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述怀
2012年的中秋节快到了,然而去年的中秋节使我至今难以忘怀。记得去年的中秋夜晚,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看见窗外明亮的月亮,但心情总也好不起来。因为我的二哥刘伯谦还住在黄山市人民医院,他得了不治之症,也就是说今晚的中秋节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中秋节,他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胡乱地、毫无胃口扒了几口饭,便匆匆赶往市医院。
走入病房,大哥刘洪根已比我先到一步,片刻弟弟刘伯英也不约而同地来到病房,伯谦趟在病床上,我们三人坐在病床边,这时童年的往事就像电影一样被拉开了序幕。
童年的往事像是打翻的五味瓶,记录了我们小时候的酸、甜、苦、辣,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兄弟四人陈年往事。我们的父亲刘椿荣,安庆怀宁人,母亲聂愉光湖南衡阳人,因为战乱,来到了屯溪,父亲靠自学,也为了养活一家人。解放初期,在屯溪人民电影院旁(也就是现在的新华书店的原址)建了一幢木板房,在自己的家中开了一家取名为“留园”的照相馆。为了招揽生意,营造美丽的自然环境,父亲在板房四周种了一片竹林,还种上了各种花木果树。房前屋后搭满了葡萄架,每当葡萄成熟时挂满了一串串,让人看了口中直淌口水。我们家处在四周都是水沟,占地足有一亩多地,尽管四周没有人家,地处荒凉,也没有钱做围墙,硬靠着父亲勤劳的双手在房子四周,用一种名叫围墙花的植物,使四周形成了一道花的围墙。用世外桃园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新中国刚成立,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难,你想想,老百姓哪有闲钱来照相,父亲的辛苦和努力并没有改变家中的困境,家中经常吃了上顿没下一顿,无奈之下,父亲只能去帮人民医院种花、种草拿点辛苦挣来的打工钱。屯溪出的《地方志》,记载了我父亲最早在屯溪开照相馆的历史。六张嘴要吃饭,买米钱不够,母亲扛上锄头,开荒种地,种的山芋当饭吃,足以抵半年口粮。
伯谦趟在病床上回忆起了一段往事。我和伯谦在六七岁的时候,在家旁边的水沟里抓小鱼,抓着抓着来到了水沟边一个小土洞边,往洞里一看,洞里面很多鸭蛋,我们赶忙脱下衣服,把洞中的鸭蛋装了满满一大包,我们又继续寻找,在另一个洞中又捡了很多的鸭蛋,两包合起来共有五六十个之多。我们高兴极了,把鸭蛋拿回家,告诉父母,谁知父亲脸一沉,问:“到底是哪来的。”我们带着父亲去沟边洞中说明鸭蛋来历,父亲才不做声了,然后父亲带着我和伯谦,拿着两包鸭蛋来到公园街,问是谁家的鸭子下的鸭蛋,不一会儿,那养鸭和没有养鸭的把两大包鸭蛋分了个光。像这类事情,我们兄弟可以例举很多,这里也就不一一所述了。总之,在我们心目中,父亲是一个宁可不为五斗米折腰,干守清贫的人。
由于家中生活非常困难,母亲开荒过度劳累,终于病倒了,不久就离开我们,年仅三十九岁,大哥当时也只有十二岁,伯谦九岁,我六岁,弟弟才三岁。
之后,合作化运动开始,屯溪有几家私人的照相馆成立了合作照相馆,所谓合作,其实就是家族式的联营,另外几家成员较多,自然势力就很强,而我父亲单枪匹马,还有四个儿子拖累着,其处境就不言而喻了。1958年反右派运动开始了,合作照相馆归属工商联,上面给了照相馆一名右派的“指标”,结果让照相的***“荣获此荣”。当时全国形势都是一样,而安徽更为特别,搞了“反右扩大化”。工商联又给照相馆下“指标”,这次“幸运”之神降临了我父亲,由于右派不够格,给冠以“反社会主义分子”,这里应特别指出,虽为反社会主义分子,但“享受”的待遇是和右派平起平坐的。大会批,小会斗,没完没了,工资没有了,只发生活费。正常的工作没有了,被发配单位养猪,父亲经不起精神和生活的打击,病倒了。每天打猪草都无法完成,只能有我来代替父亲到荒山野外,河里沟里打来猪草喂猪。过年了,杀猪了,猪肉被分成一块块,照相馆人均一份,而我这个养猪的人则没有份。天理何在!
更惨的事还在后头,在那“帽子”拿在群众的年代,父亲单位不单要批斗,整他,而街道居委会也不会善罢甘休,公园居委会主任***找上门来,直呼父亲大名:“刘椿荣!居委会要办敬老院,你家房子虽不咋样,但环境不错,我们给你找了一个住处,你立即搬走,给我们办敬老院。”第二天不由分说的由居委会人员带着我们搬到了只有十平方米的一间公房。
哪里是办敬老院啊!不久我们的房子就住进了时任屯溪市的主要领导,一届又一届,我们家的房子先后住过五位屯溪市主要领导,而居委会主任也被选入屯溪市委委员。
中央开始给右派平反了,要落实党的政策了,而上面政策再好,到了下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父亲找到了居委会后,要求落实政策,退回我们的住房,而居委会主任***使出了一条毒计,对病危的父亲严加指责,右派想翻天,办不到,并拿了220元钱,逼迫父亲收下,并写下字据,算作是居委会买下了我们的房子,时间是1961年8月26日,送钱来时我站在父亲床边,不敢做声,也不容许我们讲话,当时我才11岁。后来我看过电影“白毛女”剧中杨白劳卖女儿,穆仁智拿着写好的契约,抓着杨白劳的收强按下了手印。这种情景就和我们病危中的父亲“卖房子”是多么的相似。居委会一伙人丢下钱扬长而去,而父亲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失去了双亲,我们兄弟四人相依为命,只有16岁的大哥过早的担起家庭的重担,二哥伯谦考入了屯溪京剧团,而我12岁就打童工,度过了漫长而艰辛的童年。
如今大哥已过古稀,伯谦不久将离开人世,我也年近古稀,但回忆起往事,我们的童年真是胜似黄莲。夜已深,望着半空中的明月,不正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们将来天堂再聚,任然是好兄弟。
刘伯和
于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