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恩似海
我二十六岁第一次真正离开父母,离开故乡,远渡重洋开始了漫长的留学生涯。在那之前,我离家都不超过一个月的。十三年了,我每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妈 常常是早早地盼,知道我要回去就开始倒计时地数日子,经常为此睡不好觉。我最长的一次没回国长达大五年之久。即使每次回家也就两三个星期。看看其他亲属, 去做个报告,真正坐下来陪妈妈的时候真的不多。每次走的时候,妈妈又常伤心落泪。后来,走的时间长了,妈妈曾跟我说:也习惯了,不惦记了。
去年十月份知道妈的病情后,我常为此寝食难安。今年春节回家探亲,是我离家十三年来第一次回家过团圆年。那次呆了三个多星期。我和妈聊了很多往事,因 为我知道以后可能聊的机会不多了。我那次走的时候,妈妈状况还挺好的。虽然在我回去前摔了一交,但恢复的很好。精神状态不错,只是比以前瘦了很多。
可是我走后不久,妈妈的情况就越来越不好。姐经常给我汇报妈的情况。我也心神不定的,非常挂念。我决定六月十日回国。因为也刚好我联系了份新工作,我 想去新地方前休息一下也不错。刚到家的第一天,我就去了金秋医院。这次回国前两天才告诉妈妈,怕她多心和惦记。妈妈早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坐在椅子上等 我。其实那时她身体已经很虚弱,不能坐时间长。她坐着等我是为了让我看到她状态最好的时候,免得我担心。那几天天热,病房条件差,妈又不舍得让我在医院护 理:她还总是把我当个孩子看。更主要的是,医院也没什么好办法。我们当天决定回家。
妈回家心情总是很高兴的。我一面和哥哥,姐姐商量下一步的方案。一面学着照顾护理妈妈。很快我就学会了帮妈抹油揉肚子,电按摩,翻身,大小便。过了端 午节假期,我们联系妈去盛京医院住院。以前都是姐送妈去医院。妈对姐说:别人都是儿子推轮椅。这回是姐夫开车送我们,我推妈妈的轮椅上楼。进了宽敞明亮的 病房,我特意扶妈妈站着通过窗户向楼下看了会儿,说:看那大草坪,多漂亮。通过这几天的考验,妈妈终于把我这个老儿子当成了老姑娘,放心地让我在身边护理 她。晚上我和姐护理妈,白天跑门诊和医生讨论病情和治疗方案。白天爸和曲姐来护理。妻白天也来帮忙照顾。姐夫和谦也是每天下班就来探望。
这期间的许多故事,我已经另文描述。但有几件事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妈:一是妈被医生禁食禁水了五天五夜。那时妈最大的渴望就是喝水。她还再三嘱咐外孙: 以后每天都给爸爸(指我姐夫)泡茶,让他下班一进门就有水喝。她那是把自己最渴望最珍贵的东西,给予最想感谢的人。虽然哪怕只是一杯茶,这里含有多么浓厚 的感激之情呀。我实在不忍心让妈受罪:连喝水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太不人道了。我们趁给妈吃药的时候,给妈“合法”地喝几口水。吃完药,还让多喝几 口。还给妈买了中街大果雪糕,让她舔舔。我还用棉球沾水给她搽嘴唇,免得她口干。现在回想起来,我做的还是不够好。应该让她再多喝点水,即使吐出来,也比 喝不到强。
还有件事就是扎针。看到妈的两只手都扎满了针,护士就向妈的脚扎针抽血化验。其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往脚上扎针的。第一次扎,护士虽然扎进去了,但是 看血流的慢,不够验血的,又换回到手上取血。后来我听妈妈用含混微弱的声音说:不扎脚。我知道妈肯定是被扎疼了。我们于是就说:不扎脚了,扎脚疼,以后再 不扎脚了,不怕了。过了一天,在我,姐和谦都不在身边的时候,护士在妈脚上扎针输液。那时,妈妈已经说不出话了。我看了非常心疼,连向妈说对不起,对不 起。我没看住,让你疼了。其实,脚上的输液在最后发挥了作用,也算是正确的医疗措施吧。
我很犹豫是否要把上面的事写出来,我担心亲人看了也会心疼。但我实在憋在心里也难受,写出来,向妈道歉,能感觉好些。妈妈最后说让她少些痛苦就是对她 最大的尽孝。我不知道我们做的是对还是错。有些事我们不能不做,进退两难。妈的在天之灵应该相信,应该理解,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是为了她好,都是儿女的孝 心和感恩之行。
六月二十六日,妈走了。我陪伴妈一起走过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路。这最后的十六天实在是太短暂了,与妈辛辛苦苦养育我的二十六年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母恩似海,永生难抱。妈妈,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