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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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婉的方令孺

发布时间:2010-09-27 14:38:03      发布人: 天堂墓匠
     不少创作繁多的作家却未能进入文学史册,哪怕仅留一个名字也不得。而有的作家作品虽少,但得以名垂青史,方令孺乃其中幸运的一位。方令孺和林徽因并称两位“新月”女诗人,她们生前却都没有出版过诗集。林徽因虽想出而因时局未果,方令孺连出的想法也没有,实在数量太少,凑不成一册。人们又称方令孺散文家,民国时期倒也有一册她的散文集《信》面世,然而很薄。她身后又有《方令孺散文选集》,此集加入共和国时期的一些篇章,再添进新旧体诗歌,却依旧不厚。台北洪范书店那本《方令孺散文集》,编入了十篇散文、一篇译文、四首新诗,想来篇幅也有限得很。
   
    数量如此之少竟留芳远播,其原因当然是她有限的作品制作得相当精美,像最为传诵的这首无题《诗一首》:
   
    爱,只把我当一块石头,
   
    不要再献给我;
   
    百合花的温柔,
   
    香火的热,
   
    长河一道的泪流。
   
    看,那山冈上一匹小犊,
   
    临着白的世界;
   
    不要说它愚碌,
   
    它只默然,
   
    严守着它的静穆。
   
    诗凄婉之至,冷艳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十分鲜明,它应该是诗人忍受不幸婚姻舍弃情感生活的写照。方令孺也是现代女作家中不多得的才貌双全的一位。美学家常任侠惊叹,他平生所见美人,数九姑(大家都这么称呼方令孺)第一。女儿陈庆纹承方令孺丽质,在常任侠眼里:“比起她的母亲,她还差一点。”可是命运不济,她嫁与世家子陈平甫不谐,婚姻名存实亡。本可以祈求新的情感旅程,而且举步即是,然而她像那匹严守静穆的小犊,乃至愿意是块默然的石头,她晚年收集石砚为嬉怕不是无缘无故的闲情。方令孺并非完全没有过一纹情感涟漪,任教青岛大学的时候,校园曾经一度传出她和闻一多的风言风语,引起好几个著名作家关切。然而他们大多规循“为贤者讳”的美德,诉诸文字时讳莫如深。梁实秋怀念朋友的文章以写徐志摩最多,但写徐志摩的六七篇总篇幅不及写闻一多的那两万余字的一篇,而述闻可谓详尽,却闭口不提闻一多与方令孺的情感涟漪,虽然已经写到了有闻、方在内的“酒中八仙”逸事。梁实秋私下信函亦多作模糊语,在北平的徐志摩致信梁实秋问及青岛“艳闻”,梁实秋这样告白:“是古井生波而及时罢手,没有演成悲剧。”徐、梁飞鸿均未点名。方令孺的离开青岛即与此相关,沈从文当时写信给徐志摩说及此事,知情人一读即了然于心:“方令孺星期二离开此地,这时或已见及你。她这次恐怕不好意思再回青岛来,因为其中也有些女人照例的悲剧,她无从同你谈及,但我知道那前前后后,故很觉得她可怜。她应当在北平找点事作,能够为她援一只手的只有你,你若有那种方便,为她介绍到一个什么大学去作女生指导员,比教书相宜。她人是很好的,很洒脱爽直的,也有点女人通同不可免的毛病,就是生活没有什么定见。还有使她吃亏处,就是有些只合年轻妙龄女人所许可的幻想,她还不放下这个她不大相宜的一份。在此有些痛苦,就全是那么生活不合体裁得来的。为了使她心情同年龄相称,她倒是真需要‘教婆’教训一顿的人。”好心的沈从文,不意所托非宜,几天后徐志摩仙逝,哪还顾得凡尘俗事。沈从文的信寥寥数语,勾勒出方令孺气质特征,此是深入理解方令孺的难得资料,可惜少为学者留意。不明白方令孺这段情感涟漪,不知道沈从文这一小段文字,任怎么读《诗一首》,总免不了有些隔膜的。“有些只合年轻妙龄女人所许可的幻想,她还不放下这个她不大相宜的一份。”沈从文这话,正是解读方令孺“新月”诗的钥匙。
   
    方令孺最动人的诗篇就是这个时期这类题材的作品,有一首《全是风的错》(南京《文艺月刊》三卷十期)也不大为人所知:
   
    既是从深林里来,
   
    就该回到深林里去;
   
    偶然有一片落叶,
   
    碰响了你的襟裾,
   
    那全是风的错,
   
    朋友,你莫惊惧!
   
    朋友你莫惊惧,
   
    那全是风的错——
   
    吹来一片苦雨。
   
    你挹起吧,当红酒来尝!
   
    虽说你自己认错了,
   
    这路上原也是太黝暗。
   
    这路上原也是太黝暗,
   
    谁辨得清前面的山和树?
   
    只在这迷濛的雾里,
   
    沉浮着你的一双眼珠;
   
    (你是寻觅呢,还是等呢?)
   
    流石从你脚下滑去。
   
    这风和雨都停了,
   
    青曦同黄月在追逐,
   
    林鸟也赶走了晨曦;
   
    沿着这石子路走去吧,
   
    拾起你残败的生命,
   
    前面就是你的故居!
   
    于是,此后大家知道的方令孺生活,就如她在散文《家》里说的:“家,我知道了,不管它给人多大的负担,多深的痛苦,人还是像蜗牛一样愿意背着它的重壳沉滞地向前爬。”
   
    很叫人遗憾,至今无人好好发掘、整理、出版一部方令孺作品集。她的诗文不多,但不至于如今天读者见到的这般少。宗白华再编一九三八年出版于重庆的《时事新报》“学灯”副刊,他有一则“编后语”说:“方令孺女士精致优美的散文停笔已经很久了——读者还可以记起在《学灯》上发表的几篇——今年第一声子规的夜啼引起了她这篇灿烂凄美的散文诗。”方令孺的散文至少还有《今年第一声子规》《病人》《一九四一年的秋天》等多篇可能要湮没。而新诗我知道的就有《幻想》《任你》《她像》,它们比有些辑入“选集”的诗篇更应该入辑,此外还有一首《石工》。比新诗更早,《学衡》登了她一首七律《和二兄海棠巢诗》,大概是她最初发表的作品吧:
   
    海棠秋风诗思成,
   
    黄花沽酒想宣城。
   
    一篇霞绮传江国,
   
    十载山城慰别情。
   
    吟梦有时随海月,
   
    桃源无复问秦名。
   
    何当鼓枻平江去,
   
    霄汉楼高听雁声。
   
    诗中情怀与后来她的白话新诗大相径庭,盖此刻新婚不久,琴瑟尚属和谐,比翼飞往美国留学,正憧憬着西方文明,日后的变故非她所料。
   
    抗战兴起,方令孺摆脱了个人情感旋涡。以后,她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还做过浙江省文联主席。然而,她毕竟有过一段凄婉的岁月,她的新诗留下了那段凄婉的感情印痕,要说读者印象鲜明的女作家,还是那个凄婉的方令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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