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帮他们
5月20日,是全国部分失独者相约去北京维权的日子。
计划生育政策从它实行那天起就埋下的隐患和不满,如同地壳下燃烧奔腾的熔岩,在民主和权利意识的催化下,终于不可阻拦地喷发了。
一年来,这是全国失独者第三次进京维权。去年的6月5日,炎炎夏日,80多名来自全国的失独者集聚北京,向国家计生委递交了有全国1400多名失独者签名的要求国家补偿的申请书,开启了失独群体维权的处女行。从那时起,许多觉醒起来失独者不再局限于在家悲天哭地,他们开始“抱团取暖”,在隔着时空的网络上,探索导致他们绝望和痛苦的原因及应该拥有的权益。他们不再是沉默的羔羊,通过QQ群不断地向社会发出悲催和“无奈的呐喊”。在今年的1月7日,数九寒天,又有140多名失独者带着着有全国1000多名失独者签名的诉求信去了北京。两次艰难而痛苦的北京之行,似乎仍然没有触动“衙门”的神经和官老爷的良心,一年快过去了,《国家补偿申请》和《救助诉求》如同石沉大海,不但失独者们热切盼望的失独新政没有出台,连一份像样的表示诚意的答复也没有。伤透了心的失独者们坐不住了,为了呼唤迟来的公平和正义、为了实现“老有所养”的理想境地,一群在地狱里挣扎的绝望老人,一个没有组织的苦难群体,就这样自发地相约第三次相聚北京。
5月18日是湖南部分失独代表启程的日子。有着一丝亢奋,更有着几许忐忑的我,很早就起床了。打开电脑,QQ上一封触目惊心的求救信息就映入我的眼帘。1.7.维权的5位座谈代表之一,烟台的失独妈妈海韵,被计生委的派出人员堵在家里面了。QQ上附有一张相片,相片照得是海韵家楼下停着的3辆截访小车,其中一部印有“监察”大字的警车格外悚目。后来,在北京我见到了先后逃出来的两位烟台失独妈妈乌兰和海韵。
海韵的胳膊上留下了那天被“公务人员”扭打的青紫色伤痕。乌兰则向我描述了那天逃离的惊险过程:两位斯文的失独母亲,一位是将军的女儿,一位是因公牺牲武警战士的妈妈。在烟台的繁华街头,在一派歌舞升平的夜晚,在中央刚刚发布不准截访通知的时刻,她们被七、八个彪形大汉团团围堵、辱骂、扭打。柔弱的海韵被扣住了,而机智、倔强的乌兰则装着心脏病发作,在上医院的途中,侥幸逃脱。在我看QQ上的信息的时候,湖南安化的同命人风雪来了电话,她说群主益阳的思慧在临出门时被计生委堵在家里了。这种相继发生在阳光下的卑鄙和恶行使我的心悬了起来,回想区计生委主任昨天的造访,联想1.7前一天凌晨6点的敲门,我会不会也被拦截,我不禁也担心起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我决定提前出发,在宾馆与其他湖南的同命朋友会合,
晴了几天的天空,就在我出门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雨随着风在路面上溅起串串水花。我提着儿子生前留下的行李箱,走在茫茫的雨雾里面,心象天上的乌云一样沉重。是谁、是什么把一个曾经那么幸福和满足的我,推向了上访和维权的行列?是天灾么?是人祸么?是我的贪欲么?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值不值?我遥望云天,心里在默默的念喊:亲爱的儿子啊,你在天上看到了吗?你会理解和支持你的爸爸吗?你可要保佑我和那些苦难的叔叔阿姨啊!
在宾馆,来自湖南各地的7位同命朋友相见了。我们中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大家没有丝毫的陌生。相似的命运,共同的追求,使我们灵魂相通,一见如故。我们在一起,流着眼泪聊我们亲爱和可怜的孩子、谈我们失独后的悲惨经历;我们也兴奋地谈我们维权的故事和未来的期盼。来自常德的天音,尤其显得话多。这位失独爸爸说:3年多了,他几乎不说话,在家就是发呆想孩子,出门也是低着头,精神的崩溃,差点让他进了精神病院。见了我们这些同命人,他才感到放松,感到亲切,感到有说不完的话。聊得正欢,一位同命人的电话响了,原来是当地计生负责人的电话,询问她在哪里。大家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我们会不会重蹈海韵的经历呢?听说手机可以定位,于是大家相约,都把手机关掉。一位同命人调侃地说:我们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搞得神神秘秘的。听罢,大家都露出苦涩的会心一笑。
没有计生人员的堵截,晚上8点,北上的列车开动了。大家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终于舒展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火车轰隆着向前飞驰,车内的灯光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望着他们苍老和晃动的身影,许多的疑问从我心底油然而生:到底是什么让这群善良、胆小、苦难的失独者踏上这风险莫测、饱受非议的上访征途,又是什么赋予了他们这么大的勇气和力量?他们的一生秉公守法、相夫(妻)教子,为国、为家操劳奉献了一辈子。他们为国家的富强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如今国家的计生政策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毁了他们一辈子的幸福,于情于理于法,国家都应该善待他们、救助他们、补偿他们。为什么国家可以漠视他们的权益、损害他们的尊严?这个国家的道德和良心到底到哪去了?
经过16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于5月19日中午安全胜利地到达了北京。在地铁出站口,我们见到了前来接我们的北京失独者淡定大哥。淡定大哥满头银发,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这是一位坚强、热情而智慧的传奇人物,他没有在失去孩子的悲痛里沉沦,为了这个群体,他做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事情。在去宾馆的路上,大风夹着灰沙向我们扑来,我们睁不开眼睛、步履艰难。难道北京的天老爷也这样不欢迎我们,如同6.5的酷热、1.7的严寒。淡定告诉我们:原先预定的宾馆被取消了。据说大一点的宾馆都接到当地派出所的紧急通知:凡年满50岁,二人以上的结伴不得接待。这种粗暴践踏人权、公然违反法制的行为居然出现在21世纪的首都北京,真是令人迷惑和愤慨。好在淡定在北京朋友多 ,我又事先拜托了他,我们还是顺利地住进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宾馆。后来听一些同命人说:为了住宿,她们伤透了脑筋,她们化整为零,到处寻找,有的直到深夜才住进肮脏潮湿的地下室 。在繁华美丽的北京,广厦千万间,这些疾病缠身,饱受肉体和精神折磨的不幸老人居然难以住进遮风避雨的一席之地,不知这是谁的残忍,谁的不幸?
夜深了,北京的气候有点不适,躺在床上,我碾转难眠。北京,我来过很多次,这里的宏伟和美丽曾给我带来过无数的快乐和兴奋。在那火红的青春岁月 ,她曾给我注入过革命的理想和信仰;在改革开放的梦想时代,她也给我带来过甜蜜的遐想。如今,我再次来了,却是带着一个破碎的心、一颗无法安顿的灵魂。北京的魅力已无法吸引我的兴趣。在这里,我要和我的同命朋友一起来表达正义的诉求、追要公平的权益。我们的愿望能实现吗?明天等待我们的是和煦的太阳还是暴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