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情哀思,女护士小李最后的瞻仰烈士遗容
9月23日下午17点,参加出击的战友将战斗中缴获的各种机qiang,冲锋'qiang,六零炮,四零火箭简,电台,电话单机等武器装备陆续带回。
我和大家把战利品收集在一起,每一种武器装备都反复看了又看,这都是我国产的此前向越南援助的,是当时最先进质量最好的。看着这些中国人民勒紧裤带援助他们的武器,大家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用我们支援的武器装备来打我们,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在心里暗暗地骂。
汽车将凯旋归来的战友陆续送往师前指平寨,参加运送伤员的车也都走了。
后上来的车,运送的全是牺牲的战友。他们都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每个遗体几乎都是血肉模糊的,军装已经变成黑褐色。他们有的多处负伤,手断腿折也不下火线,有的肠子打出来了,捂住肚子还甩手榴dan,直至最后一息。他们去了,留下在人们心头的,是悲恸和惋惜。他们为了祖国,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另一个世界,每一位都是响当当的英雄。他们恋生,也有过对死的恐惧,可是在需要献出生命时,在出击作战的关键时刻,为赢得战斗的胜利,他们不畏生死,奋力向前,人世间许许多多的美好事儿不曾经历过,甚至来不及幻想,就扑倒在人生的起跑线上。看到这些倒下去的烈士,让我真正体会到了那种失去战友的悲痛和惋惜,我双眼朦胧,强忍着内心的起伏与悲戚,思绪翻滚如潮。
侯立庭1.76米的个头,浓眉大眼,浑厚的嗓音,上进的品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他入伍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个连队的指导员,生前与我朝夕相处4年多,他在部队成长的点点滴滴都在我的脑海中。当我在1124.3高地看到他的遗体时,总不相信是真的,因为我总是感到他还在我的老连队,还在我的心里。
周围静静的,没有人说话,我凝立在侯立庭的担架前,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白布,只见那张脸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失去了光彩的眼睛还大大的圆睁着,好像在凝视那蓝天和飘动着的白云不愿离去。嘴大张着,鼻孔里也塞着好些泥土。我用手将他嘴里和鼻孔里的泥土抠出来,将脸上血污擦掉。俯下身,轻轻地合上他的眼皮,深情地嘱咐:“你安心地去吧,家中的事,党和政府会帮你照料。”他的双眼终于闭上了,他带着胜利的满足走了。再也不能回家乡,再也不能娶到他的新娘,再也不能戴军功章。他就这样走了,走在了小妹准备为他布置新房的时候,走在了未婚妻望眼欲穿、喜结连理的梦里……
他的遗体被炮火损坏,鲜血染透的军装布满弹孔,僵硬得像块铁皮。我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自己,久久地望着云雾消失的远方,望着他牺牲的方向。我心中十分酸楚,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心是那么的沉重。我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已经牺牲,分明感觉他还在。他是一个有文化有胆量的好排长,如果还活着,多打几仗,指挥一个连,一个营是不成问题的。
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牺牲在眼前,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痛。没亲历过战场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切肤之痛的,那撕心裂肺悲痛万分的心情,让人深刻地体会到“战友”二字的分量和真正含义。
侯立庭到前沿潜伏侦察返回驻地时,曾到1124.3高地来看望我。他是连队从防御阵地撤回后,刚刚提升的排长。我们唠起“5·31”战斗的情况,我还关切地询问了干部战士出击前的思想情况和他家里的情况。
他告诉我说,在“两山”作战中,有的攻击分队在搜剿打洞时,发生了一个不应有的疏忽:攻击时,由于对弹匣内所存zi'dan掌握不准,关键时没有了'zi'dan,想换弹匣又来不及,被越军占了便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在这次出击作战时上面要求要从弹匣的倒数第3颗zi'dan开始,连续压上3发曳光弹,用以提醒自己。看来打仗光靠勇敢不行,许多细节问题一定要提前想到。
侯立庭说,刚提升干部就打仗,思想上有压力,这次出击作战,是在战火中考验干部,参加这次战斗,思想上有三条准备:一是打了胜仗回去开庆功会,有胜利的决心;二是打了败仗回去开批判会,有承受挫折能力;三是牺牲了开追悼会,有誓死决战的准备。他想通过这次作战的机会,真正锻炼和检验一下自己的组织指挥能力和战术水平。
我们彼此聊了很多,他不仅有对父母的思念,他还有一份对未婚妻的牵挂。即有对未来的憧憬,又有对严酷现实的叹息,心情复杂无比。一方面他从小就崇拜英雄,渴望自己能成为英雄,现在战争来了,这是上天赐给军人的荣耀;另一方面他觉得青春年少,人生百味,未来得及品尝,就要面对死亡,心生惶恐和遗憾。我鼓励他打好这一仗,为七连的历史增光添彩。我们互道珍重,恋恋不舍地握别。
珍重,在战争年代是一句份量很重的话,既是对胜利的期盼和祝福,又是对牺牲的准备和决心,也是对重逢的期待。生与死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谁也无暇思考,谁曾想这次分手,竟成永诀。
军人的牺牲不仅仅是生命,更多的是在个人生活上,对家庭、对亲人感情上做出的牺牲。来到前线后,小侯未婚妻经常寄包裹,他也常常思念远方的心上人,天天要看几遍未婚妻的照片,两眉弯弯像月牙,一对水灵灵的眼睛格外迷人,那笑脸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他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让感情的热流时刻激励自己。连队要出击作战,他几次找连长要求争当主攻队长。有的同志半开玩笑地说:“你的心上人还在等着你呢!”
他笑了笑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保边疆,一切全可抛!”
平寨是高山怀抱的小山寨,靠北的山脚下,一座座军用帐篷不规则地排列在山边,野战救护所就设在小河边的山坡上。
24日凌晨零点30分,天还是暗暗的,我带救护车将侯立庭的遗体运到师救护所门前,医生和护士们迅速迎出门外。我介绍了牺牲战友的情况。在牺牲的烈士中,有些还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在人生道路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这些牺牲的战友中,职务最高的是侯立庭,刚刚提升的排长,第一个月的干部工资还没有领到手。
在野战救护所实习的军医大学的女护士小李跑上前来,她执意想瞻仰烈士遗容。夜半三更天深人静的时段,我说:“你害怕不?”
她说:“不怕。”
她说,小侯不久前还在这里住过院,我护理过他,彼此都很熟悉,这么年轻就牺牲了,太可惜了。她怀着崇敬的心情,流着眼泪来到救护车上,此时此刻,她满眼都是他们英俊的脸庞。
她俯下身去掀开盖在烈士脸上的白床单瞻仰了烈士遗容。她是要把年轻的战友永远留在记忆中。她整个身心都被痛惜思念的眼泪浸泡。
那些血肉模糊的身躯,再也无法看到这个美丽的女兵是怎样为他们落泪,怎样为他们盖上洁白的床单。他们再也不能感受那份温暖。也许他们的英魂在这里的上空久久徘徊,不肯离去。他们有的可能一步一回头向东方张望与母亲告别,有的依然担忧地望着老山方向,那里qiang声正浓,刚刚还呼唤他们名字的战友可能又要投入新的战斗。
对于“人”这个个体而言,战场是生与死、血与火的瞬间之旅,是对军人思想与灵魂的洗礼和锤炼,更是对人的生命价值再次“重生”和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