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网名：飞林），男，南京水利科研院工程师，12年前做过肾移植手术，游泳坚持了9年。2007年，刘培走出国门，参加了在泰国曼谷举行的第16届世界器官移植受者运动会，夺得了男子50米蝶泳的冠军，这是中国人在该运动会上的第一块金牌。不仅如此，刘培更用自己的经历和行动鼓舞了很多市民加入体育运动，曾一手创建了“南京游泳者俱乐部”版块，使许多游泳初学者和爱好者受益。2011年10月12日下午，刘培在南京大学游泳馆游泳时突发心脏病，因抢救无效不幸离世，享年55岁。

2011年10月14日，我参加了飞林老师的葬礼。彼时，脑海中全是和飞林老师相识在五台山游泳馆时的情形，他硬朗的身骨，爽朗的笑声，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轩说的没错，曾经太美好，所以觉得今天太残忍。悲痛之余，大家也在感慨飞林老师精彩的一生——凭着顽强的毅力战胜过死神，用换肾后的十二年时间创造了奇迹和荣耀，用他永不言弃的信念感染了几代人。只要是游泳爱好者，没有人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不平凡的泳者。边城曾和我说，飞林老师的事迹完全可以出一本传记。是啊，能和这样一位不平凡的人走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我的人生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呢。其实一直很想为飞林老师写点什么，但又曾觉得不必写——他在游泳者的圈子里颇有名气，无需一而再再而三泼以浓墨重彩。可是，飞林老师走了，走得如此之突然。我又恐惧岁月那种不动声色、让人淡忘一切的力量，更害怕飞林老师多年心血建立和经营的游泳俱乐部因为他的离去而黯淡，含泪执笔，用文字记述我所了解的飞林老师，即使是十年、二十年过去，亦或是更久，每当和晚辈们追忆过去的时候，都可以自豪地告诉他们，曾经有位英雄，他的人生旅途充满坎坷却很精彩，他的事迹令你我动容，他就是我人生的良师益友——飞林。

相识

与飞林老师相识缘于2009年冬天。那时刚刚学会蛙泳，勉强游个二三十米，觉得五台山满池子的泳客都比自己厉害许多，不免感到自卑和局促。某天慢慢游到深水区，看见两个人坐在岸边聊天，其中一位我立刻认出就是飞林老师——在这之前，虽然我没见过他本人，但早已做足了功课，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他的事迹，也有看过他的照片。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好意思上前搭讪，又默默地游回去了。当时心想，人家可是世界冠军啊，怎屑于与我这样的无名小辈多啰嗦呢，当然，心中仍有不甘，责怪自己不够勇敢。之后在网上联系上了飞林，在短暂的交流中发现，之前我的那些顾虑都是没有必要的，中肯地说，是我过于小人之心了。从他的谈吐中，我全然感受不到一点以王者自居的架势，对他的直观印象是和蔼、耐心、有问必答，即使偶尔没有答复我，我也坚信他是因为忙，而不是因为不耐烦。最终，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结识这位不平凡的大叔，能否得到他的指点不重要，哪怕能和他搭上一句话，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一周后，又一次在五台山泳馆中碰见了飞林，我鼓足勇气向他打了个招呼，并自我介绍了一下。飞林非常开心的样子，“哦，原来是你啊。我对你有印象的！”寒暄几句发现不知从何说起时，我就借太冷，想动一动的理由先闪了，但飞林叫住了我：“别急走，我来介绍咱们俱乐部另一个版主给你认识认识。”我一听暗自叫苦，我这才刚初学呢，还没练出个所以然来就要在行家面前丢脸了？连忙说不用不用，等我变厉害了再来主动联系你们。“这有什么关系啊。总要认识的么，大家交个朋友以后一起参加活动，水平自然就提上来了，你看，他已经游过来了。”我顺着飞林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戴白色泳帽，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

“他的名字叫尹文轩，游泳很好的。你听过吧？”

“听过，听过！久仰大名呢！”于是我跟这男孩也打了个招呼（感谢飞林的介绍，之后我和尹文轩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还有个小伙子也挺厉害，可惜今天没有来，不然也介绍你们认识下。他家离这很远，但还能坚持来游泳，有毅力吧。网名也有意思，叫巧克力，经常嚷着要到处踢馆找人PK。”

“啊？这么神勇啊？”我嘟囔着，心想我显然和飞林他们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四处找人单挑，这是武侠小说中才有的风范，在我技术上去之前还是别碰着他，我怕被他虐。

“对了，你游个蛙泳给我们看看。”飞林发话了。

尽管当时扭捏得很，害怕贻笑大方，但还是憋足一口气，尽自己最大努力游了十来米。

“还可以嘛。问题肯定有，不过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差，至少在五台山的这个池子里，你也能算大中流啦。你先这么游着，等你再游一段时间，肯定会找到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与飞林的面对面交流，虽然没有说多少话，但他的那些话，不管是安慰也好，鼓励也罢，总之成为了支撑我坚持努力到今天的动力。

印象

之后随着参加活动次数的增多，大家互相熟络起来，游泳俱乐部的规模也在不断壮大。由于飞林在游泳者圈子中的知名度，不仅是游泳爱好者慕名而来，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的初学者、苦于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们仿佛也通过这个俱乐部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群人有着不同的职业和爱好，有精通电子数码产品的高手，有善于抓拍的摄影师，有厨艺精湛的巧厨娘，也有极具活动组织和管理能力的领导。。。。。。众人拾柴火焰高，每个人的一技之长都让俱乐部活动更加精彩，泳版也似乎因此在一夜之间名声大噪。这种变化也许在我们看来是很微妙的，然而对于飞林老师这样爱他缔造的泳版就像爱自己孩子一样的人而言，泳版每多出一点人气，他都会非常高兴，那种快乐，不亚于孩子每长高一公分，孩子父亲都会兴奋地在墙上等高的位置上刻上记号时的心情。那次去句容远足聚餐，当我心中还纠结着要不要敬飞林一杯的时候，他的酒杯已送到了我的面前。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游泳俱乐部付出了这么多！”

“刘老师，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此时的我有点慌了，心中也暗自下定了决心，今后与泳版共同进退。尽管我所能为它做的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原来，有时候一句话真的可以改变一生呢。

飞林老师爽朗、豁达。不过，也只有经过人生大风浪的洗礼，才能有这般洒脱。怀念他那高辨识度、极具感染力的笑，看到他笑，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有时会写点耍宝的小文章，会看到飞林老师在下面拍手叫好的回帖，不知道他有没有全部看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开心。总之，能让他乐一乐，我也觉得很快乐，也就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力量。边城说，老大生前的那段时间，每次遇见都会拉着他的手聊很久，听到他这么说，我也想起以前常去五台山游泳的日子遇见老大的时候，飞林老师又何尝不是对我们如此呢？其实他的热情一直都没有变，就像他“泳不放弃”的信念一样，从来都未冷却过。

    刚认识飞林老师的时候，我总是称呼他飞林老师、刘老师。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从何时开始，便随大流改口唤他老大。这个称呼，于不熟的人是轻浮，于挚友则是更加拉近了距离。我很少与人称兄道弟，唯独喊他“老大”的时候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安，也许是因为飞林老师真心待人，我们之间毫无隔阂的缘故吧。我的恩师曾告诫我，永远不要畏惧别人，也决不让别人畏惧自己。回顾我这二十多年来走过的路，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遇到过，也惧怕过一些人，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官员和学术界的翘楚，他们对地位低下的小辈永远不苟言笑，稍不如意便怒目相向。恩师说，不要怕他们。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害怕你，惧怕你在洞悉他们内心世界后发现他们其实不过尔尔，所以要故意拉开你们之间的距离，让你觉得他们高深莫测——这种人比比皆是，他们可以成为专家和领导，却不能成为大师；真正的大师，是那种站在金字塔顶端，却能毫无保留与你分享他的全部、丝毫不会让你去仰视和畏惧的人，因为他有着非凡的气度和胸怀。幸运的是，有生之年我遇到了飞林老师这个忘年交，与他如此之近；遗憾的却是，造化弄人。当我们成为好朋友的时候，他却驾鹤西去，从此阴阳两隔。

回忆

    站在灵堂最后一排，哀乐响起。心中百感交集，飞林老师生前的那些话，那一幕幕情景，就像老电影的胶片，错综在我的脑海里，然后定格在某个瞬间。

有次在军体水局，飞林老师花了很多功夫纠正我的动作，见我动作没多大起色，叹了口气，“小德的游泳嘛。。。还有待加强，你的推水动作不彻底，有模样却不实在，自由泳要游出气势，游出一种很自豪的感觉来”。但又随即笑道，“别忘记了啊，你现在可是版主啦。给你点压力，让你对自己要求严一点，要有个版主的样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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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朋友信基督教的。那时我的病情很重，他们来到我的病房，为我祈福、唱诗。。。当时自己内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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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给你的奖品！一张台城泳票。赶紧用掉，千万别忘了，过期就可惜了！里面硬件条件非常好的！”至今还记得老大那个很认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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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要和水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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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我把你送到军体去，到时你们就自己游了噢。我最近感冒，不能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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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飞林老师在和肉讨论做酸奶的事，我起哄道，只要能喝到大版主亲手做的酸奶，就能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了。没想到飞林真的做了，然后打电话喊我过去拿。我骑着电动车，老远就看见他提着一个纸袋，在宁海路的站台候着，望眼欲穿的样子。见到他的时候，他笑着说，李白喝酒能作诗，我们的小德喝了酸奶就会有写好文的灵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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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定要忍住的，可想到飞林老师在站台等我的那一幕，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在惊闻噩耗之前，我还对10月16日的台城水局无限期待。很想对他说，老大，我觉得我的自由泳比以前又有进步了，您来检验一下吧！还想告诉他，每天我趁泳池没有人的时候，会偷偷地蝶几下，练个蹬壁转身，但总是不得章法。。。。。。可是见着他这一面的时候，他已经安详地睡去了，再也听不到我的话了。他走得太突然，没有留下任何话，尽管我知道，他在人世间留恋的，还有很多、很多。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猝逝的事实。我更愿意相信，他只是暂时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那里远离尘世的喧嚣，没有疾病与苦难，没有嫉妒和仇恨，我们看不到他，他却可以看见我们，他在那里庇佑着我们，仍在和我们一同分享着这个世界。所以，一定要开心地活着，否则他见着了，会难过的。

受挫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他，心便会坚强起来，因为我知道，平静的海面上，有一朵为我们而盛开的、永不凋零的花。

“泳不放弃”的精神，将由我们泳版的每一个成员传承下去，做生活的勇者，永远，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