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公寓里总有人打听

　　爱帮助人的十岁乖妹妹

　　今年怎么没来了

　　2月8日，除夕前一天

　　春晚看到儿童节目，她就哭

　　45岁的任孔梅和44岁的王强结婚二十多年，生下两个女儿。大女儿王丹丹2012年刚结婚，小女儿王鑫悦刚满十岁。自从到了渝北区古路镇春湖老年公寓，每年除夕，一家人都是在老年公寓和老人们一起度过。他俩一个是公寓的安保人员，一个是护理老人的护工。

　　今年，大女儿回了婆家，小女儿却没在身边。夫妻俩还是不例外，照常和老人们吃团圆饭，看春节晚会。

　　护工石昌美正给严婆婆喂饭，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扭头对任孔梅说：“你们家悦悦呢?她最乖了，要给这些婆婆喂饭，还给她们换尿不湿。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娃娃，长得也乖……”

　　“是啊，才十岁就有我高，又不挑食，睫毛像假的一样，小时候抱出去，谁看谁说像个洋娃娃……”任孔梅说不下去了，“我去看还要不要加一个菜。”便走出房门。

　　房间一角，王强和工友喝着酒聊着天，地方台春晚喜庆热闹的节目和房外时而响起的鞭炮声，掩盖了王强的声音。任孔梅看到，老公悄悄擦拭脸上的东西，她知道，老公哭了。

　　一起看春晚的爷爷奶奶不知道，是不是感人的节目太多，任孔梅一看就哭，特别是有小孩子的节目。还没守完夜，任孔梅就早早回了房。

　　过了12点，和老人们一起放了烟花爆竹，王强又拖着工友喝了一阵酒才回房。一看，妻子还没睡着。

　　2月10日，农历正月初一

　　老爷爷想念那个爱扶他的乖妹妹

　　清晨5点多，渝北区古路镇春湖老年公寓，被一声声鸡鸣叫醒。任孔梅和王强夫妇俩，和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

　　呆坐了好一阵，任孔梅轻声对丈夫说：“只差一点点，孩子就能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没关系，以后娃娃年年都能过年。”丈夫这一句话，让任孔梅心里好受了很多。

　　任孔梅穿好衣服，把围裙系在身上，她背着丈夫悄悄放了两张小女儿的照片在围裙前的荷包里，轻轻拍了拍，走出房门，开始给老人们查房。

　　早上10点多，79岁唐爷爷在院坝闲逛，双目失明的他又找不到回房间的路了，正杵着拐棍等着谁来解救。任孔梅急忙迎上去，扶老人进屋。

　　“小任是你啊，你们家乖妹妹呢?平时都是她来帮我。”等不及任孔梅回答，唐爷爷回忆起乖妹妹王鑫悦和他的故事。

　　唐爷爷说，自己原来住在渝北区木耳镇上的养老院，任孔梅一家当时也在那里工作，可爱的小鑫悦就成了他的保镖。“每次我想吃午饭，乖妹妹都会把我扶到饭堂，还很礼貌，让我小心。到了这边后，她还记得我，也要来扶我……”

　　任孔梅心里一颤，说：“我们家悦悦还在休息，我扶你也是一样的。”

　　午饭后，老人们都睡午觉去了，任孔梅一个人回到房间，走到床前的电视柜旁。小女儿的粉色书包静静地躺在柜子上。旁边的作文本上工整地写着“四年级王鑫悦”几个字。翻开本子，里面有一篇小女儿的日记：

　　“这次成绩没考好，我会努力的，不能让爸爸、妈妈失望，他们每天工作很辛苦，我要努力!长大了当上护士，像爸爸妈妈一样，帮助照顾爷爷奶奶们……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任孔梅说，小鑫悦在很多日记里都会写到那几个字———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这时，在外站岗的王强拿着手机走进房间，看着泪流满面的任孔梅说：“红十字会那边刚刚打电话，有3个病人可以活过来了。”

　　2月17日，农历正月初八

　　他做了一件让妻子不能接受的事

　　王强做了这辈子唯一一件让任孔梅不能接受的事。

　　“每天，只要一看见女儿的东西，她就会哭一场，哪怕是一支笔，一个台灯……”王强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曾经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着自己，操持着一个家，曾经那么坚强，哪怕天塌下来她也能微笑面对，却在一瞬间垮掉了。

　　这天，小鑫悦所有的衣鞋、书籍、作业本、奖状、台灯……只要有孩子影子的一针一线都被王强找了出来，他要把它们拿到老年公寓外的垃圾站烧得干干净净。

　　收拾时，一幅画让他停了下来。“女儿那次考试，成绩提高，得了老师表扬，她画了两个桃心，写了送给爸爸、妈妈，拿回家送给了我们。”王强说，小鑫悦喜欢画画。

　　妻子悄悄藏在围裙里的两张照片还是被他发现了。“你留这个干什么?”王强忍不住质问妻子。

　　“你让我看看吧……”妻子死拽着照片，含着泪求王强。

　　王强拗不过妻子，抱着一堆小女儿的东西来到垃圾场，烧成灰烬。王强在火前伤伤心心地大哭了一场。

　　“现在好多了，人总得往前走。”王强说，“她(指妻子)已经因为女儿的事怄进了医院，不能让她再去一次鬼门关了。”

　　任孔梅宽慰丈夫说：“女儿(指小鑫悦)很坚强，再痛从来都没哭过，我会好起来的……”

　　除夕那天凌晨小鑫悦走了

　　她捐的遗体已经救活了三个人

　　2月7日凌晨3点多钟，市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和新桥医院的救护车将昏迷不醒的小鑫悦接进了医院。

　　“去年国庆节，小鑫悦就开始生病。”任孔梅说，本以为女儿只是感冒，没想到，诊断结果是小脑恶性肿瘤。

　　8日中午1点，任孔梅和王强在医院见了小鑫悦最后一面，孩子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之后，他们签了遗体捐赠协议书就离开了医院，就回到了老年公寓。当天，小鑫悦捐献了一个肝脏、两个肾脏、两只眼角膜和遗体。

　　“2月8号，医生还说，如果孩子第二天稳定了，就送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任孔梅没想到，9日早上7点就接到电话，当天凌晨4时27分，小鑫悦永远停止了呼吸，没来得及见家人最后一面。

　　第二天，她的肝脏移植给了北京武警总医院的3岁男孩，她的肾脏移植给了新桥医院的一位20多岁的男士和一位50多岁的女士。

　　为什么舍得捐孩子器官?任孔梅和王强说，就在孩子病重回家休养期间，有一次和孩子一起看电视，播出一位70岁爷爷捐献肾脏救活了一个人的新闻，小鑫悦对爸爸妈妈说：“这个爷爷好有爱心，自己不行了，但是可以救别人。”

　　任孔梅说，丈夫曾经提出过要不要把孩子的器官捐献出去，但二人始终没有下定决心。任孔梅说，他们一直没有告诉孩子得了不治之症，但他们相信，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小鑫悦愿意像那个爷爷一样。

　　任孔梅和王强最终决定将孩子的器官和遗体全部捐献出去：“虽然鑫悦走了，但还有一部分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