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琴育桃李 寻梅挽余音
温岭是中国市场经济的发源地之一,家家富裕,户户殷实。在这个富庶之地,钱梅洁却是个例外——她很穷。她退休早,工资低,陋室一间,孤灯一盏,然而她却安贫乐道,处之泰然。
钱梅洁一生贫困。两个女儿小时,夫妻分居两地,她要教学,要下乡演出,请不起保姆,是省歌舞团的姐姐出钱雇了保姆解她燃眉。50年代常下乡演出,为了买一双雨鞋,她吃了一个月的米饭酱油汤。因教学需要,她买了许多音乐磁带,这钱其实可以报销,但她经常不报;甚至出差住旅馆,她也自己花钱,她是一个羞于向组织开口的人。
钱梅洁1978年退休后即受聘于台州群艺馆,辅导学生。开始,她一直是无偿辅导。1992年,因台州群艺馆建议她才开始向学生收费,从每课时4元、6元,8元,10元,直到本世纪初的30元。她的学生以及学生的学生收取的课时费早已超过100元,最高到500元,她直到今年仍坚持收30元。
令许多人不解的是,她却把近30万元课时费全部上交。
开头,群艺馆认为课时费是她劳动所得,不必上交。她竟急得快哭了:“我是组织的人,组织上已给我发工资,这钱当然要交给组织!”拗不过她的犟脾气,“组织上”只好收下。
她这才如释重负。“为公家挣钱有意义,为自己挣没意思!”她那纯净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
艺术家往往童心不泯。在向学生收费时,钱梅洁有个奇怪的要求:要求学生交的钱必须票面干净,无折痕。她觉得组织很神圣,把脏的钱交给组织,岂不会玷污这种神圣!
她对钱的概念淡漠,数学也极差,因此要求学生交钱必须是凑成整数,不必找补。一旦学生交的钱数需要找补,她便会慌了神,乱了套。一次,赵灵丽来得匆忙没备好整数的钱,须交60元,她却交给老师一张百元钞票,这竟难住了老师,只见她打开专门放学费的双宝素盒子,面对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一会儿把钱放进盒子里,一会儿拿出来——她不会算帐。
女儿小华替人借款担保,借款人负债后出逃,30多万元的债务落到小华头上。小华只有工资收入,如何承担得起如此巨额债务?当时家人都劝母亲帮她还债。却被她一口拒绝了,虽然她交给群艺馆的20多万元分文未动全在账户里,但那是组织上的钱啊!当小华决定卖掉自己的住房时,面对女儿,她哭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能动这笔钱!”小华反过来安慰:“妈妈,我理解你。”
1994年,温岭中学教师集资建房,校领导决定给她一套,只要她出6万就能得到一套90多平方米的房。
6万元?她摇摇头,她没有,房子只好放弃。
后来房改,只要出3万元,她住的小套就可以给她。可她也拿不出。温岭市文化局长梁方秋年问她:“你能出多少?1万元有吗?”她连1万元也没有!梁局长一声叹息:算了,只要我当局长,你就住着吧!
就这样,她拿公家的退休金,住着公家的房,辅导学生的课时费也全部交公,她是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公家人”。
钱梅洁是一个活在音乐中的人,世俗的一切她不懂也不理会,比如送礼。她的学生都反映,她平时很和蔼,但对给她送礼的人很凶。
郭霖安一次给她带去一盒西洋参,她发火了,一定要他拿回去:“你为什么要送礼?为什么?”吓得郭霖安落荒而走。
临海市文化馆的金晓霞知道钱梅洁喜欢吃猪脚,就做了一罐带来,谁知钱梅洁勃然发怒:“唱歌没学会,倒学会送礼啦?”一定要她拿回去。晓霞委屈得要哭了:“自从跟你学唱歌,你像妈妈一样对我,我也把你当母亲,你就当是女儿孝敬你的。”钱老师这才软下来说:“下不为例。”
只有“组织上”的慰问品她才收下,她说,不能辜负“组织”的好意;学生送她鲜花,她有时也收下,她喜欢鲜花,尤其喜欢梅花。
钱梅洁不讲究吃,从来也没认真地做过饭,她都是边给学生辅导,边在电炉上烧饭,结果经常烧坏饭菜。吃饭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享受,而是对付,摊个鸡蛋,买点螺蛳,就算改善生活了。
她也不讲究穿,穿的衣服都很破旧,晚会舞台大照片上她穿的大衣是小女儿退给她的,47年了,她至今还在穿;35年前大女儿结婚买的一件衣服,后也退给她,她一直穿到今天。
破旧衣衫,难以掩盖高贵的气质。有人说,钱梅洁就像宋庆龄、杨绛一样,气质高雅,是老人中的美女。“钱老师衣服破旧,但非常整洁,穿在她身上,高雅,整洁,端庄,很有气质。”罗迎春说。
“妈妈一无所有,只有两本书留给你:一本是《中国文艺家传记》,一本是《中国音乐家辞典》。”她对在北京当音乐教师的露西说。
露西告诉记者,到现在为止,钱老师所有的存款是一万多元。
2005年,她被推为感动台州十大人物提名;今年,在她病倒后不久的7月29日,她被评为感动温岭的十大人物。颁奖晚会,她因病没能参加,但她的事迹却感动着全市人。颁奖词写道:
“五线乐谱,抒写着你对艺术永恒的痴恋;七级音阶,构成了你生命唯美的交响。一把素琴让你忘记了红尘,漫天桃李又让你忘记了自己。你姓钱,但你生命里的财富,从来不是钱,你是把桃李当成了财富。莫说你一生清贫,其实你最富有,莫说你不懂享乐,其实你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