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诗人唐兴玲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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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方程 ]创建于2012年04月29日

悼文

发布时间:2012-05-14 11:41:00      发布人: 方程
疼痛与美德

                         ——忆兴玲 

                      程一身

 

四月二十五日,和几个朋友坐在紫竹院附近一家饭店里吃晚餐,听见手机在牛仔裤袋里响动,是汤凌打来的电话,说兴玲病重,医院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就要转回家中了。我听了一怔,想争辩,不是和汤凌,也不是和兴玲,我只是想争辩一下:为何如此突然?我正在考虑是否宣布这个消息,朋友们起身散去。一个人走在夜色越来越浓的街道上,我看到排列在夜色中的路灯,每盏路灯中都有一个兴玲:一个电话把她送到了我身边,让她充满了我的世界。此后从北京回老家,兴玲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二十九日,汤凌短信告知兴玲已经离去,她那朴素的外表在我眼前更加清晰。无须隐瞒,兴玲的朴素对我是一种教育。这并非什么美学风格,而是一种生活态度。面对她的朴素,我常常想,如果我以那样的形象面对世界,我难免感到种种异样的眼光和绵长的压力,而她却异常自在。这让我相信,她确实把这个世界当成了自己的世界。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似乎并不多见。

 

我和兴玲认识于二零零五年。当时,我想和一个记者取得联系,她很快给我发来邮件,告知对方的邮箱。由此我知道她是个热心人。当天,她又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刚才去左岸看了您的诗集《北大十四行》的一些相关文字,觉得先生博学多才。我没有读过什么书,所以也就不敢多说什么,只有多学习了。”同时,我也在网上读到了她那些美丽动人、警策智慧的诗歌。我在想,这样一个有才华的诗人,为何如此谦逊?二零一零年十月,我第一次见到兴玲,在汤凌开的店子里。翻着《外国精美诗歌读本》,她说我做了不少事情,由此我明白了兴玲是个不满足于现状的人:看到别人的成绩,她总想重新开始。用汤凌的话说,兴玲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我想这是形成她谦逊品格的主要原因。

 

然而,兴玲又是尖锐的,因为她有自己的立场。去年九月,我请长沙的诗友吃饭,最后却是由韦白买的单。由于我对长沙诗歌界不太熟悉,在所请的客人中存在着某些分歧。兴玲激烈地反对在场的一个人,她的反对让我惭愧。因为我感到这种反对声里存在着某种可贵的东西。相比之下,她才是一个真正热爱诗歌,坚持纯正诗歌立场的人。后来,在她写的一篇札记中,我读到如下句子:“我鄙视那些赝品诗人,我鄙视那些诗歌赝品。我不会失去什么,我始终站在艺术这边。”我想这可以视为她反对声的脚注。那天我和兴玲相邻,却没有想到这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五月四日,再次路过长沙,韦白请我吃饭,和上次吃饭的地方仅有一墙之隔,而兴玲已不存在。我不由得想起她当时和我说的话,“我腰椎错位了”。而我当时以及现在并未感到她的疼痛。因为她的疼痛是不可见的,可见的是美德。

 

附 兴玲的一篇博文

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read.asp?BlogID=37177&PostID=3302208

 

一身你好!
  

今天读完了你的《北大十四行》。最大的感觉是,作品很真实。现在有很多人写诗在“写”上过于用力,过于讲究技巧。而你的作品,确实如你所说,“诗毕竟是抒情之物”,并且你的诗歌做到了“在深沉的内敛与酣畅的倾诉这种张办结构之中激发出诗歌的抒情力度。”
  

你的诗歌背后,有你的个人哲学作为背景,使你的诗在十四行这种结构上有了力量(或者某种对时间、历史、人类的深度悲戚)。
  

然而,最令我惊讶的是,你作为一个生于七十年代的诗人,字里行间竟然有那么重的宿命感。或许你可以说这是我如上所说的哲学厚重感。但是,在我这个读者的眼里,那就是一种宿命。
  

这种感觉,牵制了你的诗歌。本来,你的诗歌可以更加辽阔。
  

不论怎样,我是很欣赏你直面种种自我的能力(是的,我一直认为直面自我是一种强能力,现在有相当多的人所缺乏)。
  

个人的看法毕竟是片面的,但也无需虚喝。希望我的一家之言若有得罪你的地方,请放过。:)
  

“在时间中诞生的一切
  

只有让时间来收拾”
  

祝福!

 

 

爱和美是唐兴玲生命的全部

唐朝晖


  一个人就是一篇不同的文学作品,有些人是小说,有些人是散文、随笔,有些人是诗歌、杂文。唐兴玲是一首没有结尾的组诗。
  完美的诗歌如山河大地浑然天成地落在我们面前,每个人对每一篇作品有着各自的解读。

2012年4月29日凌晨4点,唐兴玲去了。
  所有文字于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我还是要写出她的名字……
  年少之时,在长沙,我们五六个人每周都有一两天在一起吃喝玩乐谈诗歌,说闲话。
  从接易清华、远人、韦白的电话开始,与唐兴玲相关的场景,就零零碎碎地充斥着我的头脑,过去的记忆不断被重复和穿插。
  那天早上,从北京到长沙,我回到长沙,去看她。必须看到她,因为我不相信一位仅大我一岁的诗人会如朋友说的那样:生命处于最后状态。

我离开长沙七年整,唐兴玲也搬了新家,随友清华、杨平方上楼,进她房间。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呻吟。站在她床前,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很久很久,我才喊出她的名字:兴玲。
  她痛苦的呻吟,难道是一种告别?
  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睡眠已经两天没有亲临她的身体。她艰难地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喊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似有似无地看着我,看着这个世界。眼神没有流出来,充满着对这世界的无知和陌生。空洞的眼睛,远没有一棵树有生机,甚至比不上一根木头。
  意识从她的树上几近掉光,三五片树叶残留在迅疾的风中。
  气息正一点点离开她,轻烟般,升腾,变幻着缥缈在回去的路上,离开她的土地。
  但我看见了她空无的眼神中存有一丝力量随同身体睡卧在那里,我感觉唐兴玲可以挺过来,不会离开我们。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着她的生活,她的境遇,她的亲人和朋友。
  但没人了解她诗歌以外的任何生活。
  我们了解的,只是她那一首首美丽的诗歌和爽朗快乐的为人。和她在一起只有快乐,只有诗歌。
  她的灵魂,住在精美细致的宫殿里,皇冠的花瓣,编织的成人童话,生长着蝴蝶的翅膀,她来不及蜕变,身体就已经离开……
  灵魂的精灵,抚慰宫殿里每一个走动的人,包括那些花匠。她的文字亲近每一枝花草,她用声音来完成每一个优雅的动作。
  灵魂强大的光芒迫使她放弃自己的身体,她一次次站在物质的里面,笨拙地忍受着物质的伤害,而不自知?
  她的美喧腾于灵魂的城堡,忘记身体的冷热,奔腾的美止于城池的吊桥。
  而吊桥收起,身体在外流浪。
  物质的身体,美丽的灵魂,负重的心理积压,导致身体的物理性紊乱。
  她只有诗歌和诗人朋友,也许除了最爱她的姐姐、哥哥、妈妈等为数不多至亲之人,没人了解物质中的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去她新家,也许是主人正在离开的原因,我看到的是一种碎:房间里,除了床,就是不多的衣服叠着垒着,其它无物。
  书房里,只有约三十本重叠向上的书,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凌乱的临时衣架比主人先走一步——倒塌在墙角。
  不想再用文字去看物质中的她,这是她所忌讳的,她不希望我们见到。
  三个月前,我送她回家,她对我们说,家里很乱,就不要你们上去了。
  对于物质中的唐兴玲,她自己在有意识地不断地掩藏些东西。
  对奢靡和权力的追求是有惯性的,会伤害脆弱的美,但,生活必究是“生”“活”。
  我听说,她在暴雨中一个人回家;听她说,她过不了三十岁;听她说,喝一次酒就少一次。
  她在一点点放弃自己的身体?我只能这样解释行走在物质中的她。
 
  九十年代的每一天:
  在长沙芙蓉路上唐兴玲的家里,通宵达旦,房子里的人都在谈诗和最近读的书;
  在远人、易清华、韦白家里,我们和唐兴玲一起谈诗喝酒;
  在一个又一个酒馆里,刘起伦、易彬、欧飞镰、易建东,我们和唐兴玲一起。
  每周我们都聚在一起谈诗写诗,在一起晃晃悠悠数年,从未间断。
  2005年5月,我到北京生活,不久,也因他们三两位朋友之间的误会,终究难得再聚。于远在北方的我,只存有朋友远离之后的阵痛。
 
  她在生活中的粗旷,是为了维护诗歌的细腻,维护那些美丽的枝蔓,疏密有致。
  她在生活中的隐藏,是为了诗歌的尽情昭显。
  那些细致入微的美丽,敏感动人的追问,是唐兴玲独处自问的追求。
 
  爱和美是唐兴玲生命的全部,她把此两者置放于一切之上,包括她的生命和身体。
 
  祝福和相信她在另一个时空里:一切美好!

 

 

                    兴玲走好!

                      远人

 

还在睡梦中,韦白的电话就过来了,一见是他的电话,我就知道是那个令人揪心的消息来了。果然,他告诉的是唐兴玲已经去世的消息。电话完后我也发现,今天凌晨四点多,兴玲的丈夫王伟已经发来了这一噩耗短信,我没及时看到。

 

虽然有准备,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昨天下午,我和森林伐木、周光华及韦白去中心医院看兴玲。中心医院是她连续住的第三个医院了。数日前,她从湘雅回家,已经是该院放弃了治疗,听说再去中心医院时,我还心存侥幸,以为是有所好转。昨天下午去看她时,她已差不多在昏迷状态。我不愿意相信我的预感,但她油尽灯枯的弥留神情已不再让人抱有希望。我们的希望仅仅只是希望。

 

这几天,不断有朋友说,要给兴玲的生平写点什么。但我却突然发现,即便是这些朋友中最早认识兴玲的我,对她的生平也几乎说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的童年,不知道她的少年,不知道她的家庭,不知道她的恋情。我知道的只是她的诗歌。

 

认识兴玲还是1994年。在那之前,我就在全国众多刊物上读到过她的诗歌。在她的名字前面,总会冠有“湖南”二字。不知道她就在长沙,当时一个偶然结识的朋友说起她,我才很兴奋很意外地知道她居然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于是迫不及待地要他介绍认识。但那个朋友也未见过兴玲,只有她的地址,我立刻给她写了封信,兴玲的回信很快过来。就这样,同在一个城市的我们居然通过信件开始了最初的联系。在信件中,我们会夹进很多新写的诗歌给对方批评。读得懂诗歌就读得懂这个写诗的人。我还是忍不住想去见见她。于是在一个下午去她单位,走进那个办公室时,我问里面的一个女人,唐兴玲在不在?那女人不答,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和兴玲交往,这是我无法忘记的第一个瞬间。

 

那时,在长沙的一些诗友增多,从湘乡过来的唐朝晖和我认识,他介绍韦白和我认识,易清华、易安及后来的易彬、鸥飞廉、梦天岚都开始了彼此的交往,在部队的起伦家也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认识一个朋友,我都会把兴玲介绍给他们。那几年,是我们往来特别多的时候。那时我独自住在坡子街,每周都至少有三四天时间是我们这些朋友把酒聚会的时间。在我那个陋室里,我们什么也不谈,就只谈诗歌,将彼此新的作品拿出,鼓励、批评、彼此修改……那是最令我怀念的美好时光。后来,唐兴玲写了篇《诗歌客厅的几个夜晚》一文在《诗选刊》发表。我还记得初读那篇文章时的惊异,我们这些朋友中没有谁想过要在文字中留下这些时光,唯独兴玲想到了,也写下来了。可惜的是,她那篇文章我没有保留。这些记忆真的很温暖,但越温暖,此刻就感觉越残酷。

 

现在回想,这十余年来,兴玲真的从不谈论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她不愿意破坏朋友间因诗结缘的纯粹?我此刻肯定,一定是这样!

 

关于兴玲的诗歌,我十年前撰写《诗歌在南方之南》一文时就说过,兴玲是湖南女诗人中的翘楚。记得当时,有人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但我依然坚持我的说法,到今天我依然认为,不仅在湖南,甚至在全国诗坛,兴玲的诗歌也绝不逊色任何一个女诗人,只是,兴玲的沉静没有引起更多诗评家的关注,这不是诗坛的遗憾之处,而是诗坛的可耻之处。

 

分析兴玲的诗歌需要另外一篇长文,最简单地说,兴玲的诗歌应该分为几个时期。一个是早期的抒情,那是她唯美的诗歌时期;第二期是她和我们这些朋友一起做《6+0》前后。那时她的诗歌出现了跨越性别的写作趋势,令人惊讶;第三期是她返回抒情之后的深度抒情作品。这些作品集中体现在诗集《哦,天使》中。这部诗集是她写给她年仅三年多的孩子的诗歌。记得开始读时,我只觉得是一个母亲单纯写给孩子的,没有想更多。这几天才知道,兴玲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得非常清楚,她的身体根本不允许她那样熬夜写诗,但她还是拼命地写作。我是前天在她病床边重读时才忽然体会,她之所以要这么拼命写下这部诗集,是她感觉到来日无多,当孩子长大后,除了照片中的母亲模样,能知道什么呢?于是她一定要留下这部诗集,一定是要让她孩子知道,作为母亲,她没能陪伴他的成长,但她对他的爱,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相比的,因为那些用她最后的生命汁水熬成的诗歌,是她对孩子永远的陪伴和永远的说话。

 

体会到这点时,我才真的发现,在兴玲的内心,掩藏的东西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知晓和探测的。在朋友们面前,兴玲的表现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端起酒杯来也是豪气十足。数日前,她从湘雅回家,我当时问了医生,那医生对我说,“她过不了今晚。”那晚,我们这些朋友都守在她家里,大家都熬到了凌晨三点多才回去。我不想走,我想送她最后一程。但她挺过了那晚,第二天唐朝晖从北京赶来,他很乐观,认为兴玲能熬过这关。我很愿意相信他的话,特别是昨天,听说她又去了医院,清华当时就说应该是有所好转才去医院。昨天下午去医院看她时,尽管有不好的预感,我们还是感觉他能挺过几天。不料早上传来的终究是噩耗。

 

我不想回避,在几年前,因为一些误会,我和兴玲产生了隔膜。没想到是她主动给我来了电话。在兴玲家守夜那天,我忽然对朋友们说,“我不如兴玲。”是的,我真的发现我不如她,不如她的胸襟和大气。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数月前,在和她一次QQ聊天时,她忽然说,曾为我的生日写过一首诗歌。我很惊讶。她把那首诗歌发来,我看见日期,正是我某年生日那天写的,那时我正与她发生隔膜的时候,我很震颤,因为在我还在死胡同乱转之时,她早已释去了前嫌。她只是没说,却用诗歌方式表示了自己的气度。

 

早段时间,在报纸上读到她一篇散文,叫《春天的别离》。在文章中,她提到了在2008年春天逝世的老诗人彭燕郊,提到了在春天去世的诗人王晓利,提到了在今年春天去世的诗人湖南蝈蝈。他们都是湖南的诗人。没想到,在这个春天,她也和她的亲人、她的孩子、她的朋友永远地别离了。

 

这个春天,真的雨水太多,别离太多、给人的痛惜太多。

 

兴玲,一路走好啊!

 

2012年4月29日匆就

 

 

 

            现在还未到我们送别同龄人的时候——悼唐兴玲
                       安琪

 

2012年4月29日,唐兴玲离世,我先是网络获悉,电话求证远人,得证。两人感叹良久,其实大都拿着电话无语。越来越觉得活到老真不容易。近几年一个个中青年诗人先后永辞让人深感死亡的切近,马骅,张紫宸,张枣,刘希全,马雁,陈让,还有今天的唐兴玲,无论60后,无论70后,无论80后,我们至少都同时生活在这样一个大的时代里因此内心里我认为我们都是同龄人,我实在写不出哀悼的言辞——现在还未到我们送别同龄人的时候,我的沉默因此绝望而无奈。

 

在阅读悼念文章或诗篇时我也经常读到作者对死者生前未被诗界充分承认而萌发的对诗界(主要是批评界)的愤怒和指责,对这一点我是这么看的,所谓诗界,难道不是每一个个体构成的?如果你认为死者被漠视了,那么这漠视者中是否该算你一个?因此我以为,每一个生者倘若认为哪一个优秀诗人没有被充分认可,那就从你开始,强烈为这个优秀诗人呼吁趁这个诗人还健在的时候,这应该会好些。

 

对唐兴玲我应该有话可说,她曾是第三说论坛的驻站诗人(我也曾是这个论坛的某任驻站诗人),这个论坛是发端于漳州的,是在康城手中建起来的(《第三说》取自我的某首诗题,同时也是我和康城共同主编的民刊名)。唐兴玲所在的湖南长沙,有远人、韦白等优秀诗人(顺带写一句,韦白和唐兴玲都是远人推荐给我的,远人说他们都是优秀诗人,时在2000年),他们都是我相交多年的好友。唐兴玲曾为远人主编的《21世纪的中国诗歌》写过一篇文章《诗人偏偏获得幸福》,“偏偏”两字俏皮得令人过目难忘,重新搜索,竟然半天没找到。关于唐兴玲,我不知还应该说些什么,我还没有养成哀悼逝者的习惯,我的词汇表里至今没有哀悼同龄人的词,因为现在,真的还没到我们送别同龄人的时候!

 

呜呼,哀哉。

 

                                                           安琪20120505,立夏。

 

 

 


 

                   茉莉居住的阳台

                     康城

 

2012年4月29日凌晨,兴玲走了。早晨8点我打开手机收到消息,而手中到株洲转长沙的火车票是晚上19点39分发车。沉默了一天,终于回复长沙诗友,还是上了火车。22个小时后到达长沙。

 

4月30日晚,我第一次到了兴玲的家中。同行的有湖南诗友远人、韦白和娄底赶来的梦天岚。认识兴玲长达十年,第一次来看兴玲,见到的已是兴玲的遗像。相片里的兴玲消瘦了,没有我想象中笑容淡定,而是有点眼神忧伤,我再次止不住泪水。为兴玲上了三柱香,烧纸,我嘴里喃喃兴玲,我们看你来了。我相信兴玲还能感受到我的到来。在那一刻,身边的诗友也哭了。

 

兴玲的新家三居室,房间里陈设简单,一个美好的家庭正要开始装修,但兴玲却走了,屋子一下子显得冷冷清清。书房里只有小床,一张小桌子,桌上高高的一叠书。在客厅,我听诗友说着兴玲的病情。看来初期误以为是椎间盘突出一类了,也不严重,也有可能是初期诊断不得要领。脊椎结核或者细菌感染,或是肿瘤,都会有些相似的症状,疼痛、消瘦等等,以至于兴玲开始可能也有所误解,病就拖下来。加上兴玲原有的心脏病,手术上的困难,拖到后来一旦发现疼痛无法承受,已经医治来不及了。

 

从屋子里出来,下着小雨,令人恍惚,认不清方向。

 

4月26日晚,我接到冰儿短信告知兴玲病危的消息,一时难以相信,想起几年来在论坛的交流,打电话确认消息时忍不住泪水,以至于几乎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只是重复的说我去看看兴玲。

 

但我没想到兴玲会走得这样快。我的行程赶不上去见她一面。

 

我曾经在长沙住过一年半,湖南的每个地市我都走过,因此对湖南诗友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但我已不能确切记得是哪一天和兴玲认识的。那是在网络第三说诗歌论坛。现在的记忆起始就是2001年邀请兴玲担任第三说诗歌论坛的第三任版主。兴玲加入第三说论坛,与诗友们相处融洽,那时我们都是狂热的,几乎天天写作,在论坛上发出来,点评讨论,对所有发在论坛上的帖子真诚地说出看法,可惜的是我曾有心保存,打包下载过论坛上的帖子。但是电脑从586到奔腾机,换了几代,再加上维修,文件差不多丢光了。最早是保存在3.5吋的软盘上,每一次拷贝,都会有文件损坏,直到今天电脑里还有几个压缩的文件,打开后是空的,或者乱码。只有在《第三说2006》网络诗歌论坛专号上还能看到保存下来几句兴玲的回帖。但我记得兴玲的风格,她的温暖和包容。她对论坛上的诗友都视为兄弟姐妹,从没有下过一句重语。兴玲是抱着热情和爱心,管理论坛,回帖,事无巨细,诗无论名家,只要能取一句则取,以激励为主,展示了一位诗人博大的心胸和女性特有的耐心。”兴玲在《损失在我的内部》写:“我的心脏是个清凉的驿站/停留的种种幻象终会绝尘而去”。谁能想到网络后面真正的唐兴玲其实只有一颗脆弱的心脏。而新世纪初的网络诗歌论坛也以它新兴的热烈直接冲击了兴玲的写作。只要那段时间写诗上网交流的诗人,都不能否定当时诗歌论坛的作用。任何对唐兴玲诗歌写作真正了解的人都不致于轻易忽略兴玲的这段网络诗歌交流经历在其写作生命里重要的位置。

 

后来我在《唐兴玲2.0版》一文中对兴玲前期的诗作作了一些评述。最早发表于《诗歌月刊》的几首诗,像《树桩》《风在挖》《五棵树》等等,都是对生命境界的探索。后来《人皮手枪》《我是一朵繁体白玫瑰》等等,更是开始了写作形式上的探索,一方面语言上更为得心应手,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她的生命境界越来越开阔,另一种生活真的存在,在诗歌中体现出来。

 

02年之后兴玲一段时期的诗作,冰儿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王后手中的钥匙》评述。

 

06年之后,论坛相对没有以前那么狂热了。诗友们包括我,也上论坛越来越少。直到08年论坛所在的乐趣园统一半闭了论坛。后来兴玲的诗作大都发在天涯博客http://tangxingling.blog.tianya.cn和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tangxingling

 

而我在07年底也在新浪开了博客,和兴玲做了链接。但是上得少,和兴玲交流不多,只有几张纸条。以至于到后来都不知道她病重和住院。

 

第三说是一个相对安静的论坛,几位诗友也是不大愿意去争论的人。虽然说在诗歌界不属于陌陌无闻的诗人交流论坛,但也不是是非的中心。我不知道论坛的诗友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但每一位版主,每一位长期交流的诗友,我都视为生命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我不知道还会有哪位诗友出现意外,还会有多少人会弃我而去,或者我先与各位分别。尽管这几年也一直在考虑一次聚会,在有生之年,诗友们欢聚一堂。但是个人事务纷繁,事情只能一步步筹办,没想到刚有一点头绪,兴玲已先走了。

 

兴玲有心脏病,那时她冒着生命危险要把孩子生下来,于是有了天使一兹。而一兹生下来时在重症监护室住了12天。现在他已经三岁半了。那天晚上在客厅,他一手捏着围棋子,一手拿个“相”问大家那是什么,我离他近,就回答,不过我说我读不准音,那个是“相”。他笑着举手说这是围棋,这是象棋,然后奖给我一块糖,这块糖我带回到漳州。

 

一会,他骑着小自行车从客厅到阳台。我走到阳台去看他。

 

在那一刻,和一兹在阳台,抚摸故人之子,百感交集。一兹抬起头来说:妈妈去旅游了。这样最好。孩子还不懂事,不会伤心和流泪。我望向远处,那里据说是公路、铁路、航空交汇要地。兴玲的诗句猛然跳出,“茉莉居住的窗台,/母亲清澈、温暖、淡定心。”是的,我站在了兴玲家的窗台,我到过茉莉居住的窗台。而兴玲不正是那样淡然,洁白,芬芳的茉莉。她没有艳丽的花朵,没有大红大紫,质朴,开着小小的花,不引人注目,寻常人家不施脂粉的姐妹形象,但温暖人心,花开时的香气怡人,沁人心脾,经久弥远。或许正如她的诗作《我如此贪恋人世的甜》,正在人间细细浸润。

 

然而,临走之时,一兹赤脚坐在地上吃旺旺雪饼的样子,又让我心酸,担忧孩子今后面临的磕磕碰碰。

 

有的诗人走了是解脱,但兴玲不是啊,她还热爱这些诗友,身边的亲人,她还有三岁多的天使,她还贪恋人世的甜。或许她自知生命所限,因此她在最后的日子里为一兹写了一本诗集《哦,天使》,倾注着她的爱和希望。谁能淡然,在这样的年纪。或者是兴玲情知病重,已不想拖累家人,以自身独自承受伤痛。这是一个从来都为身边亲友着想的人。然而命运何其不公!但兴玲会写:“而我无需拯救,也无需复活!”在近期的诗作中,还有《哦,天使》诗集中,我总是心惊地看出种种死亡逼近的迹像,而且越来越密集。谁又会在给孩子的诗作中提及“雨中上山的棺材”。

 

在那一刻,我知道兴玲永远不会离开一兹。而我也从未感觉兴玲会从我的诗歌生命中远离。在客厅,正好远在厦门的湖南籍诗友冰儿发来短信问询,我回复:兴玲的诗歌之灵和我们在一起。

 

五月一日早上,我从长沙乘火车到株洲,11点42分我上了从株洲到漳州的火车,其时大雨,我不由得想到兴玲那边应该也是大雨。然而写诗的人大多只关心自己的诗作,谁又是谁的知音,谁会读谁的诗作并为人写数篇评论,并且他人心中怀有感激,至少我没见到这样完美的世界,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忘了其中倾注的情和爱,我们的诗人,诗中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确实有多少偏差,诗人的命运和所有人一样,诗人群体的命运就是其中一个个诗人的命运,我并不乐观。而在兴玲身上,我看到了高度的吻合,而不是文本和人的判若两人。

 

上天再次嘲弄了我对他的敬仰。或许仅仅是上天和诗神之间的离隙,他们之间的小恩小怨。波及还未晋升神灵的诗人,假如他们后悔,遗憾也早已造成。

 

5月1日下午,列车上出奇的空。这节车厢的一大批人一起下车了。走过车厢的人都会自言自语,这里怎么这么空,这么冷。我一个人在车厢,开始翻阅兴玲刚刚出版唯一的诗集《哦,天使》。正如第39首所写,“我给天使唱的歌,/有些晦涩。我给天使画的鱼/不认得鱼雷”。这本诗集是兴玲一边忍受痛苦,一边抚养一兹时写下来的,对孩子的爱,对诗歌的爱,对世界的善意融合在一起。在兴玲眼中,孩子的笑,是“最美的抛物线”,是“冬季最早的笋尖,呼唤”,而“我愿意被你索去整个肉体和灵魂”。那里的疲惫,人“像一件被揉皱的衣服,/懒懒地挂在门的背后。/影子唤不醒血液的波涛,/再也没有力气尝试撑起/一个世界/”而有了孩子,“身体的伤和灵魂的痛都被麻醉.心脏就这样重新健康。”第16首“用什么包裹不如用爱包裹/那些痛的神经自然淡然。”正如兴玲所说:“我的天使/我给了你太多妄想和胡言,/我传授你更多无畏和甜蜜的依据”。

 

由于列车晚点,直到2日上午9点40几分才到漳州东站,行程一共24小时。到漳州后我直接去单位上班。晚上9点多哄孩子入睡,结果仍然是自己先睡着了。醒来时是早上5点多,一时再也无法入睡。到书房翻阅了《第三说2006》里面兴玲的诗作,继续写了些文字。再次读到兴玲的“病中”诗:“哪怕我是最坚硬的岩石,/此刻,我也成为齑粉”。

 

而翻到同是第三说版主辛泊平给兴玲的短评:“诗人孤注一掷,强行进入历史的内核,让游走的血液与骨头擦亮荒凉,让生命在牺牲的一刻接近上帝”,头脑又是轰的巨响,诗人,难道真的是神的使者,或是神的凡俗之身。文字,都成了预言和谶语。

 

记得在兴玲家里,冰儿正好发来短信问询,我回复:兴玲的诗歌之灵和我们在一起。

 

而此刻,我可以再回复一句:你们的友谊,“像贝壳海底的友谊,它们在底部生长/彻底疲惫,彻底干净,彻底美”,这是兴玲的诗歌《尖头的春天—给冰儿》。

 

现在只能以兴玲的诗来再送她一程:

不知道哪条路可以带我们回家,

我们将在彼此睡着的时候离开

我找到了爱,找到了美

找过了所有真实存在过的地方

路的终点将消逝我最后的疑点。

史学家早已执好笔

等待将我的名字写得美且有力。

 

这也是我给兴玲最美好的愿望。

 

5月1日下午草于长沙回福建漳州列车。5月3日晨5点补写,5月4日中午修改,录入。

 

 

70后诗人点评系列之四

唐兴玲2.0版(略)

 

 

 

                           写给兴玲
                             梦天岚  
  

  兴玲,我知道,你已看不到这篇文字了。
  

  在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作为一个深深认同你敬重你的朋友,我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什么,我总是以为我们还年轻(你只年长我一个月),时光还长,一切都还来得及。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你早已不屑于这些世俗的念头,而我还沉缅在这种廉价的自责中。
  

  我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读你的诗,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平庸暴露在你的激光之下。
  

  我无法理解你“天赋中最优质的方式”,你念想中的莲花手,你的水晶之躯,相比之下,我竟是如此的浑浊不堪。兴玲啊,我们交往的这些年,竟然没有一次像样的深谈,甚至没有说过一句暖心的话。你的爱,你的苦,你的痛,我知道得太迟了。
  

  我只知道你天才的写作。但知道了又如何?我的卑微相比于你的金贵,又何足道哉?在时间面前,所有的肉体必将归于尘土,但你的诗站在那里,那里就是一座高峰,以至它拦住了我的视线,以至我不知道你此刻到底抵达了哪里。只有在你的诗里我找到这样一句:“安静的夏日午后,清凉得像进入天堂的前院。”从而我确定那不只是清凉,而是安静,但我仍然不能理解,这安静里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寓意,那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天堂。
  

  因为我听见你说:“我口袋里有玫瑰和刀子,玫瑰献给你时,刀子进入我的心脏。”所有致命的痛你都忍受了,包括那个寒风乍起的春夜,我去看你,握住你渐渐凉下去的左手,跟你说话。在那一刻,我以为能给你一点力量,哪怕是一点点,但你执意要把自己交给巨大的黑暗,它耗尽了你所有的爱。以至你微微张开的眼睑,有着无边无际的空茫。
  

  但你的爱一直醒着,亮着。那里围着你成群的天使,而我是如此迟钝,我伸手,已远不能及。
  

  兴玲,试想以后除了爱,还有谁能够跟你对话,这个人需要具备怎样的才情和心气?
  

  兴玲,你带走的实在太多,以至过于沉重,你的双翅承受得了吗?
  

  “哦,天使!”允许我也像你一样召唤一次。我知道你能够听见,也能够看到。
  

  因此,我仍然站在这大地上,站在这大地的人群中间,无视扑面而来的汹涌。
  
  
    2012-4-29

 

                      悼兴玲

                   阳平

 

  28日,我和蓝一薰、唐宁桥、周金虎、卢小苗等版主、网友代表一起去市中心医院看了兴玲。兴玲的病很重。她带着呼吸机,时时难受地哮喘。眼睛紧紧闭着,已经认不出我们了,更不能和我们说话。

   

  她的病历卡上,写着一行行的病症,即便我们不是医生,也知道,其中任何一种病的情况只要一恶化,就将夺走兴玲日益衰竭的生命。

   

  她的丈夫鲁田,坐在床边,一一告诉兴玲,谁谁来看他了。“兴玲,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这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就坐在床边啜泣起来;而我,也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兴玲是个倔强而灵性的女子。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在她38岁的时候,她仍毅然要生下孩子,担负起做母亲的使命。一兹生下来后,兴玲的身体慢慢变坏。但她坚强的承受着,让家人更多的看到的是她表现出来的幸福。从2011年下半年起,她已不能劳累的身体开始出现症状,但她一直服用治疗慢性疾病的胶囊,没有去医院;到今年清明节前夕,终于不能再支撑。鲁田紧急联系到湘雅医院,医院告知,清明节床位太紧,要节后才能安排;于是一直在小医院维持治疗。4月5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兴玲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治疗后,身体好了许多,洗了一个澡,准备第二天出院。不料不幸又感染风寒,引发心膜炎等一系列症状。再送去湘雅医院治疗一个多星期,医院就多次下达病危通知书,让兴玲转回家疗养。

   

  我认识兴玲是在2008年11月。其时,我刚来网站不久,接手做论坛的工作。兴玲等一批老版主,不遗余力地组织潇湘诗会、湘江长诗颂等活动,活跃在写手版,给每一位新网友、老网友的帖子留言、鼓励。她在QQ上给我发来长长的留言,不断地把身边的好友介绍给我认识,这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历历在目。更让我感动的是她的充满诗情和昂扬气息的文字,让我和许多坛友一样,马上就成为了她忠实的粉丝。偶尔偷闲写下的文字,每每得到她逐字逐句的点评。不知天高地厚组织的楹联比赛,也得到她的高度评价。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感觉一如多年知心的好友。一想到她,脑海中就浮现一个爽朗热情的女子,在细心、周到地操持着一切……

   

  今天是第一次见她。她脸色沉静,仿佛在闭目思索下一句诗歌。明亮的额头没有一丝皱纹,她还多么年轻啊!她的丈夫鲁田说,最近半年来,兴玲经常熬夜到很晚,有时他睡觉醒来,还看到她坐在电脑旁。对诗歌和文学的热爱损害了她的健康。而此刻,她却那么安详,仿佛是说她已经在身体扛得住的时间里,做了更多的努力,为她的梦想,不怨不悔……

   

  鲁田在不断地自责,他做记者,每天工作任务很重,有时应酬到九点才回家。每次问兴玲吃饭没有,兴玲都俏皮地说,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给我做一辈子饭吗,我原本就不会做饭的……在鲁田出差的日子里,兴玲有时能用方便面、一小截黄瓜、胡萝卜打发自己。在兴玲病重的时间里,她只有鲁田喂饭时,才肯吃……

   

  可是,深爱她的丈夫的兴玲,已经无法知道她的丈夫的悔恨和自责了。

   

  我记起了一部电影,名字或许是《男才女貌》。我和一位女孩一起看的这部影片,感受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感受着两人为了爱情不惜一切甚至甘愿付出生命的那种不能不让人动容的勇气,看了这部影片后,女孩成了我的女朋友,并在六年之后成为了我的新娘。当一个女孩,愿意为一个男子,用生命的代价去践行完美的爱时,当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生小孩,还愿意为自己的爱找到一个她认为最有价值的归属时,留给我们的只有感动。


    只是,我原本以为那只是电影的剧情。而现在,我明白,爱,就是爱,那么真实,那么感动。

 

    无论是在兴玲的病床边,还是在云南大理的古城小镇,我仿佛都在听到,她对他说:“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

 

    2012年4月29日4:44,兴玲走了。以此文悼唐兴玲,她将永生在诗的国度。

 

 

          “每颗心里面都有个空洞”――兴玲安息

                  冰儿
  
  26日黄昏接韦白兄短信,得知唐兴玲病危已处于弥留之际,我当即给韦白去了电话,听韦白介绍她的病情种种,一时喃喃无言。挂断电话独自撑伞在雨中无目的行走近一小时。今日又得知兴玲竟已于2012年4月29日凌晨去世,惊愣震惊之余大脑空白一片。唐兴玲是国内我少数喜欢并认可的优秀女诗人之一:沉静,内敛,谦和。虽然她并未在诗歌界引起广泛的评论和关注,这并不奇怪,因为她不是那种评论家们热衷追逐的“圈内”写作者。“圈子”词汇在那些身处“圈”内的批评家看来,对当代诗歌的评价,不过是一个权力问题;而在那些身处“圈”内的写作者看来,诗歌写作不过是个如何靠近权利,赢得个人话语权的问题。但她的始终在“圈外”并不妨碍她在我心目中成为那种少数能让我不断感受到她的能量和创造力,不断带来全新的艺术感受和心灵冲击力的诗人。从来都是,没有任何劳什子诗歌排行榜能揭示一个诗人作品的真正意义和它的艺术价值。我认为这不是她的遗憾,而是整个诗歌界和评论界的损失,也是让那些所谓掌握着诗歌话语权者引以为耻的一件事。或许兴玲的离去让他们有了短暂的清醒:将要去向哪里?将要在何处对自己作出判决?“做个隐者还不够,还需要做个死者”(卡夫卡)
  

  与兴玲相识10余年未谋面,期间她曾辗转奔波于广州,海南,长沙等地,偶有在扣扣和短信里互致问候,约我有空去玩,我因琐事种种一直未得偿,如今竟生死两隔。翻出七八年曾给她的诗作写的一篇评论,这样的句子让我内心持久地无法平息“那么,百年以后,人们在唐兴玲的墓志铭上这样写下第一句“任何存在诗歌的生命都渗透我唯一高贵的呼吸”。作为一个将精神与灵魂彻底交给诗歌,精神就是诗歌,灵魂就是诗歌的诗人,兴玲是幸福的。面对诗歌,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惟有沉默,惟有感激和祝福。诗歌为证,诗人永生!”兴玲安息。
  
  
  《“每颗心里面都有个空洞”----悼兴玲》
  
  雨中,所有的天使手拉手, 也无法阻挡
  灰黑幕布后面撑出来的另一只手
  将瞬间刺穿黑暗的闪电重新拉回人间
  无数次回头,听见你 高跟鞋踩在水洼里的吱咯声
  像咬住清脆的莲蓬
  我知道纵使一路狂奔仍来不及掐断死亡在这个夏天里的拔节
  世界太小,所以上帝在你的心脏剪开了一道口
  供你装下就要溢出来的生活,诗歌与爱
  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手术刀放过集体出逃的血液?
  死这具被撕裂的子宫,终究无法从你的性别上取走玫瑰
  持续三天三夜的雨水平静地冲刷街道。这个燃烧过又熄灭了的世界
  为你预留了最后一块干净的地方
  
  2012-4-29
  注:“每颗心里面都有个空洞”取自唐兴玲诗句

 

 

                      兴玲走了
                       吴昕孺 

  

  兴玲走了。4月29日凌晨4点44分,不堪病魔折磨的兴玲溘然长逝。
  

  兴玲是一名优秀的诗人。她的创作水准与她的名气并不相称。兴玲的去世,与2003年江堤的去世,都是湖南诗坛的重大损失。江堤当年病逝,直接造成影响全国的新乡土诗派解体;而唐兴玲的离去,让湖南乃至中国当代失去了一名真正具有创作分量的女诗人。
  

  正如远人所说,我们平时跟兴玲交往,从来没觉得她是女孩,我们一直当她是哥儿们。这句话同样可以用来评价兴玲的诗歌,至少我本人,从没将兴玲当作“女诗人”中的一员,她是优秀诗人群体中的重要一员,而不仅是一名女诗人。兴玲的诗歌,颇似明末清初女诗人柳如是的风格,蕴藉中透露豪迈,优婉间卓然风骨。她发表的作品并不多,但她的天分与创作成绩毋庸质疑。
  

  虽然低调,兴玲却积极参加各种诗歌活动,她是滑动门诗歌网站的创始人之一,是湖南“6+0”诗歌团体的主要成员,也是诗屋“好诗主义”诗歌流派的一位代表诗人。曾组织和主持“潇湘诗语”朗诵会、“湘江诗会”、“中秋诗会”、“我与春天有个约会”等诗歌活动,参与者甚众。
  

  现在想来,非常惭愧的是,作为相识二十来年的诗友,我们对兴玲关心得很不够。我不知道她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不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小孩,不知道她有那么不堪的婚姻生活,不知道她一直有多么难……
  

  兴玲走了,现实是残酷的,2012是残酷的。昨天复生打来电话,他要组织一次兴玲诗歌的专题朗诵会。我说,我一定会参加。我相信,诗歌永在,兴玲也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我如此贪恋人世的甜”

                            ——悼念兴玲

                       草树


  “作者已死”,真正的死亡,进入寂静,自由给予语言。她进入“拟在场”。此刻能指狂欢——

   

  四月最后一场春雨,喉头呜咽的诗句,亲友的泪眼,明阳山的翠柏。

 

  把所有的单一归集为一个复数,她不再更改。让我们如何协调眼前这个“复数”和往昔无数的“单一”?现实和

记忆,出现断裂,那深渊里,词语滚动。此刻我们默哀——在于倾听,倾听语言。她进入句子,完全遵守语言的

秩序,听任人宣读。如此美丽的语言遗址。

 

  现在作为不透明的语言历史的一部分,她的结构清晰起来——“心脏上的洞”,没有家具、只够首付的房子,骑

着童车在病榻前转来转去的、三岁的孩子,诗会上平息争吵的朗诵,隐去了疼痛的微笑,额头上发根的白色。。。

 

  为了构建对应现实的乌托邦,她一直和时间赛跑。文本在生长——腹部上快乐的伤口慢慢愈合,恒温箱里的小天

使破茧而出,扶水岸的新绿更换了时间。赛跑,一盏灯以下半夜格外明亮的光芒;赛跑,手指以超越时间的速

度;赛跑,月亮以残缺隐入白昼——浩瀚的圆满。。。

 

  死亡终于抢过头去。她扶着膝盖,顶着腰椎,喘息,倒下去。无边无际的疼痛。词语,出现了疼痛的色彩——掰

开的河蚌一样疼痛的色彩。爱,不再需要修辞、隐喻;语言,不再需要表象作为身份。直陈写作,现在,她以她

自身的全部。

 

  一张桌子摆出往昔的盛宴。一幅牌,在等待——一个A的缺席,使游戏迟迟不能开始。这是结束?啊,不。这是

新的开端。那静候着的三个A,还没有听到指令——语言最新的指令。封闭的四边形敞开了,向时间开启深邃的

维度——同题在继续,以一种悲痛的力量向死亡索取形象,向记忆索取音响,向时间索取善和美。。。

 

  在巨大的张力中,她获得了永恒的松弛、绝对的自由。她死去了,在每一个句子中活过来——以一种全新的形

式——她的形象更加明晰,尽展其未知;她的声音更加清新:“我如此贪恋人世间的甜”;她的文本仍在生长,

向广袤的星空展现无限的可能。

 

 

                            你将在哪里怀念我

                                       ——悼唐兴玲

                                                  双雪瓒

 

    你不希望在落雨的夜里死去,那样的灵魂成不了星辰。

    如你的愿望,2012年4月29日凌晨,你的头顶,是灿烂的星空。你步入星星们的阵容,成为最敏感、最洁净、闪烁着泪光的一颗。

    我和你不曾谋面,只是在博客里经常交流。我的新浪博客少有人知道,但你是来得最勤的一个,一有更新,便可见你的脚印。近一个多月来不见你的足迹,我还曾暗自诧异了一下,你为什么没来了?今天才知道,你将永远不会光顾了。

    永远,是个多么痛的词。

    那个懂我的人,永远不会回复我了。

    我烦恼忧伤的时候,还会去你的诗里找安慰,只是,你永远也不会写新的诗了。

    那个页面,永远地停滞了。

    我想你是懂我的。

    或者说,我有点懂你。

    因为,你的诗作,仿佛都说出了我内心深藏的纠结、感伤、挣扎,一笔一笔地描摹出了经常在内心自说自话的那个我。

    我并不懂诗,只是经常按自己理解的意思去点评你的诗。而你说,是的,是的,正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有种相见恨晚的欢愉。

    我只不过是读懂一个敏感女子深藏的纠结罢了。

    2011年6月,你写,“你/是的,我说的就是你/到前面来,坐到这惟一的椅子上/我说过我的玫瑰园正幽禁/你为什么搭梯子/搭梯子也罢/你为什么还唱歌/你唱歌也罢/为什么还许诺/你许诺也罢/为什么还要写诗/你写诗也罢/为什么一定要写在我的玫瑰园/我撤了你的梯子/关了你的歌声/掐灭你的承诺/追捕并腰斩你的诗句/为什么那些句子成灰/还要掉在我的玫瑰园/告诉我,玫瑰死于最美的夜晚/是否你就不受伤。”我说,“告诉‘你’不受伤,其实,受伤的正是‘我’”。你感叹,“让我对你怎样心生欢喜啊。”

   次日,你写,“看似平静的湖南/湖面如此平静。”我想你是正经历什么,然而又深掩着一切。因此我说,“看似平静的湖面,内里惊涛骇浪。”你笑,“你太了解我。”

    你经常自说自话,比如《写给晦涩的自己》,“我不是谈论你/我只是注视你/我不是嘲弄你/只是感觉自己在流亡/。。。。。不太敏感的人/自然可以有防滑的人生”

    你也经常给自己打气,“我允许自己以后/做个行尸走肉般的人/失魂落魄的人/你手里有枪/顶着我胸口,说,停止/我口袋里有玫瑰和刀子/玫瑰献给你时/刀子进入我的心脏/要准、要狠、要不留痕迹/要让明天在红墙巷买坚果的我/光鲜亮丽,楚楚动人。”

    2012年1月5日,我说,“每每悲伤的时候,便到你的诗里来寻找安慰,这是不是对你诗歌的亵渎?”你说,“怎么会呢?悲伤的诗会让忧郁的人感到快乐。”

    你经常点评我写小屁孩的系列文字,表扬我是个可爱的妈妈,还鼓励我收集整理出版,“像龙应台的《孩子你慢慢来》一样”。我当时就笑,“到时出书的话,你帮我写个序吧。”

    如果知道你走得这么早,我会不会加快把书稿整理?

    事实上,我对生活中的你一无所知,更不曾想,你会走得这么快,这么急,这么突然。现在,回过来看你的诗作,才惊觉,原来你一直在作着尘世的告别。只是,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2011年6月19日,你写《清零》,“清零不是件复杂的事情/复杂的是清零前的决定。。。诺声清零是容易的事情/做到自然是肉体成尘的事情。”我说,“我们嘴上说的是决绝的清零,其实心里期盼的是另外的结果,这样的清零怎么能做到?除非肉身成尘”。你说,“虽然肉身成尘把一切都清零了,可是,可是,那些诺与不诺也就毫无关系了。

    2011年7月,你写《你将在哪里怀念我》,“你将在哪里怀念我/我没有坟没有墓没有碑/我是你看不见的现实。被魔法/捉住的人,我将在水里。”

    2012年2月23日,你是否闻到了自己要离去的气息?《我如此贪恋人世的甜》,“当一个又一个死亡或者即将死亡的消息传来/这个春天更冷了。估计这细雨还得下好几天/还说什么人生何去何从,还寻找什么爱的真相/我握过的某双手,今夜会成为骨灰/它最后在灼热中,成为我无法认识的样子/它肯定流不出眼泪吧。兰花还要一个月才开吧/兰花开的时候,有人对我笑得像棉花糖/我贪恋甜,贪恋柔软,贪恋温暖,贪恋植物香/我这时发现死者有了曾经活过的证据/全在这冰冻的春雨中,可是终场也无法也无人/准确收集。这中间有许多错误,可是忧伤太多/也就无法纠正。就这样了。悼诗写得最好的那个/最后肯定写到自己,曾经空过的怀抱和酒杯/他哀悼的还有他千疮百孔的心和失魂落魄的肉身/我在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眼里/看到种种爱,都健康,快乐,没有一丝怨毒/为什么我还在问自己怎么过下去/我必须让我最爱的他知道我过得很愉快,像个正常人/天晴的时候会去北面的山上摘果子/做果酱,给儿子吃。儿子会像我一样贪恋人世的甜吧。”

    贪恋着人世香甜的你,临走时,一定是依依不舍吧。

    我则一遍一遍地咀嚼着你留下的文字,我想说却说不出的文字。

    “玫瑰献给你时,刀子进入我的心脏。”

    对,就是这样的文字。

    除了读它们,我还能在哪里想你?

    (2012-5-2午)

 

 

 

                            你对这个世界打扰的太少了

                                                   ——悼兴玲

                                                    庄周上吊

 

    这个春天,给我们的尽是坏消息。

   

    你终于走了。一面是亲人与朋友的无助与悲痛,一面是无法挽留无法延缓的必然。其实,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不祥的预感就在心里腾起,一直按压不下去。直至去铁路医院,才发现你竟已经比我还瘦了。而我,一个常叫你姐的朋友,对此竟然一无所知。正如你在天涯博客的签名,你说“我对这个世界打扰的太少了”。如果不是熟知你的性格,我甚至会责怪你。但恰恰也正是这种性格,你独自承担了所有的病痛与寂寞,独自走完了你短暂的一生。除了对亲人,你实在没有打扰谁,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生命的最后时刻。然而这些,却即将成为,甚至已经成为朋友们心中挥之不去的痛。

   

    在铁路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很瘦很瘦。那是我见过的最瘦的唐兴玲,如果在往常,不是因为病痛,我肯定会打趣你该能去做减肥广告了。清瘦的唐兴玲是很美的,有一种我平日里没有发现的静谧与飘逸。我实在忍不住想跟你说。但一想到你的病痛,所有语言便梗塞起来;又不想让你发现我的异样,于是装着去拿报纸,赶紧溜开。如果早知道死神的请柬会到的这么快,我一定会说给你听的。早知如此,我再也不会指责你那么宠着儿子,再也不会任性地要求你限时交给《二里半》诗稿,更不会常拿你打趣了。

   

    第二次去看你,你已经转到了湘雅附一医院。你已经不能笑着打趣我了。不仅不能笑,你已经不能言了。你手足浮肿,眼神沉滞,大汗淋漓,全身趴在你面容憔悴的大哥唐吴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远人告诉我,由于心衰竭,你不能躺下,只能时刻都坐着。远人握着你的手,用一种近乎恳求的方式看着你,口里念念有词。我从没有见过远人用那种眼神看过一个人。但是,你已经永远不能用眼神回应他了。我握住你手的时候发现你的手已然冰凉。我的心顿时也凉了下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泪水再也忍不住悄悄地淌了下来。医生说,病人也许熬不过当晚。我走出病房的时候,发现韦白依然和平时一样貌似冷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木桩,只是脸色铁青,分明已经气急败坏。

 

    第三次去看你,你已经躺在家里了。医院多次催促出院。你终于出院了。别人出院是因为康复,而你却是被医院赶出来的。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大家都骗着你,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你。我们大家反反复复说的都只有一句话,“兴玲哦,回家了。医生说,你就要好了,只要坚持住这几天,你就会好起来了。我们大家还等着和你一块儿朗诵诗歌,一块儿喝酒呢。”这本是世界上最苍白,最稚嫩的谎言,却是此刻我们所有人发自心底的声音。你哥唐吴说,你虽然不能回答,但心里明白。其实,我们都明白啊!我们说话的时候,泪珠不时从你的眼角滚落下来,我们怎么会看不见呢。你该有多少话要说,还有多少诗可以写!这段时间本是你创作力最旺盛的时候。前些日子你写下了大量的诗稿,博客也不断更新。但我却因内心退缩,借口状态不好,忙于日常琐事,竟然大半年都没有去朋友的博客里看一看。我想,哪怕是匆匆浏览,也会发现你的状况。但是,我没有。你天涯博客的更新停留在二月四日,新浪博客的更新停留三月二十日,也许以后它们再也不会更新了。

 

    就我所知,这些年你一直是在病痛中度过的。正因为这些,我非常敬佩你的坚强与乐观。所有被病痛折磨过或正在被病痛折磨的人们都能体会到,这种长年累月无休无止的病痛该有多么磨人!我和你认识是在九七年年底,算到今天已是第十五个年头了。十五年意味着什么?十五年足够一对恋人开花结果,足够一个婴儿长成翩翩少年,足够一个有理想的青年把梦想变成现实,足够全国的物价翻四番,也足够该死的医改把你抛出体制,把你变成一个没有任何保障的玻璃人。你对世界的打扰实在太少了!你太不爱惜自己了!你患的本不是什么绝症。很多和你一样患过同样病的人都治好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动手术,彻底根治呢?每次病痛降临,你都是草草应付,只要疼痛不再折磨,你就放任不管。如果不是对世界太失望,不是内心有太多恐惧,你怎么会这样?养病贻患,终至于有今日一劫。直到你离去,我才恍然明白,平日里看上去乐呵呵的你,骨子里却是忧郁绝望的啊!也许是因为世界给你的太少,要求你的却太多了。

 

    今天是大家一起来送你的日子。我想,再过几天,忘却的救世主就该要降临了吧。这几天,一想起你,思绪便无法集中,但是该有多少话要说呢?想起那次和你开玩笑,说如果我先死,你就要为我写一篇悼词;你则说,如果你先死,我则为你写一篇悼词。现在你先走了,但我一点写东西的欲望都没有。29日晚上,你先生王伟发了一副挽联给我看。我觉得没写好,感觉没有抓住你的魂魄。但怎样才能抓住你的魂魄呢?你为人那么朴实,你的诗又那么飘逸细腻,直逼内心。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想写一副对联来挽念你。虽然不是悼词,勉强也凑个数吧。先看你的博客,直到凌晨两点多,才勉强拼凑了一副:“一瓣心香归琥珀惜知音无觅诗章无听而今香水百合难吟天使;四时锦绣暗销魂恨铜镜未磨稚子未哺此后长天皓月又问谁人?”后面王伟在此基础上作了修改:“一瓣心香归琥珀惜知音无觅诗章无听曾经香水百合吟天使;三更春雨折香魂恨铜镜未磨稚子未哺此后长天皓月问谁人?”感觉好多了,除却凄苦,更多了鲜活的气息。读着,你的音容笑貌又宛如眼前了。

 

    不说了。最后,以你自己写的一首诗,献给你自己吧。兴玲,你一路走好!

 

我看到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

◎ 唐兴玲

 

死得其所。风声送她

穿身于自己的绝技,

听血分成很小滴很小滴地滴下。

一个江湖中的人,

心中有江有湖有浪迹,

世间不是你负了我,便是我负了你,

世人,执念勿深,

出门不是遇见神明就是魔鬼。

身怀绝技又如何?

你这个遍体鳞伤的女人,

我看见你在昼与夜之间行走,

在大漠与戈壁之间行走,

你走出一种幻像。

我看见你纯属偶然,

你不知道我在把你当成传奇书写。

虽然我看到了最终你剑落时的无奈,

还有沉于绝技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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