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贞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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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贞仪的记游诗

发布时间:2010-09-18 16:31:11      发布人: thntd0
贞仪在《题女中丈夫图》诗中“忆昔历游山海区,三江五岳快攀途。足行万里书万卷,策马驱车幼年喜”云云,是对其漫游生活充满自豪的概括。正是这些经历,才使得贞仪在记游诗的写作上取得了异于其它女性的突出成绩。清代乾嘉时期,女性出游的机会渐渐增多,但笔下出现如此之多的记游(尤其是山水)诗的女性,为数尚寥寥,如和贞仪生活约同时代的随园女弟子、贞仪的好友胡慎容等人,其诗集中虽偶有记游之作,但在数量上却不比贞仪。贞仪记游诗或描写沿途自然风光,或记叙异地风土人情,或在旅途中抒发一腔乡思,或凭吊历史遗迹,均可读可赏,意韵俱佳。
   一.气势飞动、潇洒不拘的山水诗
  贞仪365首诗中,记游诗约占115首,这其中随处可见的是优秀的山水之作。一方面,贞仪对自然山水怀着由衷的喜爱与向往之情,在旅途中,她虽有“弱质天涯频跋涉”(《舟中午日时阻风珠江》)的感叹和微词,但偶逢名山大川,诗人探幽涉奇、一饱其境的渴望几乎无法遏制,这从她《读<黄山志>偶作》、《石钟山阻风不得上游》、《舟行过庐山不得泊游,怅然赋此》等诗可见出:贞仪在读《黄山志》 后,对书中所描画的黄山神往不已,徒然感叹自己“未能蹑轻履,空结卧游思”。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安能尽探幽,历历穷所趾”。《石钟山阻风不得上游》一诗尤其道出了作者虽频频跋山涉水,却因路途险恶或自己体质柔弱缕缕在途中患病而游兴未尽的怅然;贞仪将未能一睹庐山真面目视为“生平恨事此其二”而“至今耿耿常留衷”,并且她还常常感觉是“山灵与我似相忌”,致使“兹游又使行匆匆”。这些都表明贞仪对山水清音与林泉高致的深衷。
   这样,诗词文赋便成了她记录风土人情、奇山胜水的载体。她曾渡过黄河、长江,登过山海关、泰山,泊过洞庭,上过岳阳楼、燕子矶,观过浙江潮,看过秦淮竞渡,每到一处,都留有作品,偶一涉笔,皆成篇章,其诗文里融入了大半个中国的风土人情和山川美景。
  这些诗中成就较高的有《潼关》、《登岱》等。《潼关》云:“路过秦州口,关雄控九州。重门严柝钥,盘领据咽喉。白日千岩下,黄河一堑流。东南标险界,行旅亦难游。”《登泰岱作》诗云:“巨镇标齐鲁,崇魏俯大东。谷云蒸万岫,海日浴三宫。灵气干维宰,神根地轴通。高平天下小,身世等空蒙。”此两首诗笔力雄壮、不让须眉,“白日千岩下,黄河一堑流”化用唐诗名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前句句意变化不大,但后句在用意上有变化,白日虽下,而黄河不停,不仅有气势,一物已经逝去,而另一物仍然如常,颇有哲理。袁枚在《随园诗话》中称“《潼关》《登泰岱》诸作有奇杰之气,不类女流” 。贞仪自己对“谷云蒸万岫,海日浴三宫”两句颇为得意,她曾在散文游记《岱岳游记》中自豪的说此两句“非亲历者难为也”。另外,在她的诗中,象“急浪船头喧白马,飞星天际走青蛇”(《京口夜泊》)、“扁舟浮片叶,急浪转圆灵”(《舟过洞庭遇雨》)、 “江天一色碧天低,竟日长淮挂席飞”(《梁溪晚泊》)、“水落一湾飞絮颤,霞残十里翠烟收”(《玉河桥外柳》)之类天马行空、意境阔大的诗句随处可见。贞仪词中也有同类作品,她在《踏莎行•松花江望雨》中写到:
  黑水惊流,黄云隐雾,晓峰新翠埋千树。片帆刚渡半烟江,不知何处吹来雨。 贲欠雪涛飞,抟沙风驻,翻盆挂瀑横空布。风波如此棹回船,星红一线雷车舞。
   这首词最大的特点在于能突出“望”这一主题行为所投射的客观效果;上片起三句点明风雨欲来时的天地混沌状态,取景在远阔;下片起三句描写雨来时凶猛,如“翻盆挂瀑”,倾泻直下,激起千层雪涛,“飞、舞”等一系列极具动感语词的运用,使整首词气势磅礴,神气俱佳,较之一般闺秀词,实在是另一种气象。
  另一方面,贞仪的山水诗主体意识颇强。山水诗“对于拓宽女性诗词题材——从闺秀到自然——有其一定的价值。同时,山水题材本身,可以成为一个群类在自然审美意识上获得独立性的指征。” 但是另一方面,到明清时期,对于众多女性来说,“卧游空望白云高”的困境渐渐被冲开,被关在阁楼上的女性们已有不少人能有机会掀开帘栊,关注并抒写她们眼中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李清照笔下“不如向帘儿低下,听人笑语”(《永遇乐》)的愁苦、凄婉形象在这个礼教横行的时期虽仍大有其人,但我们能在一个个独立的个案身上看到令人欣喜的进步,但这种“进步”在本质上只是同男性命运绑定在一起的一次次偶然性事件。说这些仅是“偶然”是因为:女性得以走出闺房,游历山水名胜,这种契机还被赋予另外一种笼统的说法——宦游。这个词对于广大女性群体来说,是极具附庸意味的词,它表明女性的命运只是随男性宦海沉浮而飘荡不定的一叶浮萍。女性大多时候并未在辽阔的大自然中获得这种“审美意识上的独立性”;就这一点,贞仪也未能成为例外。
   对于旅途中的贞仪来说,因多是水上行走,常常会遇到风波而不得不停船靠岸,暂缓行程,“从征事尊长,瘁况敢辞释”(《吉林途中作》)。身为女性的一腔幽思又不能随意喷发,百无聊赖之下,贞仪便只有“强作排愁计,孤吟对短釭”(《岭广道中》)。在此种状况下写出来的山水诗较少有单纯的对自然山水的描写,而是“将变化中的自然作为寄托情感和理思的抒情对象来处理” ,也即是说,她并非是将自然作为独立的审美客体来描摹,象早期儒家附人德于山水一样,她将一腔幽思和感情附丽在山水之中,主体意识颇强,如《京口夜泊》等诗,诗人一方面流连于山水,一方面又为乡愁所牵绊,她总是以一个女子“内言不出”却又渴望奋飞的矛盾心态关注旅途中一景一物,所以诗的结尾难免带上乡愁的尾巴。
   二.《粤南竹枝三十首》的价值
   贞仪短暂的一生中,漂泊他乡异地的时候居多,尤其是在吉林的四年和在广东居住的这段时期内,诗人以异乡女子的敏感,捕捉两地独特的风土人情入诗,使作品别具风味。在吉林的四年,归思虽时时绕在心间,诗人感叹“胜情固可乐,何如故乡好”,但又劝慰自己说“经行莫漫悲歧径,大好风光画不如”,因此她对当地的习俗(《吉林杂诗》)、风景(《吉林杂作》)不惜大量笔墨加以描绘;另外,贞仪现存的七篇赋中,有三篇(《吉林春感赋》、《怨晓月赋》、《春柳赋》)是客居吉林时的作品。
   而在大量记录风土人情的诗作中,《粤南竹枝三十首》则令人耳目一新,具有较高的价值。从时间上看,此是贞仪16岁至18岁随父亲漫游广东一带时的作品。这组诗对粤南地区的时令节侯、山川美景、风俗习惯、草木虫鱼皆有记录。全诗为七言短章, 较少虚伪矫饰,大多清新俊逸、浅近质朴,非亲历不能为。其一云:
  岭南时序最称奇,腊月天如四月时。燕子正雏花正放,暖风吹过坚冰期。
   作者从客居者的角度对异乡的节侯,特别是广东同安徽在气候上的差异有敏感的体验。这组诗中还有部分作品是对广东山川美景的描绘,如其五、六云:
  粤南灵秀属罗浮,不独山中蝶种幽。四百三十峰奇特,七十二溪水倒流。
  峻灵山下少平坡,石筍棱棱洞穴多。空响如雷氛瘴起,樵人衔水出山阿。
   史学家司马迁把罗浮山比作“粤岳”,所以罗浮山素有“岭南第一山”之称。它位于广东中部的东江之滨,在惠州博罗县境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里说到:“……其峰四百三十有二,罗与浮半之…罗浮瀑布凡九百八十有奇,流为长溪者七十有二……” 在这里,作者以自然科学家的眼光,从地理学的角度,对广东一带的山川形势和风景特色做了形象的概括,既有审美价值,亦有史料价值。另外,贞仪还擅于继承前人传统,采用多种艺术手法,将当地的风物、民俗融进竹枝词的创作中,在诗人的笔下,草木虫鱼皆可入诗。如:
  鸡鸣潮水雀鸣更,冲啼藏光死后明。更怪贪财是蝼蚁,食金端不虑身倾。
  蚺蛇大小百余种,何事多生好色心? 唯有长藤能制服,握枝行处不相侵。
   第一首,贞仪自注云:“潮水鸡,潮上便啼;知更鸟,夜鸣五次。”“藏光虫喜飞上人衣,擦死有光。”“有长腹蚁,好食银矿,土人多寻其穴群,取而煎之,仍得金银,只数少减耳!”此诗运用拟人化的手法,将粤南地区特有的风物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眼中,难能可贵的是,贞仪诗中所记,在屈大均的《广东新语》中没有记载,可补文献之缺。第二首是对广东一带蛇类的描写。贞仪自注云:蚺蛇喜闻妇女发香,唯有一种野藤能可制。蛇一见藤汁,即软伏听,拽回取其皮胆与眼。”《广东新语》中记载:蚺蛇“其长至丈,巨盈尺。”“嗜食牛…”“其长九十丈者吞赤蚁,六十丈者吞象…”此诗采用拟人的手法,既生动有趣,又真实简要。施蛰存先生说:“竹枝词,说得低一点,是一种很有趣味的风土诗;说得高一点,是民俗学的好资料。”
   今人王利器、王慎之等编的《历代竹枝词》中,收录历代竹枝词两万五千余首,贞仪的《粤南竹枝三十首》也在其内,遍翻各种女性作品选集和今人所编竹枝词选集,以这样的篇幅创作竹枝词以记录广东地区风土人情的作品并不多。所以,贞仪的三十首竹枝词,亦无一例外地承载了其特定的艺术价值和实用价值功能。
   三.别开生面的怀古诗
   在途经历史遗迹时,贞仪也不忘前往凭吊,并发思古之幽情,每至一处,都留有作品。或“借古人往事,抒自己怀抱”,或“隐括其事,而以咏叹出之”,或“取对仗之巧”。(《随园诗话》卷14)如《白沟河感赋》云:
  白沟河畔思无穷,日薄沙黄暮霭中。石碣独多新冢垒,战场空说古英雄。断戈人掘为耕具,残骨秋将厉鬼风。前路聊从呼晚渡,悲歌无限感飞鸿。
  此诗不仅对仗工整,在感情基调上亦沉郁顿挫,读来有沉重之感。白沟河,自古以来牵涉很多历史事件,文天祥有《白沟河》一诗,记录的是南宋灭亡的历史;而明建文二年(1400)的“靖难之役”,在后世人心中更成了不灭的历史记忆;石碣成冢垒,断戈为耕具,多少兴亡之叹,多少历史变迁,全在一曲悲歌和一抹斜阳中慢慢流逝。
  贞仪的还有很多咏史诗不仅仅停留在对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的吟咏上,也并非将之视为寄托个人纯粹伤怨悲怀的载体,而是体现了诗人对历史的深度思考及重新评判、对社会责任的自觉担当以及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如《过严子陵钓台论古》诗对严光在汉光武帝刘秀即位后即“变姓名隐遁,秀遣人觅访,征召到京,授谏仪大夫,不受,隐于富春山” 的行为颇有微词:“虽然矢素怀,无奈太矜许。分即忘君臣,道亦失宾主。论心或可原,论事特无取。不见磻溪翁,尽忠佐文武。”诗中明显有儒家的入世思想,体现了作者的独特思考。
  再如《东山棋墅怀古》诗和《沁园春•过羊叔子故里》词,诗人对在淝水之战中表现出“喜怒相忘两不惊”的谢安和“戈戟临戎,轻裘装束。旌旗领队,缓带飘扬。谈笑兵符,风流将术,卓识谁能与抗行?”的西晋著名战略家羊祜倾慕不已,表现出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渴望,这同在咏史诗中多选昭君、杨贵妃的命运徒然感叹的其它女性作家相比,不能不说是其别开生面之处。
   读过《红楼梦》的人都会对是书中薛宝琴十首自然新巧的怀古绝句印象深刻。莫砺锋先生在《<红楼梦>诗词的女性意识》一文中认为:“宝琴的《怀古绝句十首》是对男性咏史传统的反叛,它们折射出女性意识的初步觉醒。其中宝琴其人,自幼随父经商,阅历较广,受闺范束缚较少,因此她能够部分地冲破传统观念的桎梏……” 。成书于乾隆年间的《红楼梦》,作者能在是书中有如此卓见,单单挑出宝琴来担任这组诗的作者,应该和当时时代的总体情境有关。再加上贞仪亦生活在乾隆年间,因此,用莫先生评价宝琴的话来评赏贞仪的诗亦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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