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孺在青岛
在“五四”运动影响下,方令孺冲出牢笼,远去美国留学,接受西方教育。回国后深爱新文学,写诗也写散文,她的诗作多发表于《新月》杂志,被称为新月派代表性女诗人。她的侄儿方玮德是一位天才新诗人,少年成名。外甥宗白华是哲学家,也是文学家。他俩比方令孺仅小八岁,所以对方令孺以很大影响,多有往来,并对新诗有所探讨,方玮德也是新月派诗人。
1930年,国立青岛大学建校,杨振声校长广聘教师,在邓仲存介绍下,聘方令孺为国文系讲师,她第一次来到了青岛。青岛大学校舍是利用了原德国人建的俾斯麦兵营,其7号楼原是军官营房,学校作为了女生宿舍,楼上住着单身女教工(筹备期间曾住着蔡元培一家)。住在这里的还有校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李云鹤(江青),张兆和(沈从文的未婚妻)。李云鹤还是国文系的旁听生,与方令孺是同仁、邻居、又是师生。
国文系主任是闻一多,他的助教是陈梦家。梁实秋写方令孺道:“她相当孤独,除了极少数谈得来的朋友以外,不喜与人来往。她经常一袭黑色的旗袍,不施脂粉。她斗室独居,或是一个人在外面而行的时候,永远是带着一缕淡淡的哀愁。……不愿谈及家事,谈起桐城方氏,她便脸色绯红,令人再也谈不下去。”
“极少数谈得来的朋友”之中,首先是闻一多。1931年闻一多由文登路迁居阴岛路(今红岛路)后,书居中常有方令孺的身影。梁实秋,闻一多,杨振声“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自称“酒中八仙”,“八仙”中有一女仙何仙姑,闻一多便每次请上方令孺,“凑上八仙之数”。其实方令孺不善饮,别人亦不勉强她。是为了解脱她的“孤独”。
方玮德同陈梦家都是闻一多的学生,1931年来青岛,与“九姑”方令孺,老师闻一多,学兄陈梦家相会,大家兴高采烈,那些天是方令孺罕有的快乐的时光。方玮德称方令孺“九姑”,陈梦家自然也同样称呼,青岛大学的同仁也统称她“九姑”。巴金在《怀念方令孺大姐》一文中说:“一般熟人都称她‘九姑’。靳以也这样称呼她。”巴金等都称她“九姑”,梁实秋说:“大家都跟着叫她‘九姑’,这是官称,无关辈数。”
方令孺在青岛,执教之外,从事创作,写诗,也写散文。她写的散文集起名《家》。大学校舍后边是青岛山,昔日这里有汩汩的泉水(今海大的中址)并形成溪流。方令孺在《灵奇》一诗中写到:
有一晚我乘着微茫的星光,
我一个人走上了惯熟的山道。
泉水依然在细细的在与山交抱,
白露沾透了我的草履轻裳。
方令孺同闻一多、陈梦家谈起,在《新月》之外,应办一个可发表诗歌的刊物。陈梦家为此去了上海,向徐志摩谈了九姑的意见,徐志摩很高兴,立即筹办,四处约稿,自己带头写了一首《爱的灵感》,其中写到:“我就像是一朵云,一朵/纯白的,纯白的云,一点/不见分量,阳光抱着我。”
新月社新出版的杂志就叫《诗刊》,1931年1月出了创刊号,有方令孺的《诗一首》:
爱,只把我当一块石头,
不要再献给我,
百合花的温柔,
香火的热,
长河一道的泪流。
陈梦家评价说:“这是一个清幽的生命河中的流响,她是有着如此样严肃的神采,这单纯的印象素描,是一首不经见的佳作。”方令孺在青岛大学的两年,奠定了她在诗坛的地位。
徐志摩乘飞机在济南失事遇难,方令孺十分悲痛,她写了《志摩是人人的朋友》一文:“再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惨烈?这真像是处在迷罔的梦境,不信志摩会这样忽然失去!不管他是在天上融化,或是摔碎在岩石上,那情景只有他自己知道。唉!他带着人类所有的创痛去了!”
几年间,她与徐志摩多次通信,信中多交流对中国新诗的看法,这些信她结集出版,名字就叫《信》。
方令孺的孤独感也在于当时大学国文系的学生,热衷于训诂、音韵、楚辞、唐诗,惟有臧克家一人写新诗,被当作“另类”。
1932年,“九·一八”事变后的第二年,青岛大学的学生在建校两年内爆发了第三次全校性大罢课。“方令孺同许多富有民族正义感和爱国心的知识分子一样,为之忧愁、愤激,加上为生计而进行的奔波,不久竟至积郁成疾,患上了甲状腺亢进疾病。由于病势十分凶猛,她只得离开青岛。”(邓明以《方令孺传》)
解放后,方令孺出任浙江省文联主席,也是全国唯一的女性省一级文联主席。值得注意的是,全国文联秘书长王亚平,副秘书长舒群,河南省文联主席于黑丁,安徽省文联主席刘芳松,北京市文联主席老舍,天津市文联副主席王林,上海市作协主席徐中玉,沈阳市文联主席蔡天心,30年代都生活在青岛。老舍为山东大学教授,王林、徐中玉、蔡天心都是青岛大学(山东大学)学生。
“文革”中方令孺被“打倒”,后下放“五七”干校,1973年方令孺的入党介绍人徐常太去看望她,她悄悄对徐常太说:“我教了一辈子书,教出了不少好人,也教出了大坏蛋,江青是我在青岛大学教书时的学生。……也许江青因为我掌握过她一些丑事,故而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我个人所受非人待遇事小,党和国家遭殃却是大事。”
在“四人帮”垮台的前6天,1976年9月30日,方令孺病逝,享年80岁。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为方令孺平反昭雪,举行了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