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的365天都是黑色的,令人伤感的。因为这一年的七月十日下午十七点二十五分,父亲抛下满府儿女情深。一个人静静的走了。
自2010年元旦钟声敲醒的那天起,我的心头就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笼罩。看着父亲愈来愈苍老的面孔,那种无力回天的悲哀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时时刻刻在我的心上切割,让破碎的心瞬间成为碎片,颤悠悠的无法安宁。
2009年的四月。在一次例行检查时,发现了父亲肺部的隐患。毫无疑义是因为六十年的吸烟史和五十年铁路不规则的生活所致。为此,我们立刻奔波于求医问药的路上。尤其是在哈尔滨医科大学所属第第二,第三,第四医院。倾其全力。结果都是一样,令人不寒而栗。为了手术,父亲曾三上手术台,但终因心脏和血管所误没有成功。这一切父亲并不知情,是善意的谎言骗了他,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异议。而且多加赞许。但我心里却像坠了一块石头,善意的谎言算不算欺骗?而且这种欺骗父亲永远都不会知晓。或者说,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折磨他的病因究竟是什么?
一年的治疗。父亲都十分配合。偶尔发些小脾气。也是转眼之间就烟消云散。其实,他很清楚我们的做法是为了早日让他恢复健康,回归健康人的行列。,然而,这一切都是美好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父亲是文革前参加革命工作的,先是在沈阳铁路局白城分局的太平川车站。后来支边到齐齐哈尔铁路局加格达奇分局的林海站。从最基层的站务员干起,先后做过行李员、货运员。运转车长,值班员直到站长。由于工作表现出色,后被调到局运输(调度)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干就是四十年。经父亲手里下达的调度命令几十万分(次),接发列车几十万列,货物几十亿吨。竟然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运输(调度)处是权力机关,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为大有人在。每年都要立案一大批。从来没有粘父亲的边。同时,运输(调度)处也是对外的窗口,是路邻协作的桥梁和纽带。父亲就是这样常在河边站,从来不湿鞋。一直到退休闲赋,父亲始终高枕无忧,夜夜安心......
对这一点。我很佩服。这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更何况父亲也是清贫起家,从一砖一瓦开始。这种坚守是多么难能可贵啊。以至于今年十一月在厦门机场,和一个自称是九华山的僧人不期而遇,他脱口就说:你的福,是你祖宗三代没做坏事,积德的啊.....那一刻,我几乎是不能自己,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祖先用双手开基立业,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带着这种感叹,我开始默默的耕耘,以提高生活质量和改善生活条件为前提,继续厮守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凝结几代人的智慧和汗水。也只有拼搏,才能不负与祖先的赠予。我觉得,我继承了父亲很多的优点,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因为我觉得父亲离我并不遥远,父亲就在身边。他的音容笑貌舞步影响我的人生观。尤其是今年四月份的一件事,叫我记忆犹新。我去外地出差,走时决定把一个小车库卖掉,我走的急没时间去处理。就委托父亲去中介所登记,当时是销售旺季。没几天就顾客盈门。最后以一千九百元的利润签了合同。在当时这个价格已经是奇迹了。父亲电话里告诉了我这一消息时有一丝的忧郁。他说这样做是不是不应该。我说我在外地,你自己处理吧。父亲犹豫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好。我这么作的初衷是为了让父亲认为自己还是有用的人。果然,在履行完合同的第十天,父亲硬是又送回了九百元,还一再说已经赚了不少了。弄的买家目瞪口呆,这世界竟还有这好的事。可这件事真真切切的就发生在我的周围,发生在父亲的身上。我颇感自豪,也挺震撼。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
记得第一次买车的时候,父亲陪我去了好几家车行。在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总是摇头,让我决定。他说到做到,坚决不参与。只是不厌其烦的围着车转,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后来我决定换车,父亲还是不表态,不参谋。当然我很清楚,在不出格的范围内,父亲是不会过问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原则性强。在充分民主的条件下享受自由。
我更记得在我决定抛弃公职南下拼搏时,父亲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一遍又一遍的问:想好了吗?会不会后悔?我当时是铁了心要走的,背井离乡,那滋味别提有多难过了,不过,我很执着,而且义无反顾。虽然有过艰辛和苦闷,总的来看还不错。直到父亲退休,我把把他接来南方,一晃十多年了。其实,父亲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黄河上下。最能领悟人挪活树挪死的道理。
有人说。最好的老师就是父母。父母就是儿女的一片镜子。这一点我完全相信,父亲就是我的大山,就是我的榜样。每当我出差回家,不论多晚。总要敲开父亲的房门,哪怕忙的没有一句话,只要一个微笑就够了。
父亲不喝酒,唯嗜烟如命,而且不记良骐。在烟的问题上我们有过争执。我一面禁止他吸烟一面又违心的买烟给他。我力劝他戒烟,可一点作用都没有。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吸烟就像吸毒一样,每天都在吸。父亲烟瘾很大,到头来还是罪恶的烟伤及整个肺部。父亲的走,根本原因就是烟。烟是最大罪恶的祸首。我有时也想是不是父亲有什么难言之隐,借烟消愁。旁敲侧之下,父亲无奈的说,也想戒可是总戒不了。我想一想也没辙。就劝他系的数量减少一点质量提高一点。父亲总是点头称是。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一笑了之。
我家住五楼时,父亲喜欢坐在阳台上看萧林路的车来车往,喜欢看马路上一拨又一拨的人群涌过来涌过去的喧嚣。几包烟,一壶茶就是整天的事情。没事了我也愿意凑过去,和父亲海阔天空的闲聊。几十年的机关工作养成了父亲健谈的习惯。他最拿手的是中国近代史军事,尤其是国共纷争。他讲的头头是道,他能准确的叙述历史上的大事。就连国共双方军队里少将以上军衔的姓名简历都一清二楚。甚至于部队的起源和发展过程也能一一理顺,当然这和他一辈子看书有很大关系,父亲闲暇之余有三件宝物,烟、书、茶。父亲的棋艺尤为高超,小时候家里总有几十副簇新的象棋,那是父亲的劳动所得。年年比赛,年年获胜。我也经常和父亲操练,可我那是对手。父亲只消用一分的水平,我定是片甲不留。
父亲在两根铁轨上驰骋了五十年,应该是铁路发展最好的见证人。我小时候总往车站溜,所以在我写长篇小说《苦乐年华》时,很多内容就是童年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五光十色的信号灯,绿色的车厢,编组等都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对于写书,父亲从来不过问,只是变相的给我提供素材。还一个劲的提醒我:你是共产党员,要注意影响。有些只可言传,不可语汇.....有一次我去买菜,提前把网络视频对好,让父亲和老友聊天.....当我回来的时候,隔着书房的门,隐隐约约听见父亲说:大小子写的,看不出还真有两把刷子.....言语之间,满是骄傲和自豪。
那一刻,我心里热乎乎的,拎菜的手竟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就是父亲,一个把爱深深埋在心里的善良的人。
父亲的善良还远不止这些,在哈尔滨医科大学第四医院,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他马上被送进了监护室,当夜我值班。因是无菌区,只允许一个陪护。临近凌晨时,我迷迷糊糊的趴在床边能睡着了,而这时父亲跟好醒过来。他还不能动,眼睛却一直忘我望,很久很久.......护士要叫醒我,被父亲制止了,他颤巍巍地说;他又不是铁人......当护士告诉我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眼泪立刻不争气地流下......我不是铁人,而父亲似乎就成了铁人。术后第七天他就坚持出院,乘了一千公里的火车,虽然是卧铺,可上去下来他从不用人关照。直到生命最后的一周,他坚持自理,直到重度昏迷.......
就这样,父亲走了。在北国和风清徐的夏季。
人生老病死是自然的高法则,没有谁能改变。万物新陈代谢也是不变的主题,这无可非议,可这主题里又有多少难舍难分。悲欢离合,若肠寸断啊。
父亲走的从容安详。他的三个孙子,二个孙女正在陆续长大,不久的将来就会走上社会,成为有用之人。
无论怎么说,2010年无疑是最悲痛的一年,是黑色的是令我终身无法忘怀的。因为这一年我的大山坍塌了。不过,我相信,一座大山倒下了,千座百座大山站起来了。只有这样,才能化悲痛为力量,齐心协力创造最美好的家园。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