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怀念史东山
在中国电影的发展、成长过程中,出现了一批卓有成就的编导和表演艺术家,其中史东山就是属于大师级的人物。十分遗憾的是现在人们似乎已经把他遗忘了。
史东山家境贫寒,没有能读到高中毕业,去了电报局谋生,20岁就进了电影界,做过美工师、摄影师、演员,很快,当上了编导。1930年,他28岁时,加入联华公司后,以编导《人之初》而得到电影界和观众的一致赞誉。《人之初》相当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老工人的艺术形象,苦难的遭遇使他觉醒了,走上了抗日战争的战场。
在全民抗战期间,创建中国电影制片厂时,他是主要成员之一。这个厂隶属于国民党的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关系十分微妙,史东山一方面坚持为人民大众的进步方向,一方面要和顽固势力进行有理有节的斗争,表现出非凡的才智。所编导的《保卫我们的土地》、《好丈夫》等影片都真实地反映了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中的爱国主义精神。
这一时期,有两件事几乎不为人知:他身为中制的编导,基本上在重庆市郊工作。但也兼了设在北碚温泉的中教(中华教育电影制片厂)的编导。当时的教育部分配了两个赴美国进修、考察的名额,史东山要是愿意去,毫无问题。但他宁愿在重庆艰苦万分地多干些实事。于是,别的人去了。
再就是赵丹、王为一等人被盛世才关押新疆,结果如何是个未知数。在重庆到处奔走,为之呼吁的人主要是阳翰笙和史东山,史东山幕后的事情做得更多些,知道的人很少。
史东山编导的影片有一大批,堪称代表作的是1947年的《八千里路云和月》。主演者为白杨、陶金。其故事是对国民党反动派、发胜利财的暴发户反复抗争的写照。放映之后,观众的反应很热烈,电影界也有很高的评价。田汉说:“它十足替战后中国电影艺术奠下了一个基石,挣到了一个水准。”
国民党当局自然为之恼火,视之为眼中之钉。所以不久,党组织为了保护他,就安排他转移到了香港。
解放了,照理说,史东山正可以在电影岗位上大干一番,而且他也很快地被任命为电影局技术委员会主任、艺术委员会委员,乍看,的确是得到了重用,事实上并非如此,他在编导了袁静、孔厥原著的《新儿女英雄传》和纪录片《反对细菌战》之后,1955年2月即猝死于北京。享年52岁。
他的死因,记载各殊,我看到的有3个版本。金国《东山传》:“积劳成疾,患了慢性肝胆炎”,终于病倒而“溘然长逝”了(《中国现代戏剧电影艺术家传》,1981)、唐家仁《难忘花园饭店》:“(史东山)抗战胜利后,编导过《八千里路云和月》,解放初期以导演《新儿女英雄传》而获盛誉。1955年,在批判胡风的运动中,不幸离世而去,谁又会想到‘文革’中,仍难逃毁墓之灾”(1998.11。收入《影墨缘》一书,2004),还有冒舒湮《微生断梦》:“然而他在最初的一次政治运动中却不正常死亡”(《微生断梦》P228)。冒舒湮是圈内同行,我认为他的记载比较可信,可惜太简单了。
据我所知,史东山秉性刚烈,从不隐蔽自己的观点、看法,也不愿意看有权势的人眼色行事,他是非分明,嫉恶如仇。在抗战后期,他每一次来北碚温泉,承他不弃,经常和我在山野间一起漫步,海阔天空地谈电影,谈人生的意义等等,什么都谈。有一次,在上缙云山途中,他谈起对做官毫无兴趣,而是希望在电影事业上实现他的理想。回到宿舍,我要他把这些话写下来留作纪念。他就这样写了:
旧时代人读书是为了升官发财;现代人读书应为人民大众服务。这是他的真实思想。我想在政治运动中,他决不可能为了保牢在电影局的高级职务而诬陷别人,更不可能贸然承认他根本没有的“罪行”,而在当时,要做到这一点,是很困难的。
蒋星煜
(2005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