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忆父亲
——纪念父亲九十周年诞辰
我的父亲周世鹏离开我们已近三十一年了。那是
父亲平日少言寡语,勤奋工作,是个本本份份的老工人。他的一生是平凡的,但也经历了许多不幸和坎坷;他的一生是贫困的,但也有了儿孙满堂的幸福。父亲是1923年7月出生在烟台市附近的一个渔村,兄弟四人排行老四,还有一个姐姐。在他十几岁时,就随二伯父、三伯父闯关东来到东北牡丹江市,以给人做店员为生。不久三伯父回到山东老家参加了革命。当时在牡丹江日本鬼子的飞机经常来轰炸,父亲他们就在江边挖防空洞躲避。有时一躲几天,洞里潮湿,浑身都长了疥疮。由于连年战乱,与山东老家不通音信。东北解放后,父亲才回到老家。后来父亲又随二伯父回到哈尔滨。我是二岁时随母亲、姐姐从山东老家来到哈尔滨找父亲的,住在道里区安国胡同的二伯父家里。那是一个由苏联人留下的房子,面积不大,两家居住很窄小。父亲在松江电炉厂做电工,不久三大动力厂建厂招工,父亲和二伯父均成为哈尔滨汽轮机厂的电工。大约在1958至1959年,汽轮机厂分配给父亲一套住房,位于安乐街的327栋2门3楼38号,是个单间,两户一厨,从而大大改善了居住条件。很快,国家面临三年自然灾害,我们家已六口人,粮食不够吃,几个孩子成天喊饿。汽轮机厂支援五常农村打电井要派出电工,父亲有幸被派到周家、牛家去安装电井,从农村回来时都能带回些吃的。父亲又随工友到江北糖厂捡制糖后的甜菜渣子回来吃。母亲料理家务省吃俭用算计着生活,就这样度过了困难时期。
大约在1963年,父亲单位调换住房,我们全家搬入了位于锅炉厂的职工村2栋2楼32号。这也是个单间,大走廊,四家合用一个厨房,单间面积比先前稍大一些。不久,我上小学了,在汽轮机厂子弟二校。每逢家长会都是父亲去开。我写家庭作业需要家长签字时,都是父亲签名。父亲的字写得很好看,这一点我姐像父亲,有一个父亲在我作业本上的签名我一直保存至今。
二伯父时常到我家来看看,我培父亲也经常到二伯父家。父亲有些怕二伯父,每次我培父亲去时,父亲都让我走在前面去开门。记得我们每次去都要带些物品,比较多的是我们全家省吃下来的豆油(当年豆油凭票供应,每人每月半斤,我家六口人给3斤,可省下1斤给二伯父)。
1966年“文革”开始了,我在学校上课也不正常了,经常搞大批判,后又“停课闹革命”。
在1968年“文革”进入清理阶级队伍阶段,我父亲也成了被清理的对象。有人污告父亲“隐瞒家庭成份”,说父亲是逃亡地主恶霸。由此,父亲被造反派从医院押送到单位隔离了半个月。戴高帽、批斗的折磨,使父亲伤残的身体得不到康复的治疗,反而更加重了上肢活动的受限。恢复自由后,父亲感到委曲而变得更加沉默了。 上肢疤痕的复盖,夏天不能出汗很难受,冬天又怕冷。母亲做了一副很厚的不分手指的大手闷子,天冷出门时就必须带上。
在我中学毕业的那年,是1973年初,正处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父母在让姐姐下乡到汽轮机厂在黎明乡东方红村知青点后,多方找领导要把我安排留城,理由是父亲公伤残疾,身边需要男孩照顾。记得在1973年春节后,我利用毕业未分配的时机,第一次只身到山东走亲戚。在我到达青岛二舅家准备再去上海时,接到了父亲的信,信中说在留城问题上,有人向厂知青办反映,说即然身边需要照顾为什么还可以串亲戚不在家照顾,要求进行复查。父亲让我赶快回哈,我就立即结束行程回家了。我留城后,大妹妹毕业又报名到海伦农场下乡,更巩固了我留城的条件(多子女下乡)。
1973年秋天,我在松江电机厂干临时工,是在厂内建厂房的基建力工。一次铁路专用线来了一火车砖,需要连夜卸车。我当时不到二十岁,第一次卸火车,一节火车皮的砖,几个人卸起来没完没了,累得筋疲力尽。家里又没有电话无法告诉家,使父母很着急。父亲只身在晚上八点多钟走了5里地打听找到了我卸火车的地点。我看到父亲用残疾的身体在黑夜里步行找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进入1979年,父亲因发烧、咳嗽到厂医院胸透检查,怀疑是肺癌。我培父亲到省肿瘤医院拍片、做活检和多次验痰,确诊为肺癌。医生说父亲患病部位不能手术,只可保守治疗。我每次骑自行车往返在肿瘤医院的路上时,都含着眼泪默默祝愿父亲要多活几年。父亲一生吸烟是很厉害的,一天要吸几包烟。我至今记得父亲常吸的烟名和价格,如握手牌0.14元、蝶花牌0.19元、葡萄牌0.23元等。家里的白墙都被烟熏成黄色了,但在父亲生病后就立即不吸烟了,他说一吸烟就恶心。1980年厂医院同意父亲去上海治病的要求。我拿着单位介绍信到市和省卫生局换介绍信(那时出省治病需要省级卫生部门介绍信),并请假培父亲前往上海作进一步诊断。那时父亲的自我感觉还好,验痰又没发现癌细胞,就怀着哈尔滨诊断不正确的幻想前往上海。我和父亲坐了40多个小时的硬坐火车,腿脚都肿了。七月份是上海最热的季节,我们挤住在四姨家的小房子里,晚上还得有人去找宿。在上海肿瘤医院经过拍片、验痰、从哈尔滨邮去活检材料进行检验,还是不能最后确诊,医院要求重新做活检,父亲没有同意。我们研究就现有检查不能确诊,就可能不是这病,自己宽慰自己。在回哈前,我培父亲又到浙江天台五姨家做客。回家后父亲认为自己不是肺癌,心情也就好了许多。
在1981年为我筹办婚礼的日子里,父亲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在邻居的帮助下忙前忙后,完成了我的婚姻大事。转年,当孙子出生时,父亲即兴奋又紧张,多次跑医院看望。不久,父亲的病情开始发展了,说话声音嘶哑,病灶部位疼痛,几次到厂医院住院。大夫给开了化疗药品和杜冷丁,父亲直到去世都坚持没有使用,只是吃强痛定和打止痛针。有人提供一些偏方需要麝香,我多次跑道外的中药批发市场采购。父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但一直很坚强,从未因疼痛而喊叫,不给家人添麻烦。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是在厂医院度过的,母亲一直在护理,子女也都在身边,就这样父亲默默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生前有个愿望是回山东老家生活。2001年,全家决定按照父亲的愿望,我和爱人把父亲的骨灰送回山东老家安葬。后来迁坟到烟台开发区(辛店)八角老墩公墓上刘家墓地,有了最后的归宿。
父亲,安息吧!
周正连2013年6月于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