三个大字,突兀眼前,老辣刚劲,气魄撼人。马老凝视良久,才缓缓地说,他原先想走科学救国之路,一个偶然的机会拜读了孙中山的著作,就改变了他的人生,于是报考了中央政大,追随三民主义。到了抗战最艰难的岁月,又毅然投笔从戎,开始了一生最为耀眼的兵马戎机的生涯。

  一路上,马老又从当年阋墙兄弟共御外侮谈到他老家衡山藏经殿前一棵叫“同根生”的树。说它两条互相盘桓、共同撑起一顶偌大绿冠的根,一直牵动着他对故土遥望的心。使他常常想起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和为国捐躯的同胞,激励着他继续召开以谋求“和平、统一”为主旨的世界性大会。

  2000年7月,我应马老之邀,赴香港出席“世界华人第七届和平文化建设大会”。重见马老,他已令人心酸地老了。昔日英俊的脸上长出了许多的老年斑,偶尔几声咳嗽也带有令人心悸的血丝,我难过地劝他多多保重,他说,“乡贤左宗棠在晚年还为一统中国而带棺出征呢!”

  “1989年,台湾导演凌峰来大陆拍摄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影片中,有几组是湖南老家的镜头,我是流着泪连看了三四十遍。我要给老家的外甥刘肇礼写信,台湾不能寄,只好托女儿马以南从美国寄出。一封直邮只要两天的家信却要绕过大半个地球,这真是本该完整的版图被裂土分疆的悲哀啊!”

  马老留在老家的妹妹马云英,直到1991年的秋冬交割,才带着儿子去台探亲。当她母子俩在桃园机场一下飞机,等候的马老和家人立即拥了上去。看到妹妹过早苍老的脸,想起对她的株连,就一把抓住她的手,淤积了40年的泪水夺眶而出,恸哭失声。这是一种被压抑了很久很久才突然迸发的哭声啊,哭得是那么的撕心裂肺!刹那间我看到了“辛酸”一词在人世间最形象的诠释。马老结晶如盐的心海,却翻着爱和善。他一吐心曲,时间的流水可以带走很多的东西,例如忧伤、痛苦和仇恨,但带不走故乡留在心底的那份温馨和感动。他表示:要在有生之年为家乡的建设竭尽仁孝之心,一定要以民族大义为重把两党恩怨早日化作沧桑道上一粒微尘……

  1981年,一向节俭的马老捐赠1万美金给家乡母校作奖学基金。

  1998年,一闻大陆水灾,马老又筹赠了百万善款。

  1993年以来的历届大会,马老热情邀请乡亲和其他大陆同胞莅临。

  马老曾说:台湾诗人余光中当年针对所谓“两国论”讲的那句“不要为50年的政治而忘却华夏五千年文明”的话,常在他脑海闪出。又说,1995年湖南省政府赠给他的一轴家乡风光的中国画,一直供在堂前。画中那亲山、亲水和一亲芳泽的风使他想起同乡、台湾诗人洛夫回衡山探亲时,在回雁峰说的“雁回衡阳,是风的缘故”的经典。这人心思归的风啊,一直在他心中回荡。

  “和平统一兴中华,天下为公进大同!”他诤言直腹。

  1992年,他退休不退志,创建了“四海同心会”。

  1993年以来为筹建“世界华人和平文化建设协会”而奔忙。

  第七届大会上,马老的演讲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望着只有青春飞扬时才有的激情,他座右铭式的“千寻峻壁奔银汉,万箭镞身化水烟”的诗句向我飞临而至。没有迟暮的惆怅,没有宿命的悲怆,而是豪迈博大得使我灵魂战栗。他的豪烈,使我想起一天与他同餐的情景来。席间,有人激烈地谈到台当局鸠集台独,聒噪“公投”和进一步制作“汉语拼音之争”的高浪头时,马老一拍桌子说:“真是卑鄙无耻,还想置两岸于干戈扰攘的深渊吗?”‘啪”的一声,他面前的杯被震落在地,碎了。脸上露出一股平时罕见的金刚怒目之气,满座皆惊。虽然儒家文化修炼了通达,但他毕竟爱憎分明!

  马老在国际上有很高的声誉,这是一种不因其政治信仰不同而受到的尊敬。大会闭幕,马老更忙了,一边善后,一边要接待那些请他签名的、题词的和合影的……但再忙也不忘在我向他辞行时送上一程。一声“珍重”,一声“再见。”我怅然若失,走了几步又驻足回望。望着那缩写着他一生坎坷和辛酸的微躬的背影,就想起我的投身抗战而命运悲惨的父亲来,眼泪就簌簌地流了下来,再也不忍回首,不堪回首!

  我回来后,就楔进了天目山。马老不忘友谊,时续地给我寄来了信函、诗词、楹联和政论短章的新作。在他结婚50周年时,又给我寄来了金婚贺卡,还特地附注“一定专程造访”。八届召开时,我正在海外办画展而失之交臂。九届前,又给我发来了邀请函。当这包裹着他爱心的函山重水复辗转到我手上时,已是大会结束之日。想不到,香港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近年,来访的台胞告诉我,马老回台后,更以豪气干云的陆游等古今贤哲为楷模砥砺晚节,口耕笔耘,吞辛食苦。令我唏嘘的是他对随时会发作的急性心肌梗塞,只写下一篇简约的:“余之后事,务必从简,不发讣闻,开吊和劳动亲友……”的遗嘱;令我刻骨铭心的是,他还在自己的骨灰坛上刻下“化独渐统,振兴中华……”的遗言。这种在生命的残焰行将熄灭之际,仍心系两岸,该是何等高远博大的襟怀啊!有师者如斯,是我的缘份,更是我的福祉。

  又是柴门飘雪,马老逝世已三周年了。一片白头的天目群山又添着我的哀伤和悲凉。我虽然不是马老直接的学生,但我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能这样使我怀念,能这样启迪我心智和震撼我灵魂的人,他是我永远宗仰的师长。我颤抖的双手在圣洁的雪山上,插上一支素香,遥拜师魂。泪眼苍茫中,纷纷的雪,如祭奠的纸钱,致哀的白花和人们爱心的碎片,不停地簇拥着我祈祷的心坛。师长啊,您在高寒清冷的天国可有心灵的依傍?

  本文作者与马鹤凌先生合影于马亚西亚怡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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