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东部时间2011年5月17日,像每个星期二一样,我在家中办公。正午时分左右,做完一件事情,给助手打完电话,便开始查收电子邮件。打开yahoomail,突然注意到“悼念晓红”四个字,一股不祥预感即刻浮现脑海。再一看,来函人为“刘月”,预感又即刻升为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我们大家的好朋友朱晓红于2011年5月15日16:18在北京病逝。”我不由得对同在家办公的荷婷惊呼起来:“哎呀!晓红不在了!刚收到刘月的email。”“谁?哪个晓红?”太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们的其他朋友当中,也有叫“晓红”和“刘月”的。得知是“朱晓红”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这也太突然、太残酷了!我们按通了刘月家的电话,大李刚从新疆赶回北京,告知我们,晓红患的是胰腺癌,发现之后,她以其坚强的意志力已经挺了一年……撂下电话后,又收到了洪力发来的电邮。我们悲痛,我们叹息,为失去一位好朋友而万分惋惜。荷婷替我们俩拟就了一幅挽联,聊以表达我们的怀念之情:“惊闻噩耗失晓红,追忆良辰觅黄莺”。我们想给茂昶打电话,但又怕在这个时刻打扰他。就这样,我们在追念、不安与困顿中,度过了一天一夜。晓红的音容笑貌,不时地涌现在眼前……
刚入学不久,逐渐熟知了班里男生、女生的名字和相貌,但真正初识晓红,却源于她那美丽动听的歌声。那时,班里、系里常有各种文艺活动,咱们79级四班也算有几个“文艺骨干”:茂昶会吹笛子,唱歌也极有韵味;秦娅会拉手风琴、弹钢琴;洪力、晓光等唱功不浅;本人会拉小提琴,音准没问题;晓冰、叶渌、海云能歌善舞;克俭的男高音美声唱法在班里、系里乃至全校绝对一流……当然,给大家印象最深的,是晓红的甜美歌喉。她的独唱以及与克俭的男女生二重唱曾经风靡校园。荷婷那时还不认识我,但她早就熟悉了“朱晓红”这个名字和她的歌声。荷婷说,在北大澡堂里,常能听到朱晓红唱歌,在学校文艺晚会上也多次看到她演唱,说她唱得“特好听”。在系里的文艺晚会上,我还用小提琴给晓红做过伴奏。我敢说,她所唱的《西沙,我可爱的家乡》,盖过原唱,也盖过后人的所有演绎,是我们听到过的最好的版本。可惜,那时没有录音,没有录像。她的演唱,只能留存在我们的永恒的记忆里。
毕业后,晓红、大李、洪力留校任教,根据王铁崖先生建议,我也办理了留校手续,得以当年公派出国留学,享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奖学金。王先生对我们几位多次叮嘱,说我们将来会有多次出国机会,要求我们每次在国外连续呆的时间不要超过两年。我在丹佛大学读完硕士后,获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院录取并得到部分奖学金,但为了不辜负王先生的期望,向宾大申请了延期,随即在1985年春天回到北大。这时,晓红同我那绝对“哥们儿”级的室友及挚友茂昶已经相爱(我们都说,这小子,真有福气)。这样,我们两家的关系就进一步拉近,我们也有更多机会认识晓红,了解晓红。
晓红讲话如其歌喉一般甜美,听起来十分亲切、动听。她活泼、善良、阳光、随和,十分善解人意,同我们这些“哥们儿”一起聊天,也非常投机。那时大李、洪力住教工16楼,我住在对面18楼,晓红则住在马路对面的教工楼。在这三点之间,我们常常相互串门聚餐,最集中的聚餐点,一个是大李的宿舍,一个是晓红的宿舍。三天两头的聚会中,少不了唱歌。有次聚会,晓红居然把《我爱你,中国》中的最高音都唱了出来,更是令人惊讶。聚会更少不了各种神侃。大家有时谈天说地,有时侃侃身边的长辈、学生和其他人物。我们侃王先生、赵先生,聊魏老师、程老师,投机而痛快。我们几位哥们还是牌友,有时会为谁谁谁在敲三家中出的臭牌而拍桌子瞪眼睛,晓红不但不劝阻我们,还跟我们一起参加过“战斗”,有时大家打牌打到肚饿,她还会给我们做些可口解馋的饭菜。86年荷婷回国,同我结婚,晓红和其他哥们没少帮忙。那一两年,很大程度上由于晓红的甜美与好客,我们几家度过了一段十分难忘、十分珍贵的幸福时光。
86年底,我告别北大,前往宾大继续深造,在那前前后后,晓红和其他挚友一样,又出主意又帮忙,让我永生难忘。89年,晓红、茂昶先后到哈佛大学进修、读书,我们两家得以在美国重聚。在我们的费城寓所,我们像过节式地迎来了他们的来访。作为赠与,我们还让晓红和茂昶开走了我们那辆被撞坏但还能开的本田车。几个月后,我们又到哈佛看望他们,并同他们一起到波士顿东南方避暑胜地Cape Cod海滩游玩(见附图)。看得出,晓红对我们的一岁宝贝女儿芳菲喜欢极了,常常领着她走路。我们开玩笑地建议他们尽快要个孩子,但总是不见动静,有几年,还真是为他们着急了一番。
后来,茂昶和晓红回到国内发展,大家都在忙事业,我们的联系也逐渐稀少了下来。96年我和荷婷回国、98年我个人回国时,曾两次见到晓红和其他朋友。原以为茂昶和晓红这辈子就不打算要孩子了,但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们给了世人一个惊喜:晓红过了40岁后,生下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遗憾的是,我们至今还没有见到这位侄女。几次到北京,我们都想重聚,但阴差阳错地没能如愿,也没再见到过晓红。2007年回国,见到了茂昶和很多其他同学。我问茂昶,晓红和侄女怎么没来,茂昶说她走不开,于是就用茂昶的手机同她在电话上聊了一会儿。我对这次不能见到她和侄女表示遗憾,她说下次吧。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是在一年多前。那天想到该给茂昶打个电话了,便打了他的手机,但手机被自动转到他助手那里,说“李律师今天不在办公室”。于是又打到家里,是晓红接的。互相问候一番,我建议几家一起到夏威夷坐游轮,玩个痛快。她说这个主意挺好的,只是现在走不开,以后吧。听起来,她没有任何异常,同以往一样健康。没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听她讲话!
这一天一夜,我一直责怪自己,为什么不经常给茂昶、晓红还有其他朋友多打几次电话呢?为什么不多聚几次?为什么不早日促成集体游轮游?为什么……?晓红就这样,过早地悄然去了。这是我们朋友圈中、我们四班、我们整个79级乃至整个法律系和法律界的巨大损失。晓红累了,需要安心休息了。愿她不要太担心茂昶和侄女,他们会更加坚强,再说,他们身后,还有我们这些哥们、姐们呢。应该说,晓红的一生是幸福的,也是令人快乐的。她留给我们的,将是永恒的美好记忆。
申建明并储荷婷
2011年5月18日于纽约长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