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一篇怀念姨父的文章,只是有一种因触及伤痛而回避的本能,让我不敢于细微处还原于残酷的事实。只得将那撕心裂肺的日子尘封于心灵深处。
但是,我寄居在这僻远的县城,——姨父牺牲的地方,孤独地读书或上网,都能感受到姨父就坐在我背后的床上,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不论我走在这座县城的那个角落,办案、办事、吃饭、休闲,他都在我身边,告诉我生命的脆弱和无力,告诉我保重。今天,一个文友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上海的一个朋友,职业经理人,生意上搞得风风火火,文学也成绩斐然,忽然在高速公路上没了。仅仅因为雾霾,因为大货车追尾。同样是不给亲人留一丝念想的一瞬间。文友在电话中讲那个消息,我能体会他内心里对生命太过于脆弱的那种无耐的心酸。
这种心酸在我短短四十年的生命中,却已几经体验。十八年前,我四十刚出头的叔叔,下午还刚健地走在田间地头,管理庄稼,因为一个要好的朋友需要与人讲和,他出了面,结果被人捅了,一瞬间,血流如注,杀人者还在喊“杀错了,杀错了。”他却已命如游丝,被抽走了。此案直到去年,才把案犯追了回来。十六年前,我高中时寄居他家读书的姑父,为人和善,手面宽阔,在自广东回家的途中车辆出事,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十五年前,身为洪门弟子的堂叔,身体雄健,上午还在单位讲话,下午发现癌症,没几天,就倒在医院。八年前,单位最为亲善的直接领导查出癌症,在病床上挣扎半年,本以为战胜了癌变,却忽然又送医院,扔下孤儿寡母。三年前,单位一个最为要好的老兄,虽然久病在治,但并没有离开工作岗位,更没有离开兄弟圈,打牌吃饭聊天,突然就告知,去见了如来。
这些亲友都是三十八九或四十出头,他们将会在我的记忆中深深的存在一辈子,我不愿提起,但是绝绝不会忘记!
现在,死神又带走了姨父。四十八岁的年纪,正是人生责任、男儿担当的关键口子,何等的晴天霹雳、残酷的现实。你让我们还有多少的岁月可以用来淡化这样悲催的经历!
就这样的去了,走出了我们共同的世界,不给我们留下一丝一丝的念想,或是最后一丝一丝的希望。只有决绝的事实,我没法接受,可怜的奶奶、姨妈、表弟怎么接受得了啊!这难堪的永别便是死亡的最残酷之处。
随后的几天,我守在殡仪馆,日日夜夜,毫无睡意,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想着我们间的情谊,想着你的教诲,想着我敏感脆弱的自尊,只有你可以触碰。我们都不多话,但我是无知的沉默,你是理智的沉稳,我是脆弱的敏感,你是理性的坚韧;我们都只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但我是简单的为工作而工作,你在工作中投入了更多的理性和智慧,对社会理解的通透远胜于我,只是没有有力的帮抚和合适的机会。当厄运不可选择地降临我的头上,我痛哭流涕,你痛心疾首,你的帮助、你的劝慰、你的强力支撑,让我从物质上、精神上获得了生的希望和力量。但你我都明白,厄运其实是我的性格使然,是我的“综合素质”使然,以我这种“素质”,只足以做一个无欲无求的普通的职员,而偏生我又有好胜好强之心。如此矛盾,怎么能避免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生际遇。在如此际遇中,也许,我更应该生不如死,慷慨赴死,但偏生我命硬,如此奔波,如此覆巅,如此翻越与跌荡,依然生之泰然。而你,心思缜密的你,稳如泰山的你,却突然倒下,而偏偏倒在绥宁,倒在我现在工作的地方,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揭示着什么……我不敢挑明。
姨父的的遗体火化了,他化作了一缕青烟。我不知道这缕青烟是否直冲九霄。那天,就在殡仪馆的大厅,我含着眼泪看着殡葬工替他穿着入殓的新衣,从里到外。相隔几天,我要最后再看看他,眼泪止不住的流。难以抑制的悲伤痛恻心扉。那是怎样一场刻骨铭心的别离!
在亲友眼里,故去的已然是故去,我临出门要去绥宁时,亲友嘱咐我道:你姨父的事已成了定局,现在就剩下我们,我们一定要好好的……
但直到现在,我对入土为安还没有真正意义的理解。那种痛了的感觉还没有一种对事实的认可。我痛的心,累的心,恐惧的心,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以释怀……
写在这里,我仍然感受到姨父还站在我的背后,双眼沉稳、和善地看着我,正在说出一句句理性的、通达的、对我的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