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师道衍和尚
洪武十五年(1382),马皇后逝世,明太祖朱元璋命选有道高僧供奉诸王,为诸王诵经荐福。当时任僧录司左善世的宗泐对老朋友道衍的才学极为钦佩,于是,推荐衍侍奉燕王,明太祖第四子朱棣,他于洪武三年(1370)被封为燕王,居燕京(今北京)。道衍至北京,住庆寿寺,燕王朱棣召见道衍,与之交谈,极为相契,相见恨晚。道衍出入于燕王府中,甚为秘密,为燕王心腹谋士,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夺诸王。道衍遂密劝燕王起兵,并为决策“战守机事”。燕王曰:“民心向彼(指惠帝),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论民心?”建文元年(1399)六月,燕王遂决策起兵,时适大风雨至,檐瓦堕地,燕王色变。道衍曰:“祥也,飞龙在天,从以风雨。瓦堕,将易黄也”。燕王起兵,即以诛刘泰、黄子澄为名,号其众曰“靖难之师”。“道衍作为燕王的主要辅助和谋士,不但以他的谋略佐僵燕王当机立断,决意起兵;而且还出奇谋略劝朱棣要以破釜沉舟,出师决战,远袭京师(指南京)。道衍向燕王说:“下城邑,疾趋京师,京师单弱,势必举。”燕王听从之,挥师南方,攻下南京,燕王称帝,为明成祖,年号“永乐”。燕王定策起兵,战守朵事皆决于道衍,但是道衍未烷临战阵,而成祖用兵有天下,道衍力为多,论功以为第一,实践了他“野田有路到金坛” 预言。
明成祖即位后,定都北京。道衍在朝廷中的地位显赫,极受宠信,授道衍为僧录司左善世,他既是临济高僧,又是当时全国最高僧字,统领全国佛教。永乐二年(1404)拜资善大夫、太子大蚰。诏复姓姚,赐名广孝。成祖与道衍语,称水师而不呼其名,以示尊宠。命其蓄发,道衍不肯。赐与他府第及两位官人,道衍都不接受。皇帝所赐的金帛他传赠给宗族乡人。明成祖往来两都(北京、南京),出塞北征,道衍皆留辅太子于南京。出塞北征,道衍皆留辅太子于南京。他仍然常常居住佛寺,上朝时着冠带,退朝后仍然身着袈裟。成为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功高巍巍,权倾当朝身披袈裟的和尚,人们称他“缁衣宰相。”
从道衍的一生中,他积极从事政治、军事活动;亿支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一位政治家、谋略家,但他从14岁穿起袈裟当和尚的决心却坚如石,决不动摇,对当时为弘扬佛法起了积极作用。他不杀生、不娶妻立家室、不营产业、矢志为僧的精神值得人们的钦佩。
据《二十四史精华》卷四载:“永乐十六年(1418)三月入觐,道衍年八十有四矣!病甚,不能朝,仍居庆寿寺。帝驾临视者再,语甚欢,赐以金唾壶,问所欲言?广孝曰:“僧溥洽系久,愿赦之。”溥洽者,建文沉主录僧也。初,帝入南京,有言建文帝主录僧循去。溥洽知状,或言匿溥洽所。帝乃以他事禁溥洽,而命洽事中胡莹涝等物色建文帝,久不可得,溥洽坐牢十余年。至是,帝以广孝言,即命出之。广孝顿首谢。寻萃。帝震悼,辍视朝二日,命有司治丧,以僧礼葬,追赐(道衍》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谥恭靖。赐葬房山县东北,帝亲制神道碑志其功。
道衍他不但在政治舞台上是一位重要人物,而且人不立家室,不营产业,把他毕业的精力转向文化事业,并作出了建树。他受命监修重修《太祖实寻》,他和解缙等纂修了《永乐大典》。《永乐大典》是古代的重要文献,是世界上最早和最大的一部百科全书。这本书的纂成,能者多劳国古代文化事业做出了不朽的贡献。道衍和尚在修学上主张禅净双修,著有《净土简要录》一卷、《佛法不可灭论》一卷、《道衍余录》一卷、还鞭有诗文《诸上善上咏》一卷、《逃虚子集一卷及《外集》、《类稿补异》等。
道衍是中国佛教史上并不多见的人物,他是元末明初特定社会政治生活的产物。元末的佛教寺院,可说是藏龙卧虎之地。朱元璋就是一个显著事例。社会的动荡不安,使自小喜于进取的道衍萌生功名利禄之心。据载,道衍出家的动机,即因“见僧官驺从之盛”,故试图通过学佛而扬名天下,“以显父母”。但年至四十开外而事业无成,乃云游胜迹以舒胸臆。他曾游中州嵩山寺,遇相者袁珙,袁相他是“性必嗜杀”的“异僧”,属“刘秉忠之流”的人物。归途中,他登京口北固山,即景赋诗怀古,抒发政治抱负,云:“肃梁事业今何在,北固青青眼倦看。”(《姚广孝传》,查继佐《罪惟录》卷一六)至于明代初年,功臣多被打击,士子无所作为,失去政治信心,故反见僧侣积极参与政治。
道衍的一生,是极其矛盾的一生。他既出家为僧,却又念念于功名;既助朱棣成就帝业,却又常居僧寺。他欲以自己的行动表明,佛法与现实可以统一,佛学与儒学应当会通。在他晚年所著的《道余录》中,即以这种儒释的一致说为中心,展开对程朱排佛言论的反驳。
道衍提出,大乘佛学的立足点既是世间与出世间的相通,那么学佛也就不应消极出世,而应积极参与世事。在他看来,消极出世只是二乘、外道之说,大乘佛教从世间与出世间的一致上立论,排除了这种消极性,已经积极面对现实人生。这种理论,虽说有一定的佛学依据,但在道衍那里,则成为积极参与政治活动的借口。
在世间、出世间一致说的基础上,道衍着重论证了释氏之说与儒家之学的同一性,驳斥了程朱有关佛教“自私”、“独善”等的批评。他说,佛教的“妙真如性”与二程的“道即是性”在性本体论上并不矛盾;又说,佛教与儒家都谈性命道德,都是圣人之学,“并行而不悖”。佛教宗旨在“化人为善”,出家是为了众生利益,决非自私独善行为。他说:“佛愿一切众生皆成佛道,圣人言人皆可以为尧舜。当知世间、出世间圣人之心未尝不同也。”(《道余录》)道衍由此立论,证明他一生的言行既符合佛教教义,又不悖于儒家学说。
理学的核心,旨在强调封建伦理规范,提倡三纲五常、君臣父子。为此,程朱一再批评佛教“绝伦类”、放弃“忠孝仁义”。道衍则辩驳道:“夫佛之学,有出家在家之分焉。出家者为比丘,割爱辞亲,剃发染衣,从佛学道。在家者为居士,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此等事何尝无之?”他接着说:“佛法来中国已二千余年,山河社稷,国土人民,君臣父子,相生相养之事,何曾断绝!”(《道余录》)这就是说,佛教未曾、也不会妨碍儒家的伦理原则。他以大慧宗杲为例说,宗杲虽身在丛林,但不忘世事,他同情抗金事业,与主战派人士心心相印,实践忠孝之道,以至受秦桧之流迫害,“当时士林中称其忠孝两全”。因此,佛教不仅无碍于理学,而且还能促进理学的推行。
宋以后的佛教界,学问研究衰歇,人才十分匮乏,像道衍这样儒、释、道三教兼通,且对理学有切实认识的僧侣,已属凤毛麟角。朱棣曾赞誉道衍的佛学,说他“潜心内典,得其阃奥;发挥激昂,广博敷畅;波澜老成,大振宗风”(《畿辅通志》卷一六七)。实际上,道衍在儒、道方面的修养并不在佛学之下,他曾对程朱语录“逐条据理,一一剖析”。但道衍并不真正批判理学,只是指出佛学无意于背离理学;也“非佞于佛”,只是认为理学不必以佛教为抨击对象。
道衍的思想和行为,对明清以及近代佛教僧侣有一定影响。虽然此后再也没有重演“靖难之役”的历史,但是积极参与政治、有志于建功立业的性格在某些僧侣(尤其是禅僧)身上不同程度地得到表现。同时,由于道衍助成帝业的行为,使明清统治集团更加注意对僧团的控制,使佛教完全丧失了自主性。清初雍正帝兼人王、法王于一身,并直接干预佛教思想和事务之争,多少是因为接受了道衍参政活动的历史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