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诗人唐兴玲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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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方程 ]创建于2012年04月29日

唐兴玲诗歌选

发布时间:2012-05-14 11:46:58      发布人: 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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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兴玲诗生活专栏http://www.poemlife.com/index.php?mod=showcols&str=1156

诗词鉴赏:唐兴玲的诗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2/0506/17/739537_209071215.shtml

 

 

记事簿

 

那一刻,我来到郊外墓园,

查访众生的过往记事簿。

可记之事都不多,千篇一律。

唯一可喜的是,都显得

缓慢而安宁。像我少年的时候,

经过喧嚣的大街,脸却如同雕塑,

仿佛我在世外。仿佛我脚尖从未落地。

没有哪条命的痛需要我来缓解和平息,

对于星星和海洋,

他们不能增添迷惑和深省。

我也是——永恒并没有和我说过什么,

就算我被王冠上的光芒笼罩过

被紫色的福气笼罩过。都散了!

我抬头望望天空,

看见最爱我的人

把我的骨灰洒进江流,

我的记事簿上,

是看不见泪的柔情。

所有忍不住的阅读,都看见

时间将我布置得毫无痕迹。

 

 

丹方引

 

思念带走过多髓与血。

气若游丝,着了谁的魔?

病入膏肓,冷风还在吹着华年。

我忧伤而恐惧,

再也没有一点骄傲和愤怒。

看到在未来的一个黄昏里,

你无言地望着我的背影。

对过去,谁也无法把握,

何必要在一起,和谁在一起?

来,牵我的左手,

找一个奇迹般的丹方,

让我能够好好活着,还好好爱着。

至于那些药引子,那霜降的梨花霜,

那千年蟾蜍的三钱口水,

那月圆夜裸女采摘的雪莲花蕊,

还有匪夷所思的百年鼠髯……

你不要去找,那都是唬人的。

总有一天,我会清醒地醒来,

看着你,你天才的光芒更加柔和。

你把一个明亮的神话引进生活,

只有你才是我不容置疑的药引子。

 

 

很多人在路上

 

零零星星的雪花,

像一群纤体的小仙女来访。

夜了,雪花们密集起来,

大得有些恐怖,是的,

雪花在暴动,她们旋转飞降,

让时间在此刻只叫白,

她们,让空间失血。

很多人在赶路回家,心焚脚冻,

小心翼翼地与肆无忌惮的雪周旋。

在我眼里,很多人在路上,

本身就是一个神话,

是上帝借着人的身体,

赶往神奇的、根深蒂固的传统和美德。

 

 

我看到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

 

我看到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

死得其所。风声送她

穿身于自己的绝技,

听血分成很小滴很小滴地滴下。

一个江湖中的人,

心中有江有湖有浪迹,

世间不是你负了我,便是我负了你,

世人,执念勿深,

出门不是遇见神明就是魔鬼。

身怀绝技又如何?

你这个遍体鳞伤的女人,

我看见你在昼与夜之间行走,

在大漠与戈壁之间行走,

你走出一种幻像。

我看见你纯属偶然,

你不知道我在把你当成传奇书写。

虽然我看到了最终你剑落时的无奈,

还有沉于绝技的孤独。

 

 

我如此贪恋人世的甜

 

当一个又一个死亡或者即将死亡的消息传来,

这个春天更冷了。估计这细雨还得下好几天。

还说什么人生何去何从,还寻找什么爱的真相。

我握过的某双手,今夜会成为骨灰,

它最后在灼热中,成为我无法认识的样子。

它肯定流不出眼泪吧。兰花还要一个月才开吧?

兰花开的时候,有人对我笑得像棉花糖。

我贪恋甜,贪恋柔软,贪恋温暖,贪恋植物香。

我这时发现死者有了曾经活过的证据,

全在这冰冻的春雨中,可是终场也无法也无人

准确收集。这中间有许多错误,可是忧伤太多,

也就无法纠正。就这样了。悼诗写得最好的那个,

最后肯定写到自己,曾经空过的怀抱和酒杯。

他哀悼的还有他千疮百孔的心和失魂落魄的肉身。

我在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眼里,

看到种种爱,都健康,快乐,没有一丝怨毒。

为什么我还在问自己怎么过下去?

我必须让我最爱的他知道我过得很愉快,像个正常人,

天晴的时候会去北面的山上摘果子,

做果酱,给儿子吃。儿子会像我一样贪恋人世的甜吧。

 

 

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莲花开过,

清香是我精致的脚链,随我而动。

艺术源于悲伤,杯子源于渴,

沉默的桌子支撑一场约会,

谁在说:“为什么我不能演一场滑稽戏?”

我用天赋中最优质的方式爱着你,

可是,那些最热切的言语都被判了死刑。

你的手掌有九种表情,

你玩弄着手掌中同时出现的白天和黑夜,

还有次第呈现的四季。

我想牵你走,可我的手也不是莲花手。

 

 

我只能在一首诗中爱着你

 

我对你说的,

是花骨朵要说的话。

我没有青春的腰身了,

也没有显赫的名声,

甚至温婉的性情。

然而,我还是爱你的。

当我写下诗篇,

诗篇里出现了经过坟墓的黑蛇。

当我吟诵诗歌,

我的心被咬碎,场景惊悚。

当我放下诗集,

没有一句箴言可以阻止泪水落下。

我曾经过于大胆,

让你聆听这些、那些。

我的爱,我在对你的思念中

用镊子拔掉体内集聚多年的毒。

刀子、钳子、三角钩,

我的皮肤很熟悉它们的温度。

哪种痛可以覆盖哪种痛?

哪种背叛可以安慰失去?

让我的迫害臆想症委身于你,

让我苍老的手指认出你静脉中的迟疑。

成疯成魔从来不是奇怪的事情,

彼此不过是毒药,

彼此当然是补药。

我的爱,你是我的。

我的爱,我在这首诗中爱着你。

你在这首诗中拥有我,我的爱。

这首诗中的生命,永远不会爬进坟墓。

 

 

叹息

 

好久没有上山坡跑一跑,

没有看到那棵老树下的老人,

像个少年吹着口哨。

好久没有看到那个公主样的女孩

在阳光里梦一般地捕蝶。

那时我是年轻安静的模样,

生死轮回只是我故事里的事。

我本是一朵躲在淡紫霞光里的莲花,

从来不遗忘光的来临和离去的时间。

我本是草莽之间的水晶人,

青蛙王子最爱对我唱温柔的歌。

我不能责备上天让我遇见你,

你那么完美,让我癫狂。

或许我不适合在太光芒的你身边,

或许我能爱你的资格,

是我的眼泪不流到你的夜里,

是那些太痛的夜我也可以紧紧攥住。

但是,有时想到这份爱

要用一辈子慢慢熬过它,

看到窗外渐渐来临的春色,

我又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香水百合

 

幸福还是大于不幸,

眼泪掉一晚,

不过打湿一个枕头。

而你轻轻一笑,

满世界都开满粉色的花。

甜蜜有时让我迟钝,

有时让我理屈心亏,

我怕得到了更多甜,

我怕你的戒绝,

是一种放任的现实,

刺骨的奇迹深深刺痛我。

错觉是一个不倒翁,

我用尽力气打不倒它。

我抱着不倒翁睡觉,

依赖着它活得貌似正常。

我是错觉中的错觉,

心上刻着不见疤痕的天伤。

对你的爱何需凭证?

若说到礼物,我能够送你的

只有我自己这一件。

我把一束香水百合放在床头,

此刻,在我最爱的花香里,

想我最爱的你。

 

 

开启

 

说不出来的忧伤,

没有理由的泪水,

是谁打开这些水龙头?

我关又关不上,

修又修不好。

我没有选择,

我没得选择。

那个叫做爱情的魂,

扑进我的怀里,缠住我。

甜蜜的惊悸,收不住。

爱得失去自己。所有的约定,

都叫阻碍。所有的神医,

都失了神,都对我束手无策。

有经验的人对我说,

时间会医治好一切。

难道要时间流逝到我尸骨无存,

它才成功。

 

 

释迦

 

我说的是水果。

一种甜蜜到无以复加的水果。

像佛陀的头,

莫非所有儒雅的智慧到最后

就是以甜来衡量?

青衣之内,白色肉身,多汁。

甜到让人感觉忧伤,

甜对我做了什么?

我在尝试之后想要回避它,

甜蜜中的软、糯、滑……

我习惯闭着眼睛和时光对话,

在空无一物的舞台跳舞,

我喜欢在街巷漫游,

像个隔世人,

静看世间忧乐。

当我在词语里擦拭厚厚的灰尘,

我知道,我只适合微甜的水果,

适合努力赶走靠近天使的阴影。

当我看着天使吃着释迦,

说:“好甜。”

我对他露出了释迦般的笑容。

 

 

从今天起,我允许自己以后

 

相思、愁绪和梦想,

都不是能速战速决的事情。

这个城市那么寒冷,

那些记忆是温暖的,

那些预想是变形的,

那些醉话里是开出过花海的。

然,这都不能改变一个女人,

怀抱天使,有婴孩般的笑容。

从今天起,

从这冷雨继续的黄昏起,

我允许自己以后,

做个行尸走肉般的人,

失魂落魄的人。

你手里有枪,

顶着我胸口,说:“停止。”

我口袋里有玫瑰和刀子,

玫瑰献给你时,

刀子进入我的心脏。

要准、要狠、要不留痕迹,

要让明天在红墙巷买坚果的我,

光鲜亮丽,楚楚动人。

 

 

困惑

 

夜间,我知道你来过。我睡着。

早晨,我知道你来过。我睡着。

当忧伤从一首绝美的诗中流出来,

只有爱能书写爱,能唤醒绝症中的我。

你对我多重要,你装的冷,知道。

我的额头冒着全知全觉者的火焰,

就凭我古墓的脸上带着月光的柔情,

你也应该回首,靠近,为我写

第三首情诗。我像月亮靠着月光入眠,

时光从未将激情平息。心跳得乱七八糟,

打翻了你的柠檬水,疑问将思念惹火。

没办法放过你,没办法饶了我,

焚心的是你我之间住着一个神,

焚心的是我有了全知全觉者的困惑。

 

 

爱是——

 

爱是毁灭——

爱是死亡——

爱是消失——

清晨的河面飘荡着

淡淡的雾气,

无人了解河道的开始与终结。

世界美如斯,世界静如斯,

像一场不放弃也不准备的梦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

河面上奇迹般升起

两只快乐的泡泡。

他们追逐、嬉戏、吸引;

他们靠近、拥抱、融合……

“噗”的那声巨响,

让身体内的火焰之书

顿时灰飞烟灭。

没有一朵云或者一朵花

关心此事,为此忧伤。

河面的的雾气早已消散,

河水像沉睡般脉脉流过。

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世界美如斯,世界静如斯,

适合缓缓等待另一场伟大爱情的来临。

 

 

暗状态

 

熄掉晚灯,

所有的孤独患者

感到安全。

我的心脏有个洞。

我的爱情有个缺。

我的被子底下,

有一颗蚕豆。

 

 

城市观光巴士

 

城市已经倦了。我跳上最后一班巴士。

爬到顶层,背靠栏杆,风大起来了。

京城是个身穿低胸睡衣的美女,

我们从遥远的地方来,伏在柔软的地方

不愿意离开。我们看上去很美,

像那美女乳房上方的纹身。

那时候,我不懂神龛的石头和河滩的石头

有什么不同。以为自己不懂妒忌和愤怒,

其实正依靠它们生活,支撑没有休息日的拒斥和内伤。

爱让我努力成一本聪明的历书,不停摆的钟。

城市不关心我的睡眠、审慎和爱,

它辽阔,风光,充满惊叹和光芒。

巴士安静飞驰,它不瞅一眼我内心的悲凉。

 

 

墓园

 

我对墓园情有独钟。

那些夏日,我沉迷于北方的墓园。

直到有一天太阳落得太早,

而我又在墓园迷路,

才发现自己的灵魂并非粗犷而没有疆界。

我看到许多熟悉的故人,

也抄写过一些凡人甚至无名者的墓铭。

那里的空气会让人清空爱恨,在墓园,

与我对话的,是那些简单的文字和石头,

有时那些比我年长的树,也说上几句,

有时那些眼神明亮的鸟群也说上几句。

我很少说话,时常被一两行小字征服,

内心充满颤栗,行动无不谦恭。

有一个墓园在春末最美,

整园的桃花开了,远看粉粉的,满山谷,

那些墓,那些碑,全部都染上那种

让心情跳跃的红,戏剧般的红。

花瓣时刻在飘浮,我像走在梦中,

走在一些故事里,一些历史里,

我好像天生能够胜任那些牵扯生死的美,

我听到一个老妪说,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有一个墓园庄严得风也不敢放肆,

墓园外围是高高的杨树,内里的松啊柏啊,

都是老得不像样子。进入这样的墓园,

并非直接,而我的面孔,早已经让守门人熟悉。

安静的夏日午后,清凉得像进入天堂的前院。

我时常产生幻视、幻觉,那些伟大的生命,

那些典范般的生命,我看见他们有些孤寂和落寞。

有一天突然下雨了,我听到一滴、两滴雨声,

然后听到众声的雨场,我突然害怕起来,

好像生死的界限被雨声一声声地擦洗干净。

说话的人太多,正确的声音太多,

我有些介意自己的哑然。幸好不久雨也停了,

只有潮湿的空气久久不散。侵入心肺。然后是骨头。

我对墓园情有独钟。在墓园的时间没有尽头,

渐渐地,我在来往墓园的路上被人忽略。

 

 

身份

 

相信触到过神秘的光,

时间焚烧,我有点小火神的模样。

我守在自己的花园里,

可不能酿成大火灾啊。

此刻的爱是一场挫骨扬灰的奢侈,

我在清醒与否之间挣扎,

缺氧,低压,呼吸带动一种撕裂的痛。

与时间纠缠,我还再三激活春天,

春天那些浩大的花阵,将我掳住,

那些春寒,却不动声色地写入我的骨头,

像一首挽歌,那么动人,无法逃避。

爱人,倘若我疯了,

别把疯子的标签贴在我的额头。

爱人,倘若我死了,

你要放弃我从事过的众多职业,

只给我标上一个身份:

这个女人,遗书是一集诗歌。

 

 

蝴蝶兰

 

我轻轻靠近你,

花瓣轻轻飞了一下。

哦,我的爱,不要急于飞走吧,

你的脚还在泥土里啊。

我没有带别人的相思来见你,

我不想和你谈传奇说故事,

我只想带着笑静静看着你。

看着你,我的爱,花是花,

叶是叶,泥是泥,盆是盆。

窗外是都市三十二层的繁华,

你有时享受的阳光,

是经过了双层防弹玻璃的阳光。

在我年幼的时候,

我也曾经长久地看着一朵花,

看着原野上众多花朵中的一朵,

我忘记了她的名字,我的爱,

她有你一样的羞涩和警惕。

此刻,我看着一朵花,一片海,

一片天空。我得离你稍微远一点,

我真担心你会飞走。

我的爱,你开得正好,我看着你,

只是想让自己的孤独带点香气。

我不打扰你小小的胆怯的爱情:

每一朵花都只能是她的叶最宠爱的爱人。

 

 

蜡人在火中

 

我首先看见她。

她的性别是我赋予的。

另外赋予她吹弹得破的皮肤,

符合男人和女人想像的身材。

我肯定看见过她,

对她的轮廓有怜惜的记忆。

我确信的是火,

火焰,火的内焰与外焰,

火的颜色,以及风带来的种种舞蹈。

爱的真实骨骼把一个女人制成蜡人,

不附带灵魂,不能飞升,

所有的漂泊流离被火所控。

火,吸引了众多观摩的目光;

然而,我心爱的人没有看见她,

我身边的人没有看见她。

他们说,那是虚无,

那是纯属偶然,是幻象,

是光芒中的眩晕。

可是,我知道她一直在被焚,

她在火中。以前以后,都在火中。

 

 

香茅

 

故乡的河边有种带香味的草,叫香茅。

阳光和暗香从我的指尖走到我的耳朵,

哥哥会为我编织指环和花冠。

四周静寂又安全,我闭上了眼睛。

我那时那么瘦,那么小,

不会表达那些美。我归于静默的水,

柔韧的香茅,阳光在我脸上走得最安心。

如今,当一位中年女子向我说起香茅,

我当然认识。我捕捉过香茅的表情、画面、瞬间……

我在其中做过太多的梦,很多梦间距相当遥远,

谁能料到呢?最重要的、最美的部分已经开始。

随意扯一叶香茅,放在手中玩耍。

我们说着一些渐渐沉重的话题,

说起一些我们青涩青春里有过的生命已经永远消失。

香茅在我的手中被摩挲起皱,四周突然关上耳朵。

我看到坐在水边的老者很久没动,像座雕像,

下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老年斑清晰可见,

可我看到他眼里闪着光芒。我顺着他的视线,

却找不到他凝望的方向。经历人生太多喧嚣,

就可以选择自己需要的安静。都市的植物香从哪里来?

小玻璃瓶子装得下森林、流水和暗香吗?

不远处的拐角,巴士总是又猛又急地转弯,

上上下下的人,脸上都积压着长年的诅咒和焦灼。

谁不喜欢婴儿的天空,谁的天空不是渐渐堆满恐惧和死亡。

我身边有个年轻女子经过,她的小黑裙上喷过昂贵的香水,

我没来得及关上嗅觉。我想失去嗅觉,闭上眼睛,

在这个都市面水的咖啡馆,我失去谈话的能力。

如果说此刻的忧伤是最后的忧伤,

那么死亡是不是就已经躺在我的床上?

他是不是倚着床头,看我枕下的书?

滑板少年从我身边呼啸着飞去,

我嫉妒青春的摇摆,嫉妒手持玫瑰与百合花束照像的新娘。

你的心碎过吗?“我不知道。”

我不敢靠近它,凝视它,聆听它……

都市里的花花草草美得干干净净,

闻不到泥土或者淤泥的气味,闻不到有动物相伴过的气味。

我闻得到芬芳背后的死亡和暴力,

都市的香茅,精致的香茅,像那些早夭的孩子,

在天上那些漂亮的云朵里游泳,脸上带着笑,

静静看着我,伤心。

 

 

我说得那么少

 

抽象的铜雕旁边,

梦在耳翼安静了。

扫落叶的人缓缓而去,

那些堆栈的金黄信念,

顺从清扫的方向。

大地干净了,天空无云,

谁的唇从高处俯瞰我?

猛然掉下一滴碧透的鸟鸣,

打在尘世最小的大地方:

我的心尖。

在最大的小地方我踮起脚尖,

在世界公园的银杏树下,

舌尖触碰到甜美。

 

 

 

我要送你九十乘以九十公顷的庄园,

想像你接受或拒绝。

接受是满怀的爱恋,拒绝是满心的羞赧。

小男孩,我要压迫你,

若有人用毛笔书写传奇,

你是那柔白的宣纸,我是那紫檀做的镇纸。

小男孩,我站在你的楼下,

想像你奔下来的两种情景,

一种是跳跃着奔向我,一种是大笑着奔向我。

我要把翅膀送给你,

你不做我的王子,就做我的天使。

云和月亮漂亮得有罪,

提醒你,我已经和温柔融化成同一个词。

小男孩,你可以坐在云端,统治世界;

我把世间所有的井都送给你,

若你跌落,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垫着我给你的石头上来吧!

所有石头都柔软而有魔力。

小男孩,我心七瓣,瓣瓣模拟你的七情,

我睁开眼睛,朝六个方向,观你六欲。

设置迷宫的人是我,小男孩,

你跟随我,我熟知所有通道与出口。

小男孩,这世界颇不宁静,

外面纷纷扰扰,我要关起门来,

为你煮一条大鱼,

把汤熬得又浓又白,

把刺挑得一根不剩。

 

 

 

博尔赫斯说,

雨突然使黄昏变得明亮。

米沃什说,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他想拥有。

勃莱说,

他用缓慢的,呆笨的方式爱她。

布劳恩说,

他需要的封地,却无人给予。

卡佛说,

远离一切,远离自我。

聂鲁达说,

他喜欢她是寂静的,仿佛她消失了一样。

如果大家都得说话,

我也说一句,

如果你看得到我身上巨大的“X”标记,

我就是你惟一的宝藏。

 

 

爱情

 

我有了罂粟般惊艳的天赋,

打动你。我随意哼出的

曲子,也有隐形的大乐团支撑。

此刻,我是一根强劲或柔媚的

肋骨。拔动,你如弦拔动我。

 

 

再也不会消失了!信念鲜明

起来。整夜凝神于那繁茂的花朵,

它的毛细血管的微动,

都带来甜蜜的偏头痛,

严谨的不寐。再也不会错过了!

 

 

软糯的泥,湿温的泥,

在我的双手起伏。

像我把我交出给你,

像你把你归还给我。

你在背后包围我,

像辘轳与泥浑然一体。

辘轳转动,泥形成陶罐。

 

 

隐藏的火焰烧过陶罐。

它形成你我之间的最美。

要把它好好保存,

不沾尘,也不沾俗世的光。

把花意压缩到陶罐内部,

直到你我老了,

破旧的皮囊兜不住疲惫的灵魂,

还可以共同凝望这圆形的陶罐,

让回忆,静静轻抚我们的皱纹。

 

 

确认

 

夜至半,路人散。

妄语生,情凄怆。

安生倾,神无解。

陷更深,愁更深。

思更深,虑更深。

如果在时间里,

你是滴,我是答,多好。

如果在森林里,我是树,你是啄木鸟,多好。

如果在辞书里,

你是灵,我是魂,多好。

如果在鬼城之山,

我标签 “你也来了”,

你标签“正在捉你”,多好。

隐约听到你的歌声,

隐约看见沉寂多年的森林,

被惊起许多飞鸟。

“飞蛾扑火。”蛾怎么飞,

火与蛾都将受到剑指。

这颗不安生的心,

不是一件华丽的衣服,

可以折起来,叠起来,

可以加入防霉丸,

可以放进密封袋,

可以放到衣柜最上层,

然后一辈子都不穿。

以上情绪我已确认,

你瞅一眼,确认之。

 

 

“哦,天使。”(三十六)

 

整个摇撼的世界安静下来。

天使坐在江边石栏之上,

长久静默,

目光包裹住尘世的双肩。

是的,应该如何担当,

并不是我思考的问题,

那么,忧虑为何来得如此急切?

白色水鸟疾飞,

倒影如钢琴盖上律动的音符;

淘沙的船只缓缓,

浅没于众水的腹诽。

脚下有菜园,

江水不为苦瓜解渴。

蝴蝶很多,但太小。

对一个缺少禀赋的自然求爱,

显然是一种自谑甚至自戕的努力。

把眼睛空下来,

装上一座城的远山和天空。

把心空下来,

装上天使的未解和通神的血缘。

我对他的生命没有置疑,

对他的暴戾甚至温柔而盲从。

 

 

你睡着了,我的白夜

 

有些病是装不出来的,

比如咳嗽。

有些酒是只想醉不想醒的,

比如读着诗歌的那杯。

有些甜是搭着一些涩来的,

比如甘草和钩藤的配伍。

有些雌狐的优雅只在追光灯前,

比如装饰那个女人衰老颈项的。

有些迷恋在挣扎,

有些空虚被摧毁,

有些沉溺不愿意换气,

有些抽离带动心肺的偏移。

一再追问和击倒自己的心乱,

一再徘徊和筹备自己的葬礼。

我是川贝母,

我是清半夏,

我是苦杏仁,

任你煎任你熬,

任黑夜在你睡里黑,

任白夜控制我的清醒泪。

 

 

他之六

 

他一再敲门。优雅,平静。

他不能确定门内是否有人,

是否仅仅有一个人。

他不能确定门是否虚掩,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尝试

去推一推。

他不能确定推开或者推不开,

自己会有怎么的失策或者失重。

他再一次敲门,

然后转身,深思。他左手托右手,

似乎承受不了自己思考的结果。

他眨一下眼,似乎忘记来路时的暴雨。

此刻,如果猫眼背后的眼睛失去警觉,

看得见他撑得狼狈。他手指修长,

指向一个无法分担无法入眠的神话。

 

 

“哦,天使。”(三十三)

 

天使问我,什么是气数。

仰头望天,我说,

就是飞行的泡泡。

吹泡泡的天使满意我的回答,

他的小嘴,

有一种不合理性的能量:

世界因它安宁,形成谜样回声。

阳光里,我没有看到夏枯草的

雄蕊如何分叉。圆满宁静的意味,

想起雨中上山的棺材,

想起黑色油漆之前的红色。

我知道悲哀的起源,

是不再听命于爱的权力。

天使在我前面跳跃,

我看不见阳光里的追光灯;

天使用泡泡把世界弄得绚丽,

充满蛊惑感。天使用指尖捉弄

这世界,在他看来,他说灭就灭。

天使笑着,泡泡破裂的时候,

不会听到我心电掣雷崩般碎开的声音。

 

 

睡玫瑰

 

童话里说,

有种花叫做睡玫瑰。

谁要是摘下它,

谁就会沉睡百年。

除非有人通过玻璃桥

和充满迷雾的森林,

到音乐迷宫找到金竖琴,

弹奏美妙的曲子叫醒她。

我要找到这种植物。

你不要找到那把乐器。

 

 

“哦,天使。”(三十二)

 

午后的花园里,

天使和男孩在坡道追逐,

不体贴的咳嗽占据男孩的笑声。

天使示范着说:“拍拍胸膛。”

男孩拍拍,然而,

通红的脸依然响应着起伏的咳嗽。

天使有点着急,伸手拍击同伴的后背,

更多的软语,是无能为力的劝解。

不会永远这样,像一棵树

冬天前落尽最后一片叶子。

身边许多粉色的花,花瓣重重叠叠,

像要抓住些什么,

又像要赶走空气中的忧伤。

停顿了一下,咳嗽声再次响起,

一声声,重过不远处电钻的声音。

天使随着男孩的咳嗽颤动,

那种身体的微动,像是重重的木锤

打在命运看不见的细线上,

甚至像一枚枚黑色的钉子,

钉入粉色的灵魂。(那些病菌,

何尝不把这小小的嫩嫩的身体,

当成无法突围的小囚室。)

天使好像突然有了办法,

他拍拍同伴的肩膀,

然后,围绕花园跑了一圈,

让风的小游戏在他的呼吸道放肆。

这时,天使也用力咳起来,

直到满脸通红,和男孩在花树下,

让咳声、笑声和身体一起仰伏。

我在他们伟大的声光交错的诗篇中,

打开内心深处的抽屉,

看到九屉适合医治自己的中药。

 

 

 

是寂静的时候了。

广场更加辽阔,

最后一对微薫的情侣

离开那排长椅了。

烛,推开黑。

 

暗中更容易理解

雾气的形状,曼妙呵。

执著于聆听的人,

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睁开眼睛,收下黑。

 

众蛇不需要轻呼我的名字。

是不是抓住了蛇的尾部,

就算抓住了真理的胸膛。

众神都打了一个趔趄。

众烛,推开众黑。

 

丧失了很多泡沫,

大海和明月看得更加清晰。

那些墓碑上的字,

大部分都认得我。

大烛,推开大黑。

 

钟鼓寂寥,敲碎晨昏。

塔林上空的飞鸟,飞往

佛手托起的虚浮。

烛,不过是黑的种子,

不过是言外之意的种子开出的花。

 

 

“哦,天使。”(二十)

 

我站在三叉路口徘徊,

瞻望风居住的街道,

茉莉居住的窗台。

微雨紧紧裹住碎碎的细香,

智性的睫毛擒住春天的心软。

在能够拥有天使的日子,

悄悄地假装离开。

什么时候我成了一个

在大海上走钢丝的人。

钢丝细细消融在海水的蓝里,

害怕低头,也不敢仰望;

把持着平衡,把持着鱼的晴空。

我无法把远距离的毁灭,

看作是夜空璀璨的烟花。

我无法把天使离开后的快乐,

看成是我的无忧。

谁都知道,

那风居住的街道,

山水万重呢喃烟雨声;

谁都知道,

茉莉居住的窗台,

母亲清澈、温暖、淡定心。

我徘徊的时候,幻觉

天使踮起脚尖在转圈;幻觉,

两个不能永远在一起的恋人。

 

 

“哦,天使。”(十三)

  

所谓幸福,

就是灵魂里住满了

你的气息。

我并不喜岁月无声的静美,

爱折腾,恋飘的感觉,

泡上一杯酽茶,

温温地握在手中,

正是如你精神之父

所言的“神仙水”的温度。

冬天了,下雪了,

我看到一只小老鼠

躺在向阳的雪坡,

挥动上肢,雪花飞扬,

光芒中呈现出生动的双翼。

我的头脑中漫散着糖果的颜色,

还有金粉,还有滑板飞驰的声音。

哦,天使,是你填满这苍白的生命:

所谓生命,

就是灵魂中充满香气。

 

 

“哦,天使。”(十一)

 

天使当然是一个梦般美妙,

天使指着另一个梦对我说:

“我要到那里去。”

这时,我无法应承,

也不能明确拒绝。

我没有能力串起多个美梦,

只从背后抱着这个梦的身体,

俯着亲吻天使左耳的侧翼,

气息流转,色彩瑰丽,

真实之痒在轻轻耸肩之上。

流水里穿梭的红金鱼,

咬脚趾头之痒是否真实。

蝴蝶咬过花蕊之后,

掠过耳尖之痒是否真实。

天使拥有梦幻的精锐之师,

我只是个不停修正迷惑的追随者。

亲亲自己在石头上的影子

是否会发出“啵”的脆响,

轻轻用指尖戳着飞行的泡泡

是否会在“噗”的声音中碎裂。

当然,鱼是捕到过又逃脱的,

蝶是戏弄过天使的手指头的,

那些完美无缺的皮球是留恋过

天使的脚趾头的。不可否认,

虚拟现实从本质上

再三光临了天使的愉悦感知。

 

 

“哦,天使。”(十)

 

天使也担心,

怕自己配不上自己

所受的苦难。

天使翼尖带着血痕。

他的伤,他的痛,

他的泪,他的叫,

在空中将我所有的好脾气击溃。

用什么包裹不如用爱包裹,

那些痛的神经自然淡然。

天使爱追逐,爱飞翔,

爱突然转身袭击身边的爱慕。

天使没有生与死的选择,

天使用歌声安慰巨痛过的凡人。

天使不会转个弯去找伤口,

天使会轻轻放下凡人的重负。

我记得雨的印记,

他记得雪花的快乐。

有人记得,

冰是睡着的水,

浓缩的痛。

他的手指,唱着歌。

歌声里躺着一个明艳的女人,

女人眼里有个明媚人间。

他的歌声,

忍不住让我的灵魂为他击打节拍。

 

 

诗人之死

 

我说的是这一个。

许多诗人死成一首绝句,

这一个不是。

这一瞬间,

心脏上的许多洞,

被修复一新。

如果真的有神仙和那一口气,

这个诗人醒来会笑得不沾纤尘。

这一瞬间,

所有滞重离开,所有飘浮背离,

这个诗人不葬在开满紫花的郊外。

我甚至可以看到,

这个诗人淡淡的笑浮起来,

让脸庞生动起来,

让美貌和精神合起来,

这个诗人可以以肉身或者灰尘的方式,

飞向鱼了。

我远远地羡慕这个诗人,

这个诗人肯定没有墓,

静静羡慕这个诗人,

让众生无墓可盗,也不方便做悬浮的梦。

 

 

缺席

 

般若波罗蜜。手中有一卷安静的经书。

心中有无数的疑问。知道审察冥冥中的答案。

而怀疑,还是一条蛇,在蜿蜒,在前行,在否定中存在。

梦境里有一种不再陌生的妄境,没有阴影,没有由来。

巨石压着一本经书,我不用翻看,也知道内容和格律。

看见激情缠绕,而内里冷水静流,无声静流。腹语喧哗。

不可能无妄语。天生就是这么个只为一个终点而奔跑的人。

时间的羽毛笔,梦想的残骸,歌唱冰雪的小火人。

而对于那些柔软的桂冠和华丽的床单,我要求自己缺席。



我的2008-我记录

 

 

“哦,天使”(三)

 

放下。掖好。亲一个。再看一眼。

转身。出来。合上房门。似乎听到

一声在喉咙里徘徊的呢喃。于是,

又打开房门再看一眼。爱躺着。安眠的脸。

再次离开。然而,离开三步,幻听

一再出现。天使一再挽留我。

持续活在一种飘里。睡时也能听到神来神往。

城池与我无关,繁华与我无关,

禁锢和空虚与我无关。魂魄是可以看见的,

走动。小小的天使,琴声要追逐他的眼神。

美的脸,嫩的爱,我小小的天才,

梦里也说着美妙得无法尽懂的天书。

他们的父亲

 

 

伤痕

 

眼看着后园的树叶黄了。

颜色越来越鲜艳,

好像修饰生命最后光芒。

我慢慢地走过去,

尽量用不痛的方式。

画画的孩子总是把颜料调来调去,

说要调出最没有往事的明媚。

“最美时候遇见你。”

他与我相悖的定义惊动了内心的卑微,

我担心我的表情会让他惊恐,

只有尽量让自己声音温柔甜美,

收起不为人知的死亡的恐惧和战栗,

还有风景般让人晕眩的伤痕,

告诉他有勇气的人是有光芒的,

像他画的有明亮灵魂的树叶。

 

 

 

每张脸都有它的地狱和天堂。

海上巨轮沉没前的表情,

触到海底第三层的影子,

城堡被毁时,

每一扇窗户都是一粒酸牙齿。

回到埋在地下的土屋,

总有些如同外星人来过的符号。

地裂,深深的峡谷

敌不过一道鱼尾纹。

幽灵和一棵老树有时是相同形象,

所有嗜肉动物都不害怕。

当墙角想吃掉墙壁,

它看不到自己的惊恐。

苍穹之上,是谁的绿眼睛?

一直盯着大火焚城的浓烟。

当老树想做古堡的头发,

它看到一个失去身子的人,

追逐着分不清楚晨昏的太阳。

穿蕾丝重叠的婚纱的女人,

她的笑有一种物品死后的容颜。

怪诞的是,棺材样的木屋子,

在海上久久漂浮也不疲惫。

每一座住人的建筑,

都可以建得像高高墓碑一样。

每一个航标灯,

都可以是一个十字或者明亮的骷髅。

我们在马背上看世界,

我们在埋藏铁丝网的雪原看世界,

我们在船长的命令声里看世界,

我们在新月和黯淡的星之间看世界,

我们打碎骨头看世界,

我们穿越镜子看世界,

我们抱紧自己、抱紧石壁、

抱紧烟花看世界。世界的脸,

谁也不能忽略你强烈而奇特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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