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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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眼力著杂文(刘诚龙)

发布时间:2013-04-27 23:23:26      发布人: 五柳

  史家眼力著杂文

刘诚龙

“不虚美,不隐恶”,这是史家的胆力。如司马迁著史,既给古代大人作传,又给当代皇家盖棺,给古代的好说,只要不是影谤,随你怎么写,不关他屌事;给正当政的,那就不同了,老虎屁股谁摸得?给他搽脂抹粉,他高兴;打他回原形,心狠的,夷你九族,心厚道些的,也会削你脑袋(后朝给前朝作史,也是如此,前朝多是后朝的敌人,怎么落笔?你看着办!),司马迁确定的这作史六字律,尤其是“不隐恶”,那确是需要超常胆力的。

然则,后人复哀后人以写杂文,特别是以史写杂文,胆力也就渐转为眼力问题了——你写的是数百千年前的人事,跟他无亲也无故,笑也好,骂也好,笑骂也由你——也可能会来找你麻烦,但终究当政者痛感没那么强烈,整人也会轻松些了(神经病加肆虐狂除外)。故,以史写杂文,需要胆力,更需要眼力。

李恩柱先生是杂文家,也是靠历史来著杂文的,其大著《历史挖的坑》,虽谓杂文,却极具史家眼光。李先生据说是位帅哥,后来患了微恙,往医院打针,医家不负责任,乱打药,致使此病转他病,面容被毁(后来竟以此突然陨命);李先生又是极具尊严感的人,此后十几二十年,自锁脚履,不大出门,镇日沉浸故纸堆里。“天圆”(脑筋聪明),先天具备;“地方”(坐得住冷板凳),却以这种惨刻方式强加于人。不过塞翁失马,人生之大不幸也转福为这本《历史挖的坑》。

《历史挖的坑》史料扎实,因李先生不大出门,漫漫长夜好打发(睡觉嘛),白花花的白天又如何度过?李先生找到了时光的消磨法子,围着史料打转转吧。李先生生前在QQ里对我说过,他读书读得很慢,写东西尤其慢,为写一篇文章,他要找最少十数种相关史料来读,这样笔杆所下的每一笔,都站得住,立得稳,有坚实的史实支撑。这使人惭愧又起敬,其他类人我不大清楚,在杂文界里,很多人(包括我),往往是见了一则史料,不审真假,率尔操觚,想来真是惭愧得紧,汗不敢出了。

《历史挖的坑》,其史家眼光,首在李先生以现代文明的视角,对他笔下人物,既“不虚美”,也“不隐恶”,他评汉武帝,他评朱元璋,他评史上一切帝王将相,都用民主的尺子,制度的尺子,人文的尺子,一个个去量其短长。在艳若桃李处,扒开桃花李花,显露皇权体制的脓肿;在表面光滑之肌肤上,扎以银针,探出家天下深入骨髓的病灶;历史上一出出好戏,李先生给找出陷阱,历史上一处处好景,李先生暴露其间深坑。这都是《历史挖的坑》眼力所在。

除“不虚美,不隐恶”这般眼力外,《历史挖的坑》最警醒操杂文之刀笔者,我觉得是李先生“不隐美”,更“不虚恶”。不用说,“不虚美,不隐恶”,是士与仕的主要矛盾,当政者对史家的弹压,主要针对就在于此,当政者最喜欢你虚美他,史家却不买账,“不虚美”,不使当政者虚火熊熊燃烧吗?当政者更喜欢你“隐其恶”,史家却不买账,“不隐恶”,非要扒了他的画皮,自然惹得在当政者恼羞成怒,对史家犯恶。但是,当当政者尸骨没了蒿莱,嘴里塞了泥巴,手里失了权杖,“隐美”也好,“虚恶”也好,他都管不着了。这样一来,“不隐美”与“不虚恶”,也就成为后来杂文人评史作文的矛盾了——不算主要矛盾,也算是矛盾吧。

《历史挖的坑》中有篇《大面积沦陷》对历史上的腐败十分痛心,作者也是恨不得食腐败之皮,寝腐败之肉的,但是李先生在开篇写道:“当一个社会腐败程度非常严重时,世人便用‘贪腐遍地’、‘无官不贪’等字词来形容……实际上,这类字词,不在于严谨判断,而在于发泄不满情绪。哪一个社会都不能一概而论,即使政治制度完全一样的封建王朝,因为执政者不同,治理腐败的措施有异,结果也不仅相同。”读到此处,君以为李先生为腐败说项?大错,李先生对腐败的抨击是竭尽吃奶力气的,但与很多“在与发泄不满情绪”的杂文人不同,李先生有一股地火般的情绪,也有一份对历史的基本尊重,不完全以情绪代替史评。比如朱元璋治贪用猛法,其他人论及此,完全是不屑目光,说是朱元璋“以严治吏”一点作用也没有,靠得住的是制度——朱元璋走的反腐路子大方向是错的,但李先生说“朱元璋以严治吏,于反腐败毫无作用吗?也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李先生论康熙,论乾隆,论史上“钦定的好人”与后来“士定的坏人”,他都凭借史实与自己眼力,以平和之心,不掠其美,不隐其恶,自行作出自个判断。

这在杂文界里也算是异类,杂文界里以情绪代替评论,伙矣。一些弄杂文的,对要批判的历史人物,莫说“不虚美”,还虚恶呢,莫说“不隐恶”,还编恶呢。以发泄为能耐,以谩骂为能量,以语言暴力为胆气。我也是在批判圈里混的,对恶言恶语算有点免疫力(我自个也不免常常极而言之),但对一些杂文人的语言暴力,也是受不了——也曾进过一个QQ群,受不住其中深重戾气,为防止心脏异常,赶紧退了出来。

很多人写历史性杂文,其路数是以杂文来写历史,要靠杂文来表达观点,来表达情绪,只求论调合口,不忌史实符实;李先生写杂文,自有路数,其路数是以历史来写杂文,依据史实真相,确定论点,确定情绪。故而《历史挖的坑》里所表现出来的格调与风貌,是沉稳的,是平和的,是说理的。李先生说理,估计即使是性格暴躁的朱元璋从土里再起身,来听李先生开他的批判会,他也只会勾着头,听李先生批颊点评。李先生批判皇权批判专制,其立场是坚定的,但其批判的心态与批判的语言,是温和的。你怀疑甘地的立场吗?但甘地不搞以暴力对付暴力,他搞的是“非暴力运动”。李先生也是,他在杂文界里是以“非暴力语言”与“非暴力情绪”著杂文的。

天地不仁,这样温和而坚定的杂文家,却在20125月,因老毛病住院,本出院了的,却又突然发病,去了天堂。这本《历史挖的坑》生前未曾编完,还在寻找出版方呢,他却撒手西去。而出版社却毅然出版这部书稿,可知著作质量了。除了文品之外,李先生人品也是上上品的,李先生大学毕业即在《杂文报》作嫁衣裳,自著杂文无数,却从来没在“自己的园地”里发过一篇。出版人王晓晶女士告诉我:之所以不计盈亏出版李先生这书,为的是对李先生的文品表达赞美,向李先生的人品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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