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清旺 朱寄甦纪念堂

天堂纪念馆:http://www.5201000.com/TT516199053
本馆由[ 天堂使者 ]创建于2010年07月15日

老爷子呀老爷子

发布时间:2010-07-15 11:25:22      发布人: 天堂使者

老爷子呀老爷子

(一)

6月21日,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天,仍然那么的蓝;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照样在四处奔忙。但这一天,却拉开了我生命中最恐惧、最无奈、最紧张、最艰难一段日子的序幕。

那天是个周六,老哥儿几个相约聚聚,这大概已成为现代社会朋友交流的唯一形式了。为了把老爷子请出来,朋友们专门定在中午时间,地点也选在了我家附近的大蓉和酒店。自从老爷子放弃了对厨房的绝对领导权后,渐渐地比较喜欢到外面吃饭。这些年,我们隔三差五、变着法子请他到外面吃饭,有些朋友也积极张罗和参与,市里好一点的地方几乎都请老人去过了,只遗憾老爷子是只管吃不管记,吃完了就忘。他在谈起自己时总说,“外面的品种多味道好,吃起来比较顺口。其实我是什么都吃,什么也吃不多”。颇有点自我辩解的味道。但在对别人讲时却说:“什么都要吃,什么也别多吃”。这两句话,虽然仅有着细微的差别,却包含了他九十多年人生经历的大智慧。其实也有例外,上次朋友约他去钓鱼,吃完饭回来就犯心脏病了。搞得我成了罪魁祸首,倍受全家人的指责,自己也深感难辞其咎。

在欢声笑语的祝福声中,老人家吃了不少爱吃的菜,高高兴兴地也陪大家喝了几杯。前车之鉴提醒我不可大意,也怕因时间长了影响午休,于是便提前送他回家了。虽有驱逐之嫌,但也是为了老人的身体呀。当我们散席回家时,老妈告诉我说:“你爸说他没有吃饱”。老爷子笑着说“碟子里还有一块鱼没吃呢”。我忙说:“别呀老爷子,过些日子再好好吃吧”。心里想,没有吃饱也比消化不了好啊。

午睡起来,老爷子上厕所,发现尿中带血。一下子我们全都慌了。休干所的医生赶来后二话没说,立即要车送他去医院检查,我和妹妹一同前往。在车上,我对老爸说,没事的,可能是前列腺的问题……。在并不复杂的检查中,我的心一直悬着,会是什么情况呢?因为是周六,医院的楼道里没有什么人,四下里静悄悄的。我在楼道里来回地走动,心里默默地为老人祈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等待、等待、焦急的等待中似乎等待着关系全家人未来的宣判。

当看到妹妹和休干所的医生推着老爸从检查室出来时,从他们的脸上我读出了什么,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时,老婆从北京打来电话。在她与医生通话后,我知道在老爷子的膀胱内发现有不好的情况。当时我的脑子一下子蒙了。95岁高龄的人,难道还可能患癌症吗?一个月前体检时还什么问题都没有呢。联想到前几次住院时的情况,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检查结果。我们推着老爷子到了泌尿科,因为时间太晚了,医生们都下班了。回家后,我若无其事地说,结果不确定,等明天住院后再仔细查查。

这一夜我几乎未眠,各种可怕的后果、侥幸的猜想在大脑里搅成了一团。只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此事必须瞒着老人,家人知道的越少越好。因为再过一周,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结婚六十周年纪念日。六十年的风风雨雨,是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哺育了我们,并筑造了我们这个有16个人的“大家庭”。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老人和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包括外地子女的返回、家庭宴会的举办,请专业摄影师来家中拍“钻石婚纪念”和“四世同堂”等等。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老人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渡过这个人生重要的纪念日呀。

(二)

6月22日一大早,我和妹妹怀着忐忑的心情,送老爷子去了医院。因老爷子毕竟九十多了,而且近来心脏一直不好,不稳定性心绞痛随时都有可能引发大面积心肌梗塞。这可以说是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可以结束他生命的。而膀胱里的病即使再严重也不是会立即要老命的事。所以,我主张先不说老人尿血的事,先住进了高干病房再说。虽然这好像不厚道,但情况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目前的医院真的让人不放心呀。

当天晚上老婆就赶回来了。她6月20日去北京看望岳母,她们母女俩也好长时间没有见了。结果只住了两天。当两人相对,我一下子有了依靠。在谈起老爷子的病情时,一种说不清的感受涌溢于胸间。

经过几天的检查,于6月25日确诊老爷子患的是膀胱癌。泌尿科主任的意见是:立即转科,尽快手术,越快越好!接到消息时,我正在外出公干的高速路上。在出差的两天中,我不想因自己的家事耽误了工作,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所以只有拼命地用工作来聚集自己的精力、来遮掩自己的情绪、来排遣那种在心灵底层的恐怖、来释放那种从来未有的精神重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能够认真地思考,95岁高龄的人,能否经得起这种手术呀,而且心脏又是那么一种状态,老人的性命就犹如一块历经风雨沧桑的旧布,已被岁月磨砺的泛毛透光了,任何一个角稍微轻轻一下的扯动,整个布就可能彻底破碎了。这个手术做还是不做?万一老爷子不配合、万一下不了手术台、万一手术后出现并发症或其他问题……如果不做手术,老爷子还能够挺多久呢?……

爸呀――儿子不孝,无力替你承担这份病痛。

爸呀――如果出现了意外,儿子如何面对老妈、如何面对同胞姊妹、如何面对我自己呀。

爸呀――虽然我不是老大,但家中的事情我不做主不拿主意又怎么办呢。多么希望哥哥姐姐能够站在我的前面呀。

人,有生就有死。每个家庭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但一个人在婴幼儿时期,在少年、青年时期和在中老年时期经历这样的事情,其感受是不一样的呀。中老年人失去父母时的沉重,是婴幼儿、少年和青年所体会不到的。

第二天开完会已经五点多了。我急急忙忙赶回了来。我知道,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办,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解决。最关键的是在稳定老爷子情绪的基础上做通他的思想。老爷子虽然九十高龄,但脑子十分清醒。而真正揭底必须在两天后才能进行。

我请了假,专门陪护老爸。这是眼下最大的事情。不能留下任何后悔和丁点儿遗憾。

“爸呀,你这一辈子应该说可真是不容易呀。”为了分散他的精力,我翻出了他当年的往事,与他慢慢地、细细的聊起来。意在使他意识到:一个生命的长短,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个人的心理状态。应该有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疾病。在与他聊天的过程中,我知道了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郑国英,32年参加红军,任副指导员时与老爷子在一起。因对当时一个领导说的“井冈山的骡子到了延安也得杀了吃肉”不满,拍案而起,结果在大会上被警卫绑了,职务一掳到底,去当了伙夫。解放后不久便离休,当时仅仅是副团职。已故去十几年了。

杨家卫,与老爷子在一起时任教导队的排长,也是福建人,在皖南事变中牺牲。

吴虎龙,当年与老爷子在一个部队,一个当一排长一个当二排长,然后一个当一连长一个当二连长。打了一个大仗,人打没了,于是一个当一班长一个当二班长。淮海战役时,老爸被调到教导队学习,吴任团参谋长。结果在战斗中国民党一个炮弹打过来,只剩下一把驳壳枪。

陈卫,淮海战役时任团政治部主任,也牺牲了。

丁桂山,皖南事变失踪,后在七纵见到了他,。

……

 

(三)

6月28日是老人钻石婚纪念日。六十年前的今天,经过组织批准,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人和一个比他小十一岁的军人,结为了夫妻。用老爷子的话说就是:“当时只有五毛钱。三毛钱白酒,两毛钱花生。把被褥抱到一起,就算结婚了。”六十年来,两个曾经经历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硝烟洗礼、多次在血泊中与死神交臂的人,从此手牵手共同渡过了新中国建设的蓬勃与疯狂,奉献了他们全部的精力与心血;饱受了文化大革命的批斗与改造,至今对之无怨无悔;体验了改革开放的春天,在安度晚年中仍然谆谆教导子女们不能够忘本、不能够懈怠工作……

为了纪念老爸老妈这个人生重大的日子,我们在医院附近的“好世界”酒店定了个最大的雅间。一家人中除了因病住院不能够前来的嫂子和在外地未能赶回的外,共13个人共聚一桌。席间,大家隐忍了内心的伤痛,频频举杯,祝福老人健康、祝福老人长寿,感谢老人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好世界”。照相机不停地拍着,拍下了这半个多世纪的婚姻纪念,拍下“九零后”、“八零后”这老两口的喜庆大典,拍下这子女们对老人的敬重与孝心,拍下这似乎随时可能破灭、随时可能逝去的美丽梦幻……

钻石婚纪念的最初计划虽然没有能够兑现,但老人特别开心。在我们的鼓动学不仅喝了交杯酒,还当着儿女和孙女的面亲了亲(其实就是脸贴了一下脸)。

6月29日,在老人钻石婚纪念日后的第二天,我们谨慎小心地、全力以赴地做老爷子的工作,因从各方面因素分析,尤其是老人目前的身体情况看,虽然已经九十多岁了,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看似七、八十岁的样子。如果不做手术,那么可能带来的危害是明显的,一旦发展将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所以越拖越不利。但老爷子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于是我们和医生统一口径,只说怀疑膀胱发现了息肉,可能因有创面所以出血不止。所以必须尽快检查、尽快治疗,否则无法对症下药。每日尿血不止,不仅身体受不了而且极容易发生恶变。苦口婆心、循循诱导、连蒙代吓、又哄又激、旁证博引、举例说明……绞尽了脑汁、使尽了手法。最后,老爷子说:那个科主任都没有来看看就要给我做手术啊?唉!老爷子哪里知道如今都是计算机时代啦,电脑上一打出他老人家的姓名,所有病历资料全部能够看到,还用得着面对面吗?但从他的话中,我听出了其中的变化。立即与医生联系,请泌尿科主任亲自出马说服。为了巩固前期教育的成果,在主任进病房前,我专门向主任介绍了老爷子的情况:“他是九十多岁的心脏、四十多岁的心理,精神高度紧张,思想负担极重,建议尽量以玩笑的语言、轻松的语气与他交流”。一见到主任老爷子就说:“我就三个问题:一是我这么大年纪,做这种手术值不值得?做这个手术,千万不要旧病未除又添新病;我们院里的老贾就是尿血,先插管子、再吊袋子(导尿袋)、后翘辫子(去世)。三是手术能不能轻一点,尽量减少痛苦。”泌尿科主任耐心地一一做了解释:没事啊,不开刀,就插一个小细管,十几分钟就结束啦。至此,老爷子才勉强答应考虑考虑。主任出来时说:“老爷子脑瓜太清楚!三个问题一句废话没有。”手术时间定在了第二天。这一天是中国共产党建的党七十八周年。

可临下班时得知,第二天主任要出门诊,不能亲自做检查。我一下急了,老爷子答应做手术,完全是建立在对泌尿科主任信任基础之上的,万一老爷子进了手术室后一看不是主任亲自给他做,再变卦了怎么办?岂不是前功尽弃啦。于是我到处找人,动员所有的资源,想方设法请主任亲自做手术。

 

(四)

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建党八十八周年的日子。早上七点多,我们一大家人赶到医院,。老人为手术做好了一切准备。备了皮、灌了肠、禁了食,特别是经过几天的劝解宽慰、引导说服,他完全进入了临阵状态。望着他平静的神态、慈祥的笑容、轻松的话语,我真的被他感动了,不知道该怎么夸他。不到八点,手术室的护士准时进了病房,我们帮他脱去衣服(进手术室是不能穿衣服的)、摘取假牙,躺在了手术床上。这时突然来电话说:暂时不要往手术室推。当时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忙找到泌尿科主任问情况,他说不知道。不一会儿,麻醉科来了一位医生,把我们叫到办公室说,从各方面情况分析,不适应给老人做手术。因为七月份天气炎热,老人手术后不宜康复。老人昨天心口发闷,不符合手术的条件。因此决定推迟手术。对老人手术可能发生的情况我做了充分的思考,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点。估计是在昨天签字时,我们介绍了老人的身体情况,并说由于手术时间很短,为了避免术后并发症,不主张给老人做全麻。这可能是麻醉科不同意做手术的关键因素。于是我们谈了自己的观点:手术并不是临时决定的,季节也不是今天才刚刚知道的,术前的各项准备都已结束,老爸和家人也做好了各种准备,恳请医生按预定方案手术。在我们的再三请求下,麻醉科的医生终于同意做手术了。为了避免老人的猜疑,我们对他解释说,医院很重视,在研究更好的手术方案。讲完后,我不敢再看老人一眼,也没有随同推车去手术室。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病房。要静静地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谁知刚刚推出病房的手术车又被推了回来。麻醉科的医生通知家属到手术科会议室去。

无奈,真是很无奈!时间在流逝,老人的情绪越来越不安了。我们进了麻醉科的会议室,两位主任和刚才与我们谈话的大夫都在。麻醉科的主任说:这么大的年龄做手术是有风险的!军职干部做手术应该提前给院里打报告!目前老人的身体状况不适应在手术!……我们明白,他们是怕有意外、怕一风险,不愿意承担责任。“首先,对你们严谨的作风、高度负责任的精神表示感谢。”我接过了主任的话题,“老人今天的身体状况,应该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时期了,不可能指望他的身体越来越好。要求老人的心脏在一个月中不出现任何问题,这确实是一个美好的设想,但可能难以实现。因为他是不稳定性心绞痛。给这样高龄的老人做手术肯定有风险,我们家人比你们更担忧呀,但担忧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相信医院会积极处理。另外,老人的病情是经过会诊后确定手术的,不应该因为医院的原因推迟手术。”但麻醉科主任仍然说,应该再保养一段时间做手术为好,还说到有个老干部手术出了问题,家里人不干了……在反反复复的交涉中我们只得说,希望大夫就把老人当成一般病人,以一种平常心对待即可。但麻醉科的大夫说:“哪有那么简单,他是一般人吗?还是再准备准备吧。”我们说:“病人一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医院还用做什么准备呢?”医生否认他们还需要准备,但却仍然坚持不同意手术。经过几番交涉,麻醉科大夫又提出要报医院领导决定。这本来属于一个技术性的事情,却要进入行政程序。“行政领导的决心还不是依靠技术干部的意见来确定吗?”为了不担责任,他们竟然不顾一个九十多岁老人的病情,在那里玩起了官场的潜规则。无奈,又一次品尝了无奈的滋味。医院医务科在得知情况后,在经过一番研究后答复:“离休干部归保健科管,应该让保健科派人来解决”。我们只能够等待了。

时间已近中午了,可怜的老爸仅盖着一床薄薄的手术被,在手术床上躺了三个多小时,等待着这些人扯皮、推磨。保健科的大夫很快来了,经过做工作仍然不能决定。只好再请心内科的大夫给老人做检查。经过一番检查,老爷子的心电图竟然比平常时候还好。心内科的大夫也没有提出与上次会诊报告不同的意见。最后,麻醉科终于同意了手术,但要求我们重新签字。这次在风险告知单上不仅突出了手术的风险性,而且更加明确地写到是家属强烈要求手术。……这段新增加的文字告诉人们的是:如果出了问题,哪怕一点点问题,他们也将不承担任何的责任。我没有别的办法,在风险告知单上再次签字。更有甚者,麻醉科的主任竟然要求保健科的大夫一同进手术室。这是有违常规的。如果保健科的大夫拒绝,那么手术又不能进行了。好在保健科的大夫欣然同意了。这时已经十二点半了。

当老爷子被推进手术室,我的心一下子空了。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的全身,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那燃烧着的烟头一明一暗,竟如同鬼火一般。我似乎看见了老爷子的那些战友,看见了死神悄悄走来,看见了家人的指责与愤怒……如果手术真的出现万一怎么办?我如何向老太太交代、如何向家里其他人交代?如何向孩子们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两条微微地在颤抖,脸上沁出了汗,我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手术室的守候大厅,独自回到了病房。我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完成应对各种复杂情况预案的思考准备。我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艰难的时刻。如果老爷子下不了手术台,我们必须全力保住老太太度过这一关。如果手术结果不好,我们必须全力挽救。如果手术后出了问题,我们也必须面对现实。如果……一件件、一项项全部在脑子里盘旋。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是这样的漫长。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怀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怀疑是不是信号不好,怀疑会不会……我尽量地安慰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只能相信曾经九死一生的老人,相信他顽强的生命力吧。

突然,电话铃响了!是丫头的声音:“做手术的大夫已经出来了。一切都很成功!”她的语气是那么平静、那么舒缓、那么遥远,仿佛是从天籁传来。我忙说:“快打电话告诉奶奶!”谢天谢地!感谢大夫,感谢护士,感谢包括麻醉科的全体医护人员!感谢家人,是他们与我共同支撑着这种危局、共同度过了这个难关!特别是要感谢老爷子!是他以自己九十高龄的身躯和不屈不挠的意志,谱写了一个生命的奇迹。

这时我想,这个手术动得真不容易呀。嗨!说来说去,还得说老爷子“真棒”!

(五)

当我看到老爷子被推进病房时,才真实地感受到老爸的存在。由于麻醉药的原因,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拉着我的手,喃喃地说:“你们骗我,没有给我做手术。”我急忙说:做过啦!非常成功!放心吧,啊?接着,他叫着我们几个人的名字。直到一个个地与来陪护的闺女、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外孙女见了面才放心。我暗暗惊奇:老人家竟然一个也没有叫错、一个也没有多叫。

下午,我们把老妈接来医院。当见到老太太时,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丢死人啦,没穿裤子,手术室里都是女娃娃,就一个主任是男的,我让他给我盖上,他还不帮忙。”说着脸上流露出几分羞涩。

手术虽然很成功,但还有一个危险期。此后一连数日,晚上躺在床上时便会有一种感觉:老爷子终于又平安地度过了一天。清晨从噩梦中醒来时,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许许多多的揪心事会“呼――”地一下子涌满心底,随之而至的便是一种疲惫的心痛。手术后接着就是化疗,八次灌流,每周一次。而化疗的药物,对他的心脏必然带来严重的损害。老人家能否承受的了。

7月3日下午,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医院回到家时,哥哥突然打来电话。因为嫂子的病情越来越不好,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虽然打了蛋白,但也只能是尽量延缓她的生命。所以这些天一直没让哥哥家里的人陪床。看到来电显示,心中不免一紧。手机的另一端清晰地传来哥哥的声音,我至今回想不起他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嫂子因癌症已经走了。我急急忙忙与老妈打了个招呼,说有急事,便赶往医院。我没有再看嫂子的面容,是不敢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当时我并不清楚。直到送走了嫂子后我才知道,在我心目中,嫂子的形象是永恒的,仍然是那么精明、那么清秀、那么鲜活。

晚上回到家中,没有与任何人谈及此事。不知道该如何说,更怕说起后大家心里难受。因为这种痛苦的传递是毫无益的。只能够把一切都埋藏在心底。

7月5日,办理嫂子遗体火化。我真的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在我们这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中,嫂子是第一个离开我们的人,还不到六十岁呀,在扶老携幼、承上启下的年龄,在刚刚当上奶奶一年多的年龄,就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这对老爸老妈而言,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啊。因此,我们既要瞒着老爸老妈,又要认真地处理好嫂子的后事。这一切虽然不用我事事操办,但不能不事事操心。4号这一天,家里的人都去哥哥家了,去帮哥哥料理些揪心、烦琐而又必须的事务,去为嫂子尽最后一份心。我只能够留下了,留下陪那体弱病重的老妈。我尽量地和她多说话,既要让她宽心,不要惦记老爸,要鼓励老妈增强战胜疾病的勇气,又要小心翼翼地渗透关于嫂子的情况。老妈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我一直没有吐口。只是隔三差五地说嫂子的病不好治了,可能维持不了多久了。5号,是个周日,家里人都去火葬场了,要去见故人最后一面,要送故人最后一程,我又只能够留下了,留在医院陪刚刚手术还未走出危险期的老爸。八点半,我在病房默默地守望着,心中估计着遗体告别仪式的进程:开始进让告别大厅了,开始向遗体告别了,开始往焚尸炉送了,开始点燃……。嫂子啊,小叔子不能够亲自前往,只能够用心护送您上路了。好在后事办得一切皆顺。但愿嫂子在天之灵能够宽恕、能够理解、能够体谅。一路好走啊!最终,我们都要在那个陌生的世界相聚。

几天来,一些朋友得知老人手术,纷纷前来探望,送来了鲜花、水果和各种营养品。老爷子看到大家也很开心,有说有笑,免不了又要谈起国际上的事情,什么南海主权、洪都拉斯政变、奥巴马访问俄罗斯等等,还要鼓励人们一番:好好工作,争取进步……。绝对看不出是95岁高龄,更看不出是刚刚做了手术。

 

(六)

 

在8月1日建军节这一天,老爷子终于出院了。原来说好了早上八点半去接,但他七点就打来电话来催。几天前,他见人就说:住够了!就像是被关禁闭,烦死了!这的菜一点也不好吃,吃腻了!按道理讲,一级护理期间是不能出院的,但医院的大夫拿他们这种人也没有办法,他说要出院就只能让他出院了。在嚷嚷着要出院的前两天,他就唠唠叨叨、反反复复地叮嘱:买排骨、买牛肉、买带皮的猪肉,等等。好像八辈子没有吃好过肉似的。其实在住院的一个多月中,家里经常给他带些可口的饭菜,另外朋友们还专门给他送了四个炖猪肘,送过一次肯德基……

嗨,老爷子呀老爷子。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了领导岗位,重新执掌了这个大家庭的指挥权。这个家从此又有了主心骨、又有了顶梁柱,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我们的心,虽依然纠着,但总算又闯过了一关呀。在那平静日子的初始,老爷子开始指责这个、指责那个,先把我哥教训了一顿,又批评我妹妹不听话,接着老两口又为许许多多的细碎琐事,开始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两个人还经常掐架,相互批评指责。嗨!看到老人的样子,感觉特别好玩儿,简直就是一对老小孩儿、一对老佛爷。当我对我哥说,你就当是“还乡团”回来了。可他转身就告诉了爸爸妈妈,说我讲他们是“还乡团”。幸亏老人没有听清楚,否则下一个挨骂的就是我了。

在“还乡团”的统治下,我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到过这里的访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