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
父亲的一生
我的父亲出生于1947年,具体的生日我不知道。
按解放后当时的说话,父亲出生于中农家庭,小时候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他读书时成绩非常优秀,从小学一直到师范,都是学生干部。他会写文章,还擅长书法,无论毛笔、还是钢笔字都很有造诣,在当地无人能比。
父亲念师范二年级那年,年仅十六岁,因为乡里缺乏教师,乡教育组便到师范招人,结果选中了父亲。于是父亲师范未读完,但提前走上讲台,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父亲第一次去学校报到时,是爷爷挑着行李送他去的。当时,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以为新分配来的老师是我爷爷,谁知却是十六岁的父亲。那个年代的孩子读书晚,有的十五六岁了还在读小学,个头比父亲高,年纪比父亲大。所以,当时大家都戏称他为“孩子老师”。因学校老师少,父亲当时一个人要教几个班的课,工作繁重。
这样又过了几年,父亲与同校的一位女老师谈起了恋爱,差点谈婚论嫁时,乡教育组安排他到很偏僻的山区教书,父亲放心不下那女孩,不愿离开,想继续留在学校工作。结果由于父亲固执己见,坚决不去,与上面的人闹翻。最后不知是学校把他解雇了,还是父亲自动离职走了。
此后,父亲不再教书,回家重新拿起锄头和镰刀种田,那个跟父亲相好的女孩见父亲没有做老师了,慢慢地跟父亲疏远了。父亲后来又从事过很多职业:水库工地上的宣传员、农民夜校的老师、代课老师等等。因他书法好,又精通各种字体,因此村里、学校的墙壁上到处写的标语都是他亲手书写的。文革时,不知何故,有一段时间父亲天天挨批斗,甚至挂木牌游街示众。
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父亲的生活开始走下坡路,原因是他很少干农活,不会侍弄那几亩田地,且对务农没有兴趣,因而没有把田种好,生活便因此而变得艰难和贫困。上世纪80年代中期,农村人懂法律的不多,县政府知道有父亲这么一个人后,便聘请他做法律宣传员。法律宣传员是没有薪水津贴的,我们家的经济便没有因此好转,但父亲却比以前更忙碌了。稍有点闲就四处奔走,为人写状纸,收取一定费用补贴家用,直到逝世前见天。
父亲与母亲长期感情不和,最终在我13岁离了婚。此后,我随母亲去了广西,弟弟随父亲生活。在我16岁那年,父亲开始咳嗽,初时以为感冒,没有在意。咳嗽时间久了,竟吐出鲜血来,去医院一检查,才知得了肺结核。可此时的父亲已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哪有钱医治。当时远在广西的我听说后,便去乡政府、民政局四处奔走求援,结果处处碰壁。结果是一分钱的救济款也未争取到,反而花了很多车费在坐车上。
一年后,因无钱治疗,父亲病情越来越重。在父亲病危即将去世前,弟弟去广西把我叫回,当我赶回湖南老家时,父亲已经死去多时,死时年仅四十九岁。父亲去世后,因为没有钱,在乡人的帮助下,我和弟弟只好用几块谷仓的木板钉了一副简易的棺材,草草将父亲入殓。当时年纪小,对父亲的去世似乎没有过多的悲痛,只是觉得父亲的一生好可怜。
如今,父亲去世已近十多年,尽管他在我的印象里已经模糊不清,但他坎坷的一生让我想起来总会莫名的悲伤,我觉得自己对他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我常常这样想,如果当时父亲不离开讲台,一心教学,他后半生的命运也许不会这么悲惨。
原发表于《夜郎文学。心灵之音》2006年第二期(总第124期) 2015年9月20日晚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